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文学接受的能动性

文学接受尽管要受接受客体(文学作品)的制约,是受动的、受限制的, 但它又不完全是一种消极的、被动的现象,不是文学作品的涵义和信息的重复。那种认为“艺术作品的接受(当然还有理解)是创作过程的重复”的观点,是十分片面的。换句话说,接受主体(读者)不是半导体或收音机,即便是半导体或收音机,它们也有不同波段、波长,调频等选择性。

象任何人的认识或反映活动一样,文学接受主体具有积极的、能动的、创造的性质。马克思说:“人们决不是首先‘处在这种对外界物的理论关系中’。正如任何动物一样,他们首先是要吃、喝等等,也就是说,并不‘处在’某种关系中,而是积极地活动,通过活动取得一定外界物,从而满足自

①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2 卷,第 125—126 页。

① 《列宁全集》,第 14 卷,第 127 页。

②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2 卷,第 125—126 页。

己的需要。”①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认识或反映的主体的积极性、能动性、创造性的这些论述,对于文学接受主体也完全适用,因为读者的阅读活动并不是对文学作品的复述,而是一个有主体参加的积极的、能动的、创造的过程,亦即是一个有赖于主体的思考、理解、阐释、联想和想象的过程。

正因为如此,马克思认为,“同一个对象在不同的个人身上会获得不同的反映,并使自己的各个不同方面变成同样多不同的精神性质。”②清人王夫之说:“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人情之游也无涯,而各以其情遇。”事实表明,不同的读者由于生活经验、文化教养、世界观、政治立场、思想感情、审美能力、个人兴趣爱好等的不同,由于对文学作品的解读方式的不同,由于寻觅的东西的不同,对一部文学作品的接受不可能完全一致。例如,列宁在比较他那个时代不同类型的读者对列夫·托尔斯泰创作的不同反响时,曾写道:“且看一看政府的报纸对托尔斯泰的评价吧。它们流出鳄鱼的眼泪,硬说自己尊重这位‘伟大作家’,同时又维护‘最神圣的’宗教⋯⋯且看一看自由派的报纸对托尔斯泰的评价吧。它们说了一些空洞无物的、官方自由主义的、陈腐不堪的教授式的话就标完事,说什么‘文明人类的呼声’、‘世界一致的反响’、‘真和善的观念’等等⋯⋯”①又说, 只有俄国无产阶级才能“向劳动群众和被剥削群众阐明托尔斯泰对国家、教会、土地私有制的意义⋯⋯”②鲁迅在谈到《红楼梦》时也说:“单是命意, 就因为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③我想,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汉姆莱特等中外至理名言,就是对这些事实的概括。

再说,同一接受者面对同一部作品,由于他的主体条件和眼光发生变化,时过境迁,在第二或第三次阅读或欣赏它的时候,往往会有新的领悟、新的感爱、新的发现和新的评估。通常所说的“温故而知新”,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例如,曹雪芹在《红楼梦》第 5 回描写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观看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以后,警幻仙姑告诉宝玉下面要听《红楼梦》曲子,希望贾宝玉予以注意,可是贾宝玉听了“甚无兴趣”、“未见得好处”, 一无所获。只是到了后来,当他经历了大观园的历史沧桑后,才回味出这些曲子所蕴含的意义。

总之,文学作品和文学接受既具有各自的相对独立性,又处于双向的、动态的联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