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寿翁大发少年狂

二战胜利后的头几年,鲁宾斯坦携带家人来巴黎,每次都是无“家”可归,不得不下榻于旅店,因为他们原先在福熙大道的那栋小洋楼已被公证人租给了他人,而那户人家偏又赖着不肯搬走。

不久,占住该房的夫妇闹起了离婚,两人又都穷得很。这时,鲁宾斯坦的律师便开始进言,要他支付给他们 100 万法郎(约值 3000 美元),让他们主动搬出,免得惹上官司麻烦。这样,鲁宾斯坦破了点钱财,总算收回了自己原先的巴黎住所了。

他们雇请了一位建筑师,用了 10 个月的时间,把这栋住所粉刷、改建一新。

此后,鲁宾斯坦的演出和生活便均分在大洋两岸了。星移斗转,岁月如梭,转眼已是 1960 年了。

当音乐经纪人霍洛克征询钢琴家对下一届纽约乐季的规划时,这位 73

岁的大牌琴叟表示要举行 10 场钢琴独奏会,并将“这些演奏所得全部捐赠给

10 个慈善团体,以答谢多年来大众对我的爱护和支持”。他此举的目的,也是要“让大家瞧瞧,艺术家也懂得感激,而不只是一味追求酬金的提高”。随后他列举了 10 个慈善团体,其中包括音乐演奏人员紧急基金会、犹太人团结控诉协会、一个黑人慈善机构、一个协助儿童的“老大哥”慈善机关,另对雅丽娜和强尼两个子女所在的学校分别提供了特定的捐助份额。

10 场义演一经宣布,门票随即被认购一空。鲁宾斯坦坚持要演奏 10 套全然不同的曲目。

10 场演奏在 24 天内完成。整个音乐厅不但爆满,连舞台边上也都挤满了人。各种慈善团体因此获得了一笔可观的基金,他们还在大厅内向支持人士兜售各种高价义卖彩券。

这当儿,鲁宾斯坦举家又迁入纽约公园大道上的一幢双层公寓中,进而开拓了新的生活领域——悬挂并陈列历来收集到的名画、珍书等。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古来稀”年限对鲁宾斯坦来说,绝对是个例外。这位寿翁老当益壮,依旧大发少年狂——艺事仍“雏菊般”秀色可餐, 生活也一如“彩虹般”美艳夺目;他在长达 70 年的乐坛生涯中,以琴键征服了世界,自始至终孜孜不倦地追求他那“让听众享受更多更好的耳福”的至尊至圣境界。请看下列活动剪影:

1958 年,华沙爱乐交响乐团邀请鲁宾斯坦去家乡举行几场音乐会,钢琴家迫于渴望与劫后余生的亲友们晤面的那股无法抗拒的诱惑,毅然携妻儿成行。这次他亲眼目睹了波兰人民的英雄气概和他们把自己的首都建设得比战前更宏伟更壮丽的辉煌业绩。

1959 年,鲁宾斯坦又返回波兰作了一次范围更广的巡回演出。他曾专程去罗兹市,在幸存的亲友簇拥下,驱车直驶他曾多次演出过的老音乐厅。他同罗兹市的官员们同坐在舞台上,听取市长宣读对他的表彰荣誉状之后,还接受了当地交响乐团委员会、音乐学院、大学和许多工厂企业方面的知名人士所敬献的鲜花和书籍。代表们向鲁宾斯坦表达的热情与敬重,使这位琴叟“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这时暗忖:“要是我父母能亲临如此盛会,他们不知该有多么快乐!”想到这里,他快步走向钢琴,弹了几首为家乡父老耳熟能详的乐曲,大饱了众人的耳福。

在以色列特拉维夫——雅法现代化的音乐大厅落成的那一天,举行了隆

重的庆典。鲁宾斯坦也应邀莅会,并用他那精湛的琴艺征服了以色列的同胞们。

1963 年,鲁宾斯坦已迈入 76 岁的老年,他那每年一度的跨国巡回演出的地区还包括重返澳大利亚与初闯新西兰。他把这次演出称为“超级观光旅游”。这次他们夫妇特意带上了雅丽娜和强尼,瞅准演出空当儿,在檀香山痛快地玩了一周,在斐济过境时又耍了个过瘾。他们还逛了澳大利亚著名的动物园,让两个孩子抚玩无尾熊,观看母袋鼠囊中藏着的小宝宝,静听已变得驯顺的笑鸟所发出的声声迎客温笑;观赏了新西兰毛利土著居民的优美民族舞蹈,以及他们用来煮熟鸡蛋的热泉;畅游了过境地曼谷的庙宇,眺望了被称为“曼谷脉搏”的湄南河水上人家的生活异趣。他们从新德里飞往亚格拉市,参观了当地被誉为“世界七大建筑奇迹之一”的泰姬·玛哈尔陵。在德黑兰停留的两天中,他们在国家银行的保险库里饱览了伊朗收藏的著名皇冠珠宝。

1964 年 10 月,鲁宾斯坦继大洋洲和南亚之行后,又在索尔·霍洛克先

生的安排与陪同下,以每场 2 000 美元的高酬,携妻前往莫斯科和列宁格勒进行新一轮的巡回演出,受到了听众的热烈欢迎和长时间的致敬欢呼。在莫斯科最后一场肖邦作品的独奏会之后,鲁宾斯坦受到苏联文化部部长叶·福尔采娃的拥抱。

1965 年,鲁宾斯坦在欧洲大陆举行了一次辉煌的跨国巡回演出。那年仲夏,鲁宾斯坦夫妇在西班牙的马贝拉镇租下了一幢小别墅。这个住所环境幽静,是理想的写作环境。鲁宾斯坦自传上册《我的青春岁月》就是利用六个暑期在这里最后定稿;他的自传下册《我更多的岁月》也是在这里开笔的。 1966 年,鲁宾斯坦在妮拉和雅丽娜的陪同下,在日本作了一次 15 场的

成功巡演。战后日本的迅速崛起,给了钢琴家以深刻的印象。回程经过韩国首都汉城,他在汉城大学的音乐厅作了一场专演,并接受汉城市政府颁赠的“市钥”的隆重仪式。同年秋,鲁宾斯坦又去南斯拉夫、布达佩斯和伊斯坦布尔进行了巡回演出。此后 10 年间,他仍然频繁巡演,毫无息演迹象。

1976 年,鲁宾斯坦已迈入 89 岁的耄耋之年,仍然仆仆风尘,飞抵英国, 六天中举行了六场演奏。随后,他又应邀去罗兹,参加当地爱乐交响乐团的成立盛典,乘机为家乡父老作了他毕生的最后一场献演。这次,钢琴家获得了一大笔酬金,他都悉数捐赠给了华沙皇宫、罗兹管弦乐团、波兰作曲家协会和罗兹爱乐交响乐团。

在鲁宾斯坦如此高龄期,他的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纷纷作古,撒手西归,而他却能老而弥坚,巡演大半个地球,不能不是一大奇迹。

但是,正如钢琴家自己所指出的:“过去 10 年为我带来了不少的哀愁, 也赐给了我许多的荣誉。”没错,这位演艺大师正是以其高寿盛德,赢得了享誉遐迩的令名。请看下列事实:

20 世纪 60 年代初期,九所著名大学纷纷颁赠给鲁宾斯坦以“荣誉博士” 学位。其中场面最热烈、仪式最隆重的一次,当是与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一道接受美国耶鲁大学颁赠的博士学位。在那次盛典上,宾主留下了许多珍贵瞬间的宝照。

1971 年,法国政府颁赠给鲁宾斯坦以“国家最高荣誉勋章”。法国总统篷皮杜与总理都曾亲手签署了这项法令。两个月之后,意大利政府也颁赠给鲁宾斯坦以同等规格的殊荣。此外,荷兰政府文化部长也将该国的最高文化

勋章奖赠给了鲁宾斯坦,以表彰他在演艺事业方面所取得的辉煌成就。阿姆斯特丹交响乐团主席提名鲁宾斯坦为他们乐团的“荣誉团员”。他还被邀请到一座布置典雅的大厅,荷兰花卉工业代表庄严宣布,将一种新配种的郁金香命名为“鲁宾斯坦郁金香”。同年,鲁宾斯坦当选为“法国美术研究院院士”。一个从未进过艺术学院、大学、音乐学院的门槛,甚至连一所学校也没有毕过业的鲁宾斯坦,竟然被评选为法国研究院的院士,得以穿上手工精绣的金、绿两色叶片的高档礼服,简直不可思议!

1973 年,为了欢庆以色列建国 25 周年纪念日,举办了一次以鲁宾斯坦命名的钢琴大赛。筹办这次大赛的人,是华沙经纪人贾克伯·毕斯省茨基, 此人曾因创设“肖邦钢琴大赛”而头角峥嵘,才华大展。他的这项“鲁宾斯坦钢琴大赛”活动,得到了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的鼎力支持。贾克伯先生还为这次大赛铸就了一组构思精巧、造型奇特的金、银、铜质奖牌,上面分别镌刻有毕加索为鲁宾斯坦绘制的肖像。

1975 年,鲁宾斯坦应邀出席了一个名为“人类神藏”的奇特座谈会。与会人士包括两度荣获诺贝尔奖的路易斯·鲍林博士和另一位诺贝尔奖得主, 以及另一些著名的物理学博士和医学教授。鲁宾斯坦认为自己能“忝列”盛会,同这些学识渊博的专家学者共议一堂,探讨人类大脑的天赋、上百万根支脉与它的支配能量等问题,大有“受宠若惊”之感。主持那次科学座谈会的,是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约瑟夫·鲁宾斯坦博士。

1976 年,鲁宾斯坦在对耶路撒冷、马德里进行了一次旋风式访问和巡回演出之后,立即搭机从巴黎飞抵纽约,接受哥伦比亚大学颁赠的名誉博士学位,获得了与会者的如雷掌声和热情赞誉。同年,他在美国巡回演出的紧张时刻,被美国总统杰拉尔德·鲁道夫·福特用专机接到白宫,接受美国行政当局颁赠的一枚“自由勋章”。在场观礼的有各国驻美使节和 300 多位特邀嘉宾。福特总统宣读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赞颂词,鲁宾斯坦也即席致词答谢。赠勋仪式完毕,福特总统暨第一夫人特设午宴招待钢琴家及其家人。宴会结束后,总统又特派他的座机把鲁宾斯坦一家人送回了纽约。一小时之后,美国各大电视网便转播了整个盛典的隆重场景。

1977 年,鲁宾斯坦欢度 90 寿诞。在 1 月 28 日的这一整天,他们一家人简直应接不暇,不仅电话铃声整日响个不停,而且新闻界人士也登门造访, 络绎不绝。房屋内外堆得尽是鲜花,到处姹紫嫣红,异香扑鼻。尤其令这位九秩寿翁永志不忘的,是青年钢琴家范·柯里送来的珍贵而又新奇的礼物—

—90 朵鲜艳的玫瑰花,馨香缭绕,环屋生辉。在钢琴大师的记忆中,打 4 岁在罗兹过生日时起,他从未度过如此隆重、豪华的生辰,只不过那时仅罗兹一个城市为他庆贺生日,这回却是举世音乐界和演艺界人士齐声举觞,为他这位“人瑞”祝寿罢了。

1978 年,鲁宾斯坦喜获白宫肯尼迪中心荣誉奖。仪式结束后,他应邀与卡特总统等政府要员合影留念。

1979 年,鲁宾斯坦步入 92 岁高龄时,尽管部分视力的丧失为他的生活带来了种种不方便,但他仍在一位聘请来的英国小姐安娜蓓拉·怀斯登的陪伴与护理下,接受了墨西哥电视公司主管艾密洛·亚兹卡拉的片约,请他协助拍摄一组半小时的电视节目。当钢琴家认为自己年事过高,不适合再演奏时,艾密洛先生大声答道:“我要的是你的名人效应,你的人格和个性,而不是你的演奏。”这位电视节目行家听任鲁宾斯坦自选地点、人物和谈话的

主题。艾密洛强调说:“我要给广大电视观众介绍你对伟大音乐的认识、心目中的演奏家和对他们的评价。”鲁宾斯坦当下慨然允诺尽力而为之。怀斯登小姐的职责是:监督全套节目的细节和钢琴家发表的谈话,以及用作背景与说明的各种不同乐曲。随后,快交百岁的鲁宾斯坦及其助手便又忙碌起来: 钢琴家先在巴黎跟技艺精湛的法国大提琴家保罗·托特利叶拍了两三场戏, 便随同工作组一道启程前往威尼斯、帕多瓦、维罗纳和佛罗伦萨抢拍外景; 鲁宾斯坦在维罗纳畅谈了许多旧事,电视人员不失时机地拍摄到了不少珍贵镜头。

获得奥斯卡金像奖,为自信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的鲁宾斯坦,又增添了一份“最快乐”的大喜事。

一天,法国《费加罗报》的著名乐评家伯纳德·盖渥提和法国影视界记者法兰索·瑞申巴赫联袂叩访寿翁鲁宾斯坦,打算为法国电视界拍摄一部有关他个人的影片。他们请求钢琴家去现场配合拍摄外景,请他随意漫谈,谈他的生平,谈音乐,谈家庭,谈各种即兴思索等。鲁宾斯坦则表示可以通力合作。就这样,这部没有脚本的电视影片就匆匆开镜了。当时钢琴家正在马贝拉别墅避暑,此后他还要去伊朗和以色列巡回演出。

拍片人员先是走遍了马贝拉小镇,随后又陪伴鲁宾斯坦夫妇等去伊朗拍摄外景。钢琴家在波斯帝国古都波斯波利斯城大流士和歌萨王的废墟前演奏。接着,他们又把伊朗另一古都伊斯法罕的美景全部摄入镜头。但真正显示这部电视影片“即兴”特色一场的,是在回教王花园宫廷内拍摄的一些景物,恍如《一千零一夜》中的豪华场面,加上运用了“移花接木”的剪辑手法,把澳大利亚悉尼国家动物园里笑鸟的那类滑稽情节也巧妙地移插了进去,平添了不少的韵味与离奇,而且浑然天成,妙合自然。

紧接着,这一行人又飞赴以色列,拍摄钢琴家与交响乐团练奏的精彩一幕,完成了这部电视影片的最感人片断。

这以后,一行人又飞赴纽约抢拍镜头。最后大功告成,拍摄小组飞返了巴黎。

影片拍成后,鲁宾斯坦便按照原定计划开始了自己的巡回演出。在巡演期间,他很少想到这部影片,即便偶尔想到,那也只觉得全片匆匆忙忙,过于“即兴”,常常未经导演或试拍便开机,说话欠熟虑,演奏嫌草率。总之, “片子不够理想”。

但就在这时,瑞申巴赫将毛片试演了一次,朋友们看了,都纷纷写信赞扬,甚至电讯从巴黎传到了美国。一次,鲁宾斯坦正在摩洛哥蒙的卡罗市演出,刚一结束,蓦见伯纳德·盖渥提就站在音乐厅的门口等他。交谈之下, 钢琴家才知道美国国家广播公司愿出高价购买该片的首播权。

得到“高价购买”的这笔钱后,瑞申巴赫就根据这一小时的电视影片剪辑成一部完整的纪录片。当这部纪录影片在康城影展中推出时,受到了普遍赞扬。

这部影片的正式盛大首映仪式选在巴黎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一家戏院进行,巴黎的知名人士几乎都出席了那次盛会。接着,巴黎的 5 家戏院先后联演了好几个月。法国影艺委员会选出这部片子和另一部故事片参加了当年好莱坞金像奖的角逐,最终如愿以偿。妮拉和瑞申巴赫都参加了在洛杉矶举行的颁奖典礼。当影星佛烈亚斯坦上台拆开信封,宣布鲁宾斯坦的影片是“金像奖的得主”时,全场欢声雷动。在将奥斯卡奖赠给了妮拉和瑞申巴赫之后,

妮拉代表远在纽约的丈夫向大会致谢。

不过,后来这座奥斯卡金像却转到了该片的制作人伯纳德·谢佛莱先生手里,因为鲁宾斯坦既非最佳男主角,瑞申巴赫也不是最佳导演。美国影艺学院上千名评委主持公道,他们投票一致通过了一项特别动议,另外再颁赠一座奥斯卡金像给片中的男主角鲁宾斯坦,该学院主席葛利格莱毕克先生还专程飞抵巴黎的鲁宾斯坦寓所,向他颁发了这尊金光闪闪的奥斯卡金像。

此后,这部影片曾在以色列举行了慈善性义演,梅厄夫人出席了首映仪式。以色列政府和耶路撒冷市市长泰迪·柯利克在该市的市郊特辟出了一块以“鲁宾斯坦”命名的森林区,以此来表彰这位犹太裔钢琴大师的非凡业绩。以色列森林委员会向全世界的鲁宾斯坦朋友们呼吁为这片森林捐款。在植树典礼上,鲁宾斯坦和妮拉先种下了两棵树,然后由以色列政府的司法部长罗森先生和泰迪·柯利克市长先后致词,并竖起了一块纪念碑。这使鲁宾斯坦感动得涕泪横流。许多朋友从特拉维夫特地赶来参加盛典,其中包括名画家卢宾夫妇。鲁宾斯坦不胜感慨地说:“这是我永志不忘、刻骨铭心的一天。”

鲁宾斯坦对以色列国怀有最深厚、最神圣的感情。早在 1967 年 7 月,正当这位钢琴家仍在四出奔波、忙碌巡演的时刻,爆发了阿以战争。在以色列人赢得了这场战争之后,鲁宾斯坦又重访了以色列,有机会亲吻了高达·梅厄总理的手,向她申致最深的感激之忱,他也向“胜利英雄”达扬和拉宾等人表达了崇高的敬意。1977 年,鲁宾斯坦以 90 岁的高龄,又对耶路撒冷市进行了三天的旋风式访问,市长泰迪·柯利克以好友的身份,特邀这位乐坛耆宿参加以色列的开国庆典,并举行一场演奏会。此前的 1976 年,鲁宾斯坦曾与以色列交响乐团合作、在名指挥祖宾·麦塔的指挥下于特拉维夫录制了毕生最后的一张唱片。这张勃拉姆斯《D 小调协奏曲》的唱片录制了整整两天,那一次的成绩确是他灌制唱片以来最为满意的一次。紧接着,他在特拉维夫和耶路撒冷分别举行了这首协奏曲的演出。

1973 年 1 月,正当鲁宾斯坦 86 岁高龄,这位钢琴演奏家迈入了人生的另一辉煌亮点——知名作家。这年的寿诞前夕,他写完了自传上集《我的青春岁月》的最后一句话。这是鲁宾斯坦的一部不朽的处女作,也是他在 20 年期间连续奋战的劳动硕果。作者一般是每年夏天提笔撰写,每当碰上书稿的体裁与润饰等问题,常常使他握管迟疑,痛感词语枯竭,心烦气躁,而又欲罢不能。

当书稿的最后一句话变成白纸黑字之后,鲁宾斯坦首先想到了爱妻妮拉和朋友们。在心潮平静之后,他谨慎地写下了扉页“题词”:

献给——

妮拉,与我相守相伴 40 年的夫人,

和朋友们,是他们鼓励我完成这本书; 并感谢——

他们对我勇敢的青春岁月给以如此美妙的理解。

接着,这位耄耋老人又慎而又慎地写下了《我的青春岁月》书稿中的“序言”:

我没有写过日记,即使写了,也早就和我身边的

其他东西一样,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遗失掉了。幸运的是,我天生就有一种超凡的记忆力,所以我几乎能把我那漫长的一生经历逐日追忆起来。

在我向读者献上我那浅薄而真实的奋斗,错误和 荒唐的经历,以及奇迹般的美妙欢乐的青春岁月之前,谨以此寥寥数语,表达我由衷的歉意。

紧接着,鲁宾斯坦又在书稿的尾页,加上了几笔精练的“后记”:

我在这里作一结束,自有我的用意所在。因为就在这一阶段,我的青春岁月消逝了。这以后,我的人生易色,我也就以更稳健的步子向前迈进了。我在自己的事业方面站稳了脚跟;我的事业尽管有过起落, 但至今始终带给我以难以言喻的欢乐。

1973 年 1 月, 于纽约市。

鲁宾斯坦根据早期的合约,将书稿交给了自己的老朋友、纽约出版商亚佛烈德·诺普先生,他都耐心地苦苦等待 30 年了。遗憾的是,他的夫人白兰钗·诺普却过早地离开了人间。她生前曾不断鼓励鲁宾斯坦写出书稿,可惜眼下却不能亲眼目睹此书的出版。

谁知这时却插进来了另一位颇有声誉的出版代理商,有意为这本书的出版牵线搭桥。代理商从法、德两国的出版公司争得了高额订金。鲁宾斯坦认为,这是他头一次通过写作所挣得的一笔巨额酬劳,他决定将这笔意外钱财分赠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诺普出版公司出版的这部英文版书,经过一阵紧张工作之后,终于在美国面世了。在此书编辑期间,诺普出版公司还担着个心,惟恐本书不受美国读者欢迎。谁知“每月一书俱乐部”却对这书大加赞赏。诺普高兴之余,当即通过越洋电话把作者请到了纽约,并在卡乃基音乐厅的舞台上举行了隆重的祝酒会,文艺界的头面人物都被请去出席。亚佛烈德·诺普和多位文学家与音乐家都站在舞台上,他们的身后树起了一大幅屏幕式的作者画像。接着, 他们先后致词祝贺,香槟酒也一瓶接一瓶地打开,热闹非凡。此后,《我的青春岁月》一书畅销,走俏三个月之久,全美各地出现了数不清的书评和介绍文章。鲁宾斯坦多年来在文学的崎岖小道上吃尽的苦头,总算换来了心灵的补偿和巨额的稿酬。

与此同时,《我的青春岁月》的法文版本也开始发行,印刷虽然十分精美,但译文却没有达到预期标准。

对《我的青春岁月》一书的出版,各国的舆论普遍反应良好。只有少数乐评人士批评作者在书中没有致力于谈论音乐。他们不理解作者在本书中所要阐述的,乃是他那充实而又完美的一生。鲁宾斯坦认为:“音乐是与我有生俱来的,是我的第六感觉。”除了音乐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的嗜好。他反复强调:“我没有嗜好,只有对书籍、绘画和旅游的热情,我对人生的各个层面始终深爱不移。但音乐与这一切都毫不相干,它本来就存在于我的体内。”

《我的青春岁月》在全球成了一部抢手书,在德国、日本、以色列、芬兰、南斯拉夫和波兰等国发行情况很好。这以后,各方都在请他继续写下去。尤其是各地的出版商更是一马当先,他们眼见这本书在社会上造成的轰动效应,便纷纷来函,敦请作者继续写出下集回忆录来。但这时的鲁宾斯坦却有着无尽的顾虑。首先是写出自传上集就已经吃尽了苦头,费了二三十年的时光才好容易把它写完,如今要再从事这一内容更浩繁、更重要的大部头写作, 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拿不定主意。其次,当他真地动起笔来,又必须充分弄清事实真相,以便提高它的可信度,这样就难免不会触及甚至伤害许多至今尚健在的好朋友或他们的子孙。想到这里,鲁宾斯坦就油然惶恐,心存疑虑。但是,事到如今,不写下去也确实不行,各方都在敦促恳请,何况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还好,如不趁早动笔,拖下去就糟了。

也就在这时,鲁宾斯坦找到了两名热心的助手。一个是他在西班牙的马贝拉夏季别墅中结识的年轻朋友东尼·麦迪根。他为了支持作者把下集自传写完,不惜辞去巴塞罗那的那份戏剧工作,主动承担为作者记录口述的繁杂事务。他们一开始合作得十分顺利,进度也很快。后来,麦迪根还是决定重返马德里继续做他的戏剧工作。

另一个是英国小姐安娜蓓拉·怀斯登,她曾经在 1973 年去世的艾纳斯图·桂萨达手下工作过。一次,这位英国小姐来马贝拉公干,对鲁宾斯坦写作自传下集深感兴趣。从此,她就开始给他打字,最后甚至辞掉了桂萨达方面的工作,跟随作者返回了巴黎,打字效率非常高。麦迪根走后,怀斯登小姐便一身二任——既作口述笔录,又兼打字定稿,一直干到了 1980 年《我更多的岁月》脱稿付梓时为止,当时业已息演退休且双几近失明的鲁宾斯坦已是 93 岁超高龄了。

看过鲁宾斯坦下半生自传的头 100 页的初稿之后,亚佛烈德·诺普极为满意,立即将版权买了下来。

当时不少人都给这位传记作者写信,谈论他的自传上集,探询下集的出版日期,并向作家致以深深的敬意。

对各界人士的关爱和担心,鲁宾斯坦在他那《我更多的岁月》一书的“后记”中写道:

在结束本书(按:指《自传》下集)之前,我要向世界各地赐给我温馨和友谊的人士,敬致深深的谢忱。我也要向大家再次保证,我仍然是我所见到的最愉快的人。

我的部分失明更加深了我对生命的热爱。我对音乐的情感和我的思维越发清晰;我那可喜的吉人天相,也提供了我一生最绚丽的晚景。

鲁宾斯坦在这里所说的“绚丽的晚景”,当然不光是他那巡回演奏不息, 自传写作不停,还包括他那助人为乐、扶掖后进的高尚精神。

一天早上,鲁宾斯坦从巴黎晨报上看到了一则简讯,报道了一位法国青年钢琴家举办的独奏会。这位年轻人名叫法兰沙·杜沙博。通过朋友的引荐, 鲁宾斯坦一下便喜欢上了这位谦虚朴实、讨人欢心的后生。他在老钢琴家面前试弹了肖邦的 B 小调八度音程练习曲,“像小孩弹着玩儿似地轻松,但当弹到这首练习曲中的小步舞曲时,却充分显示出了他那极佳的音乐悟性”。就这样,鲁宾斯坦非常喜爱这位青年才俊,并努力为他争取到了一些公演的

机会。这位艺术新秀几乎立即在西班牙引起了轰动,直到多年后成为法国乐坛足以引为荣耀的一位最杰出的青年钢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