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我叫阿利克·杰特金,今年十二岁半。我最大的爱好是读侦探小说。妈妈和爸爸常常把我那些破破烂烂的书收走,还批评我不该把时间浪费在那上面,可他们自己也会偷偷摸摸地看。我往往能从他们的枕头下、皮包里找回我的书,谁不爱看侦探小说?

我未来的理想是当个侦探小说家,可是,最近我们班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且我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这件事,命运的安排使我现在就可以当侦探小说家,只要把那件事真实地记录下来就行了。

下面,就是我的侦探小说⋯⋯一切是从一年前的一堂最平常的课上,在一间最普通的教室里开始的。

新来的班主任尼古拉耶维奇说: “凡我在任的班级都要成立文学小组,况且,我们班还有格列勃·鲍罗

达耶夫。”

我们都扭头去看中间一行最后那个位子,文静的格列勃坐在那儿,害羞地低着头。

“格列勃的爷爷是有名的作家,本世纪二十年代到五十年代在这个城市生活,我们要为格列勃在我们班学习而高兴,因为,他可以给予大家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

尼古拉耶维奇热情洋溢地说着,他的话很有感染力,因为这事儿,格列勃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格列勃只有十三岁,个子不高,皮肤细嫩,行为举止像个小姑娘,爱红脸,说话还有些结巴,可人挺机灵的,比方说,谁要是摔破了膝盖,过一两分钟,格列勃准会从一楼的校医室拿来碘酒,从厕所里拿来浸过冷水的手帕。

这会儿,他趴在课桌上一声不吭。 “我们的文学小组就命名为格列勃·鲍罗达耶夫文学小组吧。”班主任

继续宣布,“成员吗,有格列勃,还有安德烈、根卡、瓦利亚、娜塔沙、阿利克⋯⋯当然,还应当有阿利克,⋯⋯他可以成为一个名誉组员。”

谢天谢地,总算有我。安德烈和根卡爱写诗,他们的爱情诗常常发表在墙报、校刊,还有我们二楼厕所的档板上。瓦利亚呢,是个淡黄头发的女孩, 在我们班,她头发最浅,学习也最努力,要是老师留下七道题,她就会举手问是否可以做八道。她好像总是想超额完成某个指标。说到娜塔沙,这是我们班,我们学校,我们全城最优秀的人物,她才华出众、光彩夺目,课间休息时,每个男孩都想和她说一句话,每个女孩都想和她挽着手走。至于格列勃,怎么说呢?不过,他只是“名誉组员”呀!

我真高兴,我要和娜塔沙在一个文学小组里了,我们一共六个人,谁也不会想到,这将要引出一件多么神秘,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来⋯⋯

我们文学小组不久就开展活动了,尼古拉耶维奇首先要我们开辟“鲍罗达耶夫园地”,这件事当然由格列勃负责筹备,他从家中拿来了爷爷的大幅全身照片、盖着“鲍罗达耶夫藏书”的淡紫色图章的书籍,其中有作家收藏的、也有作家自己创作的,摆满了一个特大的展品台。

从此,别的班的同学也经常往我们班跑,他们纷纷问道: “你们班谁是作家的孙子?”

格列勃呢,开始他还躲躲藏藏的。可后来也慢慢挺直了腰杆,伸出手去

说道:

“非常高兴,咱们认识一下吧!⋯⋯”

他被邀请出席各种学生会议,在会上谈他的爷爷、他的家庭。过去他一上讲台就窘得要死,现在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也不结巴了。

“看来,荣誉可以治好一个人的腼腆和胆怯。”娜塔沙说。她真聪明,总是善于抓住问题的实质。

我们都为格列勃高兴,也为我们班高兴,毕竟格列勃为我们班扬了名。格·鲍罗达耶夫著作的价值在我们看来是无与伦比的。

而我最喜欢的是他那本《古老别墅的秘密》那是一部侦探小说。讲的是一个大年夜,有个人从一座古老别墅消失的故事,直到小说最后,这个人没有出现,罪犯也未抓到,它真是神秘极了,在我看过的所有侦探小说里算是头一本。

据格列勃说,他爷爷的晚年就是在这别墅中度过的,那部小说也是在别墅里写的。

我真想去那别墅看看。

没等我们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发生变化的原因是尼古拉耶维奇退休了,年轻女教师尼涅莉·费多罗夫娜来到了我们班。她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 非常年轻,总是亲切地微笑着。

尼涅莉头一回进教室,就注意到黑板与窗户之间的展览台,她看着“鲍罗达耶夫园地”问道:

“这个格·鲍罗达耶夫是谁?” 她竟然不知道,我们简直惊呆了。

瓦利亚把手一举,站了起来,她爱回答老师的提问: “鲍罗达耶夫,本地知名作家,我们的文学小组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因为他的孙子在我们班上。” 尼涅莉看了看点名册。

“请格列勃原谅我。我不是本地人,没有读过他爷爷的书,等展览闭幕了,”她指指展览台,“我会把这些书借去读一读。”

大家都不作声了,因为谁也没想过“鲍罗达耶夫园地”会闭幕,这样我们班不就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班了?高年级学生再也不会往我们班跑了?

“鲍罗达耶夫的创作年代是什么时候?”尼涅莉又问。瓦利亚把手腾地往上一举,脱口而出说: “本世纪二十年代到五十年代!”

“我们将要从上一世纪初学起,”尼涅莉接着说,“从普希金开始⋯⋯ 然后往下学,这样,我们渐渐就会学到鲍罗达耶夫的⋯⋯”

下课了,大家不像往常一样窜出教室,而是慢慢地站起来,好像因为脑袋里装了各种思虑和疑问,身子都变得沉甸甸的。

安德烈和根卡走到格列勃的身边,他们议论着新来的班主任: “她太年轻了,看上去像个高年级生。”根卡的嗓门挺大。 “她不了解我们这个城市。”安德烈摸着格列勃的头说,“我想她以后

会慢慢了解的。”

格列勃什么也没说,俯着身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教室的另一角落站着一大帮女孩子,娜塔莎柔和的声音飘了过来: “⋯⋯她真可爱,我喜欢她⋯⋯”

娜塔沙喜欢,我也喜欢!

过了几天,班上的“鲍罗达耶夫园地”撤了,换上有关普希金的生平事迹著作展览,因为我们刚刚讲过他的诗。

又过了几天,尼涅莉请我们班同学去城郊运动场看网球比赛,市锦标赛。她是运动员,穿着白色网球裙在球场来回奔跑,那样子好看极了。我们放声大喊,为她喝彩加油。肯让我们星期天自己搭车去城郊的班主任可不多,大家渐渐喜欢上了尼涅莉。

可家长们不喜欢她,这个情况只有我知道,因为这次学校召开家长会, 我的父母刚好有事,是我哥哥去的。据他透露,尼涅莉在家长会上挨了骂。但他不肯讲出原因。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注意看尼涅莉的表情,她跟从前一模一样。 “我答应过你们去秋游,”下课前几分钟,她微笑着说,“我们要好好

商量一下,去什么地方,怎么去⋯⋯。”

我真想提议去格列勃家的古老别墅,但我没敢说。“鲍罗达耶夫园地” 已经撤了,尼涅莉不会同意的,而格列勃也未必肯带我们去。最近,他不怎么说话了,而且说话又有些结巴了。去那别墅要坐电气火车呢,没人带路可不行,我们根本不知道别墅的方位。

没想到格列勃发出了邀请。那是在星期六文学小组课外活动时,他提议星期天小组成员去古老别墅考察,因为那部小说是他爷爷根据发生在古老别墅的真人真事创作的,这是他爸爸最近才告诉他的。

“我爷爷本想再写⋯⋯续集⋯⋯可他⋯⋯你们明白了吧?”格列勃最后说。

他看起来有些激动,因为现在大家对作家鲍罗达耶夫有些淡忘了,早已没人请他去回忆他的爷爷了。

可我的兴趣仍然十分浓厚,那令人惊奇的神秘失踪!我举双手赞成,并提议请班主任尼涅莉一同前往。

我们忽然想起,现在已找不到尼涅莉。格列勃表示,他知道老师的住址, 可以去邀请。我们约好星期天一早在校办公室集合,然后去古老别墅。这一晚上,我可没有睡安稳,很早就醒了,好不容易盼到天亮,便急不可耐地跑到学校。而格列勃来得更早。他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尼涅莉病了。这可叫我慌了神,尼涅莉不去,没准儿我们这次去不成,怎么病了呢?肯定是上次开家长会受了刺激,那帮人真讨厌!安德烈、娜塔沙、瓦利亚、根卡也都陆续来了,大家坐在那里商量来商量去,想不出好办法。

“古老别墅那儿,”格列勃犹豫着说道,“我已经打了长途⋯⋯要不⋯⋯我们还是⋯⋯”这时,电话铃响了,格列勃抓起了听筒。

突然,格列勃的眼里射出惊喜的光来。 “是您,尼涅莉·费多罗夫娜吗?”他那白皙的面颊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对,我们全在⋯⋯就是不知道⋯⋯您不去⋯⋯我们去不去?啊,好,我们去⋯⋯既然您准许⋯⋯把听筒给阿利克?”

我抢过听筒。听筒潮乎乎的——格列勃太激动了。尼涅莉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她让我们去,还让我帮助格列勃。

这就是说,尼涅莉信任我,一种理所当然的自豪感在我心头洋溢。“您体温多少度?”我兴奋地大声问道。 “三十八度五。”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我觉得自己过于高兴是不合适的,毕竟老师生病了呀,但愿尼涅莉没有生气。

“大家都注意听着!”格列勃神气地下着命令,“电气列车九点十五分开。大家别掉队,我到哪儿,你们就到哪儿!”

走到学校楼前厅,我对娜塔沙小声说: “还真像你说的,荣誉可以治好一个人的腼腆和胆怯,你看,格列勃又

给治好了!”

娜塔沙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不知道,我们已经走向那件可怕的事情的跟前了。

从车站出来,我们走了四十来分钟,我有表,专门从哥哥那里借的。 通往“古老别墅”的路简直像是迷魂阵,一会儿绕过草地与池沼,一会

儿出入森林,七拐八拐,几乎弄不清方向。我想,没有格列勃,我们说什么也摸不回车站的。

最后,格列勃总算在一幢房屋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座半新不旧的房子, 看上去一点都不古老。也没有写着“鲍罗达耶夫”故居的牌子之类的东西。

我的心跳加快了。如果《古老别墅的秘密》是写的真实事件的话,那么这里就失踪过一个人,我们也许在这儿能追寻到那桩罪行的踪迹,而这也是我来此的真正目的。

我头一个走进这座“古老别墅”。

里面真静,楼上有动静,楼板“吱吱嘎嘎”作响,我的心里暗暗一抖。我们由格列勃领着上了楼。

“嗯,”我想,“这就是小说里写的那个‘吱吱嘎嘎作响’的楼梯吧。记得小说里说,大年夜里,那个人最后一次散步之后,就沿着这楼梯走上楼去,再也没有下来。”但是,这个楼梯并没有“吱吱嘎嘎作响”呀!“很明白,那是作家的虚构!”我暗自说,走到拐角那间屋子跟前,门虚掩着,格列勃推开了房门。

一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脑袋却很小,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好像总是在冷笑,让人看了不舒服。

“他是格利戈里,女房东的侄子,”格列勃介绍说,“他是我爷爷看着长大的。他看守着别墅区所有的房子,他在等我们。”

“喂,你们想看什么?”格利戈里不情愿似地问道。 “作家写作的地方。”瓦利亚抢先回答,就像她在课堂上一样。 “请问,这里真有人失踪吗?”我也赶紧提问,“失踪时周围真的没有

任何痕迹?”

格利戈里没理我,对瓦利亚说: “你问作家写作的地方,那才奇怪呢!他的那本小说是在地窖里写的,

那里又潮又黑,他要在那儿把自己弄得心惊肉跳⋯⋯” 地窖?现场?我心里一动,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去吧!”我喊起来,“到地窖去!⋯⋯到作家的工作地点去!” 我真不该这么说,要是我知道会发生什么的话,可那时候,我脱口而出。于是,我们在格利戈里的带领下,穿过凉台,循着台阶下到院子里。格

利戈里指给我们地窖的门。

我们沿着台阶往下走,脚直打滑,也许这是由于台阶上生了苔藓,一股腐烂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这倒让我心旷神怡,这才是真正侦探小说的场面

呢,要是我们碰上危险多么好呀⋯⋯突然,我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尖利的铁和铁的磨擦声,门被关上了,被格利戈里关上了。他在外面,我们六个人在里面,强烈的恐惧感袭上我的心头。

过了好一会儿,娜塔沙说话了: “我希望这是个玩笑。我得坐今天的车回去,我妈妈会担心的,她有严

重的心脏病。”

娜塔沙的话对我就像法律,我赶紧扑到门边,拍击着铁门大叫: “开门!别开玩笑!把门打开!”

没有任何答复,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也许格利戈里已经走了。如果这不是一个玩笑呢?我的心颤抖起来,赶忙推了推格列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格列勃回答。“你喊!”

“他听不见的⋯⋯他都上去了⋯⋯门是铁的⋯⋯你喊也白喊⋯⋯” “那你没有钥匙?” “谁也没有⋯⋯丢了⋯⋯是把英国锁,门一撞就关上了⋯⋯要从外边

开⋯⋯而且他插上了门闩⋯⋯” “我们被埋葬了吗?”根卡颤抖着声音问。他平时喜欢在爱情诗中歌颂

死亡什么的,自然对此格外敏感。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垂头丧气。

我借助门缝里透进的光打量这阴森森的地窖。一张破旧的圆桌,只有三条腿,一把破椅子,几个破箱子,墙边莫名其妙靠着一块胶合板,上面写着“危险!勿靠近!”,还画着一个骷髅和两根骨头,看上去很瘆人。

没有食品,没有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难道我们就傻等着么? 我决心振作起精神来,装着乐观的样子对大伙说: “过一会那‘侄子’就会来开门的,我们不如四下参观一下,看看这地

窖的‘名胜古迹’⋯⋯”

说着,我拖着安德烈就往地窖深处走。那里光线更暗了,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也是坑坑洼洼,突然,安德烈脚下一软,我们一起跌倒了。我的手触到了什么,顺势一摸,天哪!是一具骷髅,一根根肋骨,还有头盖骨⋯⋯那可不是画在纸上的,是真的。

我的上牙和下牙都合不拢了,一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那失踪者,也许这就是那个失踪者,他原来就消失在这里了!”

“没摔着吧,阿利克。”安德烈问道。 “看来这是命运的安排,让我识破了古老别墅的秘密。可这秘密又将和

我一起被埋葬。”

这么一想,我就浑身冰凉,可我马上又缓过劲儿来,因为我明白,我不能向恐怖屈服,旁边就是娜塔沙,还有其他人⋯⋯我应该振奋大家的精神, 而不是令他们绝望。我应该把真相掩盖起来。

我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 “没什么,安德烈,我们回去吧。”

我召集大家聚拢在圆桌周围,尽量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说道: “咱们现在是在作家的办公室里,鲍罗达耶夫是在地窖里创作的!在侄

子还在继续开这愚蠢的玩笑时,我们来举行一次文学小组的即席创作演讲会

吧。安德烈、根卡,你们写诗;瓦利亚,你写速写,以今天为题。格列勃, 你想一想你爷爷还有什么故事,我和娜塔沙来考虑侦破故事,我要把这地窖的奥妙弄个水落石出!”

“今晚回家⋯⋯”娜塔沙看着我说,“可指望你了,阿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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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简直有点感谢格利戈里了,要不是他把我们关在这里,我永远也听不到这样的话。

我们把五个箱子围绕桌子放好,他们开始工作,而我把手往背后一抄, 在地窖里踱起步来。

安德烈很快念出了他的作品,他一向以速度取胜: 在潮湿的地窖中,

我并无一丝忧伤之情。

在这地窖里,我们才认识了, 多么美好啊,那耀眼的光明!

根卡从不朗读自己的诗,大概现在的环境有些特别,他羞答答地把大家打量了一遍,也开始朗诵了:

在我们困在地窖里的今天, 周围有死亡的阴影,

面对永恒的潮湿和黑暗, 我们还要拚搏一番,

让这阴森的地窖,

赐予我们愉悦和欣欢⋯⋯

念完,他把自己那双大手往两边一摊: “瞧⋯⋯想出这么几句。也许你们会喜欢?”

善良的根卡想让大家欢乐,可是大家仍然快乐不起来。好在瓦利亚已经急不可耐了,她像在课堂里那样举起了手:

“我可以说了吗?”

她的速写名为《我的星期天》: “星期天,我七点十分起床,大家还在睡觉,我吃了一块夹香肠的面包

片和一个煎蛋⋯⋯”

“她的最后一顿早餐!”我想。瓦利亚还在继续念:

“今天格列勃邀请我们去他爷爷——作家格·鲍罗达耶夫工作过的古老别墅去参观,据他说,作家在这里创作了侦探小说《古老别墅的秘密》,而且是根据此处发生的真实事件创作的。我们班主任尼涅莉本来会一起来,可格列勃告诉大家,她生病了⋯⋯”

我瞟了一眼格列勃,他猫着腰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与来时判若两人。忽然,一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我好像抓住点儿头绪了⋯⋯瓦利亚念完

速记,轮到格列勃讲他爷爷的轶事。

“就在这儿⋯⋯爷爷⋯⋯《古老别墅的秘密》⋯⋯”格列勃心神不定地说起来,“在这个地方⋯⋯就在这儿,在桌面上⋯⋯”

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把那旧桌面掀了起来。

在桌面背后,一个黑框里写着一些字,依稀可见,格列勃念道: “在一年三个月又七天的时间内,作家在此写成了中篇小说《古老别墅

的秘密》。”

我注意地看着那些字。

我想起了格利戈里的话:“他要在那儿把自己弄得心惊肉跳的。” 我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我发出命令,然后就勇敢冲进了黑暗之中⋯⋯我找到那具骷髅,拖着它走到了他们身边。很显然,在阴森的地窖里, 它显得格外狰狞可怕。瓦利亚抱住了娜塔沙,娜塔沙苗条的身体颤抖起来。谁都不说话了。

“这不是那个死了的人,我可以肯定,这是作家用来激发自己灵感的。他先弄得自己心惊肉跳,再去把读者弄得心惊肉跳,你们看!”

两个女孩没有动,根卡和安德烈好奇地走过来。我指着悬挂在骷髅上的一块金属牌说:

“仔细看,这有字:‘赠给亲爱的作家,感谢来我校演讲。校生物教研室谨献。’现在相信了吧?这不可能是小说里那个失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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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声宣布自己的见解,刚才我还幻想揭开‘古老别墅的秘密’了,可现在我要揭示另一个秘密了。

“可是你是怎么猜着的,在还没有看见金属牌儿以前?”根卡问。“格列勃,请把那桌面再翻过来一下。”我不动声色地说道。 “干嘛?啊?”他有些慌乱。

“请你再念一遍桌面背后的话。” 格列勃翻过桌面,念道:

“在一年三个月又七天的时间内,作家在此写成了中篇小说《古老别墅的秘密》。”

我用心听着,和上次念的一模一样。我暗自点了点头。 “格列勃,你为什么漏掉了三个字呢?十分重要的三个字?”我出其不

意地发问。

“我?三个字?哪三个字?” 我拿起桌面,很认真地念道:

“这里写的是:‘在一年三个月又七天的时间内,作家在此构思并写成了中篇小说《古老别墅的秘密》。’你把‘构思’和‘并’漏掉了,为什么?”

“我没⋯⋯没发现⋯⋯没注意⋯⋯” “两次?而且都是这三个字?这可真是奇妙的巧合!” 格列勃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了,我毫不放松,咄咄逼人:

“构思,你爷爷的中篇小说是构思的,也就是虚构的。那你为什么要说你爸爸告诉你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你为什么这么说?”

格列勃呆呆地望着桌面,不吭声。 “看来,你想吸引我们来,是吗?为什么你那么使劲儿盼着我们来呢?

尼涅莉老师没来,如果她来了,这一切会发生吗?”

还是没有回答。大家也不说话,可能我的调查还没有让他们信服。不过, 我相信方向是对的,这一切一定与格列勃有关。

“阿利克,时间不早了。”娜塔沙走了过来,她尽量不看我身边的那具骷髅,她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焦虑,她在担心她的母亲,因为她母亲有很重的心脏病,会挂念她、担心她的。

我的心里又是一动,我好像在接近答案,只是需要证实罢了。

这时,我看见娜塔沙的衣袖上有黑色的油漆印。哪来的油漆印呢?

我向四周看了看,那块胶合板上的字和骷髅图案是黑颜料涂的,既然那颜料还没有干,那么肯定是有人在我们来之前才写上去的而当时格列勃好像还喊了一句:“别靠近!”⋯⋯那么⋯⋯我冲到胶合板跟前,拖开了它,胶合板后面露出了一个小门!而且这是一个歪斜破旧的木门!看来,这扇旧门是关不上的,侄子锁不上它,这正是我们的幸运。

大家欢呼起来,安德烈和根卡冲过来,我们齐心合力把门砸开,自由道路向我们敞开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现在应该刻不容缓地往车站跑。离最后一班进城的电气火车开车只有二十三分钟,可来时,我们走了四十分钟。

就在这时,传来了电气机车一声威风凛凛的长鸣,从这声音判断,铁路离这儿比较近,车站也就在附近。可为什么来时走了那么久?

我这时没说出格列勃来时领我们走了远道,绕了迷魂阵,只是大声命令: “格列勃,领我们走最近的路,最近的!” “我自己也⋯⋯我也正想⋯⋯”格列勃说。

我们跑起来。

当我们气喘呼吁跑进车站时,那列电气火车正鸣叫着开出车站,而下一趟车得四个钟头之后,生活中有时候会出现一连串倒霉事儿!

“我们夜里十一点之前到不了家了。”娜塔沙说,“我跟妈妈说,六、七点钟回去的⋯⋯我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呢。”

“我家里也会着急的。”瓦利亚也皱起眉头。 “你们这儿有邮局吗?”我问格列勃。 “在车站后边,不远。往那边⋯⋯”格列勃匆忙地卖劲儿说,他这是希

望我能忘掉他干的那件见不得人的事。可他为什么要那样干呢?

我现在顾不得想了,赶紧为娜塔沙出主意。 “我们马上到邮局去,打电话回家,抢救娜塔沙的妈妈,还有我们的家

长。我们可以说,今晚准能回去,只是晚一点。带我们走,格列勃。”

我们又开始跑起来,我幻想着娜塔沙从电话亭出来时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钱足够我们每个人打电话,因为家长给我们带了足够的钱,而在地窖里没什么可花的。

邮局小屋就在眼前。门是关着的,一块漆皮剥落的木牌上写着:星期日休息。

大家都看着我。娜塔沙的眼神与别人不一样,充满期待和希望。她还在指望我。

我的脑海开始往外冒主意。 “格列勃,你不是往别墅打过电话吗?哪儿有电话?” “嗯。是电讯局的读者送给爷爷的。” “ 娜 塔 沙 , 你 就 打 那 台 电 话 !” “可是⋯⋯”格列勃说,“格利戈里他不会让你打的,既然我们已经⋯⋯

他坐过牢⋯⋯我们斗不过他⋯⋯” “这需要你的帮助,你的。”我看着格列勃的眼睛说。我想给他减轻罪

过的机会。

他避开了我的眼光,点了点头。

我们又往别墅方向走,大家都累了,个个头发蓬乱、满头大汗。格列勃走在最前面,他的步子格外沉重。他的事,我已经弄明白了不少,不过有一些还没侦查清楚⋯⋯我走到他的身边,开始说我的计划:

“你得去引开格利戈里,应该让侄子觉得合情合理,所以你得编个借口, 把他引到地窖那边去。我们打电话的时间不会太长,但也不短,这事很重要。你知道,我们现在落在这种困境里,全是因为你⋯⋯”

我试探着说,观察他的反应。他的头垂得更低了,看着脚下的地。对这件事的侦查,尽管还没结束,但我已经知道我猜的没错,是他!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古老别墅就在眼前。这时天已经黑了,房屋里射出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屋后黑黝黝的森林,显得神秘而恐怖。

我轻轻地推了推格列勃。

他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悔恨的神情。然后,他独自一人向那别墅走去。他走得很慢,很沉重,他的背影显得很瘦弱、很疲惫。

我忽然有些可怜他了,虽然他是自作自受,可他毕竟是我们的同学呀, 他会遇到危险吗?

不一会儿,我们看见格列勃和格利戈里走了出来,格列勃在说着什么, 他们好像往地窖那边去。

我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一进别墅门,我们都放轻了脚步,上楼的时候,我的腿肚子直哆嗦。

我直奔楼梯左边第三个房间,格列勃说电话就在那儿。我在屋子里没有找到电话,难道我们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娜塔沙从一把椅子上拿开了一件长衫,电话就在衣服底下。她和妈妈开始通话。

“妈,不,我在城里,误了车。您别担心,不,尼涅莉老师没来。不, 是她同意的。不,不怪她,是我们要来的。您放心吧,只不过是误了车。⋯⋯”

娜塔沙放下电话,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妈妈生气了?”我赶紧问。 “妈妈说,是我们老师的错。上次家长会,家长们批评过不该让我们单

独去郊外运动场。这次,唉,怎么会这样,妈妈都给校长打电话了,这可怎么是好⋯⋯”

娜塔沙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多么善良的姑娘!今天下午她一直很着急, 都没有掉眼泪,现在,她为了老师⋯⋯

为了老师!莫非格列勃也是为了老师?对,是为了老师!他肯定也知道家长会的事,如果我们误了车,家长惊惶失措,会追究我们独自外出的责任, 说不定尼涅莉就会离开我们班了。要是请回尼古拉耶维奇,家长们认为他经验丰富,格列勃的一切便都回来了:以他爷爷的名字命名的壁报、文学小组。他又会成为学校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去开会、去演讲⋯⋯

原来如此!

可是尼涅莉给我们电话了,她的确同意我们来的呀⋯⋯

格列勃出现在门口,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快走吧⋯⋯格利戈里⋯⋯锁在地窖里了⋯⋯他很快会追上来的⋯⋯我们跑出来⋯⋯小门,他肯定饶不了我!”

我好像听见了地窖那边的吼声。“快撤!”我果断地下了命令。

乘上那列返城的电气火车,大家才算平静下来,多么惊险的旅程,多么可怕的经历啊!

我有意和格列勃坐在一起。“现在已经很明白了,”我说,“尼涅莉没有打电话,而且我们自己来这儿也不是她允许的,那么,是谁打的那个电话?”

“我表姐。”格列勃招认了。声音小得刚刚能听见。他的头也垂得很低,两滴大大的眼泪落下来。 “我明天去找校长说。”他抽泣着说。

格列勃,我能原谅他吗? 列车飞快地向前奔驰着。

这就是我的第一部侦探小说,我有预感,这不是最后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