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子老三（童话）

周锐

小女孩的一件红衣服上，有 4 颗红扣子，很漂亮的 4 颗红扣子。它们自

己给自己起了名字，比方说，扣子老三就是从上往下数的第 3 颗扣子。不过， 有时候扣子老四觉得委屈，会提议：“应该从最底下往上数！”这时候扣子老三便成扣子老二了。但喜欢从上往下数的人总要多些，所以我们还是把我们的主人公叫做扣子老三吧。

有一天，小女孩穿上这件有着 4 颗红扣子的红衣服，乘上公共汽车去看

姥姥。车上特别挤。临下车的时候，小女孩的 4 颗红扣子被挤掉了 1 颗，也不知怎么搞的，偏偏把当中的扣子老三给挤掉了。小女孩没发觉掉了扣子， 她自己下了车，留下扣子老三被乘客们踩来踩去。

又过了好几站，才有一个小男孩发现了老三，把它捡起来交给售票员阿姨。售票员阿姨举着扣子大声嚷：“谁掉了扣子？”乘客们把自己的扣子一个一个地数了一遍。谁都没应声，也就是说，谁都没掉扣子。“没人要吗？” 售票员说，顺手将扣子朝窗外一扔。

我们可怜的扣子老三，身不由己地飞呀飞，“咚”，掉进一个黑水潭。旁边传来老大妈的吆喝声：“卖五香茶叶蛋！”原来这不是黑水潭，是浸着茶叶蛋的一锅卤水。这卤水里有盐，有糖，有酱油，还有别的一些作料，浸得扣子老三浑身难受。而且卖茶叶蛋的老大妈舍不得经常换卤水，扣子老三在锅底足足浸了两个星期，直到老大妈改行卖烧鸡了，它才同卤水一起泼到地上。这时您瞧吧，茶叶蛋是什么颜色，我们的扣子老三就是什么颜色了。借着一泼之力，扣子老三滚开去了。但滚了没多远，被蔑席上的一大摊

圆溜溜、红通通的东西挡住了，这是晒着的枣儿。又是一位老大妈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孩子，奶奶正在揉面哪，马上给你蒸枣糕吃。”

天哪！如果这位老大妈眼神不太好，扣子老三很可能会被当作枣儿嵌进面团，再去热得发昏的大蒸笼里捱上一阵子。

正在这时，飞来两只鸟儿。它们一个是鸟爸爸，一个是鸟妈妈，它们要为孩子找点吃的。

鸟妈妈很快发现了枣子，说声：“准备降落！” 鸟爸爸应道：“明白！”

鸟妈妈又叮嘱一句：“好好瞧着，我怎么干，你也怎么干。” “明白！”

因为鸟爸爸干家务事不怎么在行，所以要听鸟妈妈的指挥。鸟妈妈拣了一颗鲜艳饱满的大枣子衔在嘴里。

鸟爸爸拣了一颗更大的——这就是我们的扣子老三。前面说过了，鸟爸爸干家务活稀里糊涂，但倒是挺愿意出力气的。

等到飞回到鸟窝，鸟妈妈立刻觉察到鸟爸爸的错误，它扑过来啄了一下硬梆梆的扣子老三，便劈头盖脑地数落起鸟爸爸：“瞧你干的事！瞧你干的事！这能吃吗？这能吃吗？”

鸟妈妈见鸟爸爸一声不吭，又埋怨扣子老三道：“你也是的，为什么要冒充枣子，让我们上当呢？”

扣子老三说：“我并不想被人当成枣子。也许我已经不像个扣子了，可这不是我的错儿。”

扣子老三便把自己的不幸遭遇诉说一遍。

鸟爸爸和鸟妈妈一齐流下了同情的眼泪（说得更准确一些，鸟爸爸的眼泪在眼眶里等了一会儿，等到鸟妈妈的眼泪也准备好了，这才一齐流出来）。 “可怜的扣子！”鸟妈妈说，“我们可以收留你。你愿意给我们的孩子

当个玩意儿吗？” “穿根线儿，挂在脖子上，怪好看的。”鸟爸爸说。“不。”扣子老三不同意。

“那么，你还是希望当个扣子？好吧。”鸟妈妈点点头，“不过，只有人类才需要扣子。”

“是的，”鸟爸爸补充说，“需要扣子是因为他们要穿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要穿衣服是因为他们没有羽毛⋯⋯”

“行了行了！”鸟妈妈“唿”地一下飞起在空中，并叫鸟爸爸衔起扣子老三跟在后面。

它们来到街市上空。它们找了一个“目标”。 “瞄准！”鸟妈妈下令。 “唔哎！”鸟爸爸是想说“明白”，却被嘴里的扣子弄得说不明白。 一个小伙子咚咚咚地走来，忽然觉得有样东西从后面掉进衣领，凉冰冰

的，直顺着脊梁滑下去，他吓了一跳，伸手一掏，“哦，是你呀。我的工作裤正好差一只扣子呢。”

瞧小伙子逛大街时浑身的漂亮劲儿，扣子老三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工作裤会是这样脏得叫人难受。

扣子老三被钉到工作裤的一根背带上，另一根背带上钉着个黑扣子，它们很快就认识了。

黑扣子说：“在这儿可不分什么老三、老四，咱俩平起平坐。我叫阿黑， 你就叫阿红吧。”

扣子老三说：“叫什么名字没有关系。可是这裤子上哪来这么多油泥？ 真恶心。”

阿黑说：“你怎么啦？当一个扣子就是要同油泥打交道的呀。”

扣子老三说：“不，我以前在一件红衣服上当扣子时，那红衣服老是洗得干干净净的。”

扣子老三很快就明白了，原来小伙子是个机器修理工，所以当扣子的就是随着主人整天蹭油挨脏。

“你老想着红衣服吗？”黑扣子问新来的伙伴。

是的，扣子老三讨厌当一个脏兮兮的扣子“我总要回去的。”它说。

好容易有了机会。这件脏得不能再脏的工作裤，和其他许多脏衣服一起， 将被送进洗衣站。

“我们可以好好洗个澡了。”黑扣子说。 “不，”已经挣扎得快要从工作裤上掉下来的扣子老三说：“亲爱的阿

黑，我要和你分别了。”

黑扣子很难过，但它还是这样说：“那就祝你快乐。请替我向你的扣子老大、扣子老二、扣子老四问好吧。”

“好的。我会想你的，阿黑。”扣子老三就“扑”地从脏衣堆上跳了下去。它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到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身边去，但它知道要干成一件事首先得有决心，它是有这个决心的。

它先是被扫进一只垃圾簸箕。一只还没吃过早点的猫走过来了。这只猫在簸箕里翻一阵了，正要失望地离开，一下子看到了扣子老三。它把扣子老三抓起来，舔了几舔，“嗯，这个玩意儿可以当礼物送朋友。如果朋友收下了这份礼物，那就一定会叫我不要走，让我和它一起吃晚饭。”

扣子老三对猫说：“请您把我送回家吧，我离开那件红衣服已经很长时间了。您要是离家很久的话，也会想家的吧。”

可是猫说：“我没有家，我是只野猫。”它一心想着它应该得到的那顿晚饭。

当这只猫走到一个偏僻的街口时，猛听得一声怒吼，吓得它倒退几步。一条大狗从暗角里冲了出来。这条狗也没有家，是条野狗，但它心肠很

好。正因为没有家，没有主人，所以它可以到处管闲事。它很喜欢当一个专打抱不平的侠客，并给自己起了个诨名，叫“镇三街”。而且它自己规定： 每天至少行侠一次。可今天眼看天色渐晚，连一个歹徒都没遇见，它好着急。正在这时，发现了这只可疑的猫。

“喂，你干坏事了没有？”“镇三街”问猫。猫衔着扣子，不好答话，便拼命地摇头。

但从紧闭着的猫嘴里传出这样的声音：“干了，它干坏事了！请救救我！” “镇三街”便命令猫：“张开你的嘴！”

猫嘴一张，扣子老三掉了出来。 “好汉，听我说，”猫还想花言巧语“这是个迷路的扣子，我正要送它

回家。”

狗问扣子老三：“你要猫送你回家吗？” “不，”扣子老三说“我要你送。”

于是“镇三街”赶走了猫。因为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并不住在“镇三街” 管的三条街，它费了不小的劲才把扣子老三送到家。

扣子老三终于看到了它一直想念的红衣服。

但是，怎么搞的？在扣子老二的下面，扣子老四的上面，应该属于它扣子老三的地方，现在钉上了一个新的扣子。这个新扣子还摆出主人的样子来问它：“你从哪儿来呀，朋友？”

老伙伴们好容易认出了它，“哎呀，老三，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新扣子听大家这样说，连忙打招呼，“对不起，不是我存心要占你的位

置⋯⋯”

面对这一切，扣子老三什么都说不出来。它默默地退到一个屋角里，它得决定它该怎么办。

扣子老三终于明白：它确实不是从前的它了。虽然说起来时间不算久， 但它经过这么多遭遇，已经变得不漂亮了。尽管自己没有过错，但现在看来， 被漂亮的新扣子代替，也是应该的呀。

扣子老三再也不能当一个扣子了。它就这样默默地呆在屋角里。 “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工作裤上当一个扣子呢。”它想起了忠厚的阿黑。过了些日子，小女孩要做个毽子。她找来了鸡毛和布片，还要找个大扣

子，她在屋角里发现了扣子老三。

扣子老三心甘情愿地让布片把自己包起来。从此，它随着这快乐的毽子， 一下高、一下低地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