隐身刺客

巴斯德决心征服狂犬病的时候，已经是 60 岁了，头发花白，行动不便。我们现在很难弄清他当时为什么选择了狂犬病作为新的突破口，因为那

时候还有十几种更严重的疾病像鼠疫、白喉、梅毒等等，它们对人畜的危害都比狂犬病大得多，而且研究狂犬病也比研究上述几种疾病要危险得多。

也许是狂犬病患者临死前的痛苦景象从小给巴斯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经说过：

“我总是忘不了我小时候在家乡阿尔布瓦街上见到的那些被疯狗咬了的人。他们四肢抽搐，牙关紧闭，抽风不止，害怕强烈的阳光和响声，到后来总是在可怕的痉挛中死去。”

1882 年——这一年，科赫揭开了结核杆菌的秘密——有一个叫伯累的老兽医给巴斯德牵来几只疯狗。巴斯德把疯狗同几只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让疯狗去咬兔子。但疯狗尽管口流涎水，狂嗥不止，却怎么也不肯向瑟瑟发抖的兔子发起攻击。于是巴斯德让助手把疯狗牢固地绑在一张桌子上。他嘴里含着一只玻璃管，俯下身去，对着狂怒的疯狗的嘴巴，把有毒的唾液一滴一滴地吸入口中的玻璃管里。这真是千钩一发的时刻，因为巴斯德的头距离疯狗喷着唾液的嘴巴只有几厘米远，如果万一让疯狗咬到，或者他不慎将那些剧毒的唾液吸到肚子里去，那可就⋯⋯

但是巴斯德却像湖心荡桨一般平静安详。直到摄取了足够的唾液以后，他才直起身来，对那些围在他身边、为他捏着一把汗的助手们若无其事地说：

“好了，各位，咱们开始干吧。”

他们拿这些唾液给 4 只健康的狗和 6 只兔子注射，希望看到这些狗和兔子出现狂犬病的症状。6 个星期过去了，有两只原来健康的狗开始在笼子里乱转，龇牙咧嘴，不停地嗥叫——它们患上了狂犬病，而另外两只却若无其事。兔子也是一样，有两只在痉挛中死去，另外 4 只却安然无恙。

这是怎么回事呢？有一天，巴斯德突然悟出了其中的道理：从狂犬病的症状看，这种微生物进攻的应该是动物的神经系统，它们只有钻进动物脑子和脊髓里以后，才能使动物致病。而过去都是注射动物的皮下，微生物可能还没有到达动物的大脑就散失了。

于是巴斯德让鲁把一只健康的狗麻醉，然后在它头上钻一个小孔。他们拿注射器吸入一点儿刚死于狂犬病的兔子的研碎了的脑子，从这个小孔注射进去。

过了两个星期，这只狗开始嗥叫，乱咬笼子——它患上了狂犬病。

现在，巴斯德有了一个可靠的方法，可以让狗、兔子、豚鼠传染上狂犬病，而且百发百中。唯一的缺憾是，他无法在培养液中培养这种微生物，因为他根本看不见它们。这些狡猾的微生物就好像是专门在黑夜里杀害人畜的刺客，你可以看见在痉挛中死去的人和动物，但是你看不见它们。不管用多么好的显微镜也不行。

不过，这没有难倒巴斯德，他对鲁和张伯伦说： “我们看不见这种微生物，因为它们太小了，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培养它

们，就是在动物的脑子里培养。”

这真是天底下最离奇的实验了。他们之所以知道有这样一种微生物存在，只不过是因为它们在狗、兔子、豚鼠的骨髓和脑子里，使这些动物患上

狂犬病。

现在，巴斯德要驯服这个“隐身刺客”了。他想出一个绝妙的方法，将一小片因患狂犬病而死的兔子的脊髓组织放到玻璃瓶里，让它自然干燥。过了 14 天，他把这片已经干瘪了的病组织拿出来捣碎，溶解在注射液里给健康的狗注射。这一次，被注射的狗没有患上狂犬病。

“你看，”巴斯德对他的助手说，“这些‘刺客’的毒性已经减弱了，现在它们已经不再能够杀死动物。我们再试试，让病组织干燥 12 天、10 天、8 天⋯⋯看看能不能让狗稍微得一点狂犬病，然后使它们免疫。”

于是他们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一心一意地进行这种没有先例也没有把握的实验。第一天，他们给狗注射干燥 14 天、几乎是无毒性的病组织，第二

天，注射干燥 13 天、略有一点儿毒性的病组织，然后是干燥 12 天的、11 天

的⋯⋯直到第 14 天，他们给狗注射了只经过一天干燥的病组织。

决定成败的时刻来到了。他们给 4 只狗——有两只接种过，另外两只没有接种过——都注射了一剂足以致它们于死地的狂犬病毒溶液。过了一个月，两只没有接种过的狗死了，而另外两只接种过的狗却在笼子里跑来跑去，东闻闻西嗅嗅，没有一点儿病态。

这已经是 1885 年的事情，经过整整 3 年的努力，巴斯德和他的助手们终于研制出狂犬疫苗！

1885 年 7 月 6 日，巴斯德第一次用狂犬疫苗为一个叫迈斯特的孩子治

病。这个孩子被疯狗咬了 14 处伤口，要是在过去，他百分之百地没命了，但是经过巴斯德的治疗，迈斯特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

直到这时候，巴斯德也从没有看见过他所驯服的“刺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而且在他逝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医学家和生物学家都找不到这个奇怪的病原体。直到电子显微镜问世以后，科学家们才终于弄清楚，原来它们是一种比细菌还要小得多的微生物，叫“病毒”。它们的个头儿只有 0.0000001

厘米到 0.00001 厘米，世界上最好的光学显微镜也看不见它们，只有“电子眼睛”才能将它们的阴险嘴脸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现在我们知道的病毒已经有 400 多种，除了天花病毒、狂犬病毒以外，还有流感病毒、麻疹病毒、肝炎病毒和当今令人谈虎色变的艾滋病毒等等。对于其中大部分病毒，人们已经找到了制服它们的方法。

征服狂犬病，是巴斯德一生光辉事业的顶峰，他的名声传遍全世界。许多国家的政府和大公司，都纷纷向他捐钱捐物，资助他建立一个专门研究微生物的机构，这就是著名的巴斯德研究所。后来有许多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像我们下面将要讲到的发现“吞噬细胞”的梅契尼科夫和发现“补体” 的博尔德特，都曾经在这个研究所里工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