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驶上演艺快车道1 重整旗鼓

中国有句俗话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通过柏林事件，鲁宾斯坦充分理解了生命的重大涵义，懂得要“无条件地珍惜自己的宝贵生命”。他的具体行动便是一如好友所希望的——重整旗鼓。

所以，在从 1908 年至第一世界大战期间，鲁宾斯坦确有忙不完的演奏会，有结识不完的朋友，有跑不完的演出地点。与此同时，他的手头也慢慢地宽裕起来，而且他还开始有了自己的音乐会经纪人了。

鲁宾斯坦在得到贾洛辛斯基馈赠的 4 000 卢布之后，突发“有乐同享”

的奇想，于 1908 年春伙同保罗·高占斯基和约瑟夫·贾洛辛斯基去了柏林、巴黎、伦敦等三大城市观光游玩，到处大吃大喝，住高档旅馆，充分享受人生。鲁宾斯坦振振有词地说：“有钱不就是为了享乐吗？而享乐才是真正的人生，其余都不过是为了享乐所做的准备工作而已。”这次在柏林，鲁宾斯坦跑去当铺赎回了大姐的首饰。

随后，他们三人又结伴两度去世界瓦格纳迷的朝圣地—巴伐利亚的拜雷特，聆听歌剧《巴西法尔》。接着，他们在卡尔斯巴德举行了一次演奏会： 保罗和鲁宾斯坦合奏了一首贝多芬的小提琴和钢琴奏鸣曲，又轮流独奏了一些曲子。这次票房收入特丰：净得 3 000 多奥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很不小的数目。

鲁宾斯坦与两位好友分别后，只身返回华沙。不久他便接受当时奥属克拉科夫和热舒夫两地发来的关于举办演奏会的邀请函。演奏会办得很成功， 并成为他在波兰境内这个“外国统治区”广受欢迎的起点，这以后从未衰减过。

1909 年秋，鲁宾斯坦巧得奥地利王子拉德斯拉斯·鲁勃莫斯基兄弟的资助，去维也纳、罗马、柏林和巴黎等大城市演奏。在柏林最大的演奏场地— 柏林音乐厅演出时，他的恩师巴斯教授也曾莅场聆听，还给鲁宾斯坦写了一封信，信中称呼昔日的弟子为“亲爱的鲁宾斯坦先生”，他还赞誉鲁宾斯坦在表演勃拉姆斯协奏曲中所显示的“威力”和“韵律上的精湛”，不过他也同时指出：“你应该注意细节，少用踏瓣”。

1910 年 2 月，鲁宾斯坦在他的音乐经理人朱皮沃斯基的协助下，插花式地在克拉科夫和热舒夫等地演出。在热舒夫的那场演出中，恰逢肖邦的百年华诞，热舒夫市的有关当局在歌剧院举行了盛大的肖邦作品发布会，由艾格纳斯·符利曼和鲁宾斯坦两位钢琴家出任节目演奏。上半场由符利曼演奏肖邦的《丧葬进行曲》，下半场由鲁宾斯坦演出肖邦的《B 小调奏鸣曲》，中间系这两位钢琴家合演的回旋曲。当晚八时演奏会开始，但台下观众只坐满了五成的位子。符利曼也只好将就着登台演出了。接着是两人合奏回旋曲， 听众反应一般。幕间休息之后，台下观众已是人满为患，上流人士的包厢附近尽是一簇簇鲜花。这时鲁宾斯坦二次登台，灯光一暗，剧院顿时鸦雀无声。这位天才钢琴家当即觉出自己与听众之间涌起了一股神奇的电流，这种神奇的电流一旦撞击他的心扉，便会迸发出一股神异的灵感来。那天晚上，是鲁宾斯坦演奏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成功，也成为他在极度挫折之后的新崛起。所

以，从那次演出起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止，热舒夫市始终是鲁宾斯坦稳保极高卖座率的惟一城市。

这一期间，鲁宾斯坦曾多次应邀为贵族府第（如蓓德嘉·波多卡女伯爵、杜拉·鲁蒂妮女侯爵、鲁意莎·卡赛提侯爵夫人等）作私家室内乐演奏，每场酬金 3000 奥元或 2000 里拉，并享受到了一次次的高级宴饮。

此外，在去罗马演奏时，鲁宾斯坦还曾利用空余时间游览了意大利的各个名胜古迹：

他参观了古罗马议坛和圆形竞技场，整整游玩了一天。

他观赏了西斯廷大教堂中米开朗琪罗①的顶画杰构，久久地躺卧在地上仰望，暗自惊叹这一旷世佳作的内涵和完成的艰辛。教堂墙壁上挂的其他石画， 在米开朗琪罗的超人天才的辉映下，都显得黯淡无光。但是，素有“画家中的莫扎特”之称的拉斐尔①，却在其所作的壁画和四行韵诗中表现了一种质朴温婉风格，给鲁宾斯坦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外，他还在艺术馆中观赏了众多收藏的雕像。

他抽空专程去了一趟那不勒斯，目睹了从庞贝和赫库兰尼姆废墟中挖掘出来的大量古青铜器。真是超级艺术品，令人叹为观止！此外，他还参观了博物馆和绘画陈列馆，看到了许多的名贵画和织锦画。接着，他又驱车去那不勒斯东南 10 公里的维苏威火山。当他爬近火山口边缘，正探身朝洞里窥探时，猛然一声惊雷巨响，熔岩从火山洞底喷出，凶焰险些儿吞噬了鲁宾斯坦， 地下泥土连连颤抖。他吓得惊叫一声，手中的那根巴德瑞夫斯基赠送的手杖一下滑落烈火中，所幸人完好无损。由此他才体验到维苏威火山永远是“活” 的道理。

他加入了“卡波里一日游”，观赏了这个蓬莱仙岛的旖旎风光，游览了著名的“蓝洞”，还坐马车观赏了这座古城那充满诗情画意的街道、广场和喷泉。在一家饮食店里，鲁宾斯坦正在吃冰激凌时，突然发现俄国大文豪高尔基也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手里握着一只装有柠檬茶的高脚杯，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他游览了翡冷翠，深深呼吸着这个可爱小城的浪漫气氛，在大街小巷、公园、市场和维奇诺桥上徜徉了好几个小时，观赏了艺术史上一些巅峰时期的杰出作品，其中米开朗琪罗的巨大雕像《大卫》，在他的脑海中流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鲁宾斯坦把翡冷翠称为“珍宝之城”。

他还去了“以舟代车”的水上城市威尼斯。鲁宾斯坦一下火车，立即乘上了一条两头尖尖的平底船，匆匆赶到了大运河。接着，他又赶往圣马可广场，但见圣马可大教堂圆形屋顶上那金色的光轮，在璀璨的晚霞中熠熠闪光。他花了两天时间，在这个天堂般的小街窄巷中留连忘返，在数不清的小桥流水上踯躅徘徊。在与这座“爱之城”告别时，鲁宾斯坦遗下了一句戏言：“威尼斯对我来说，确实有宾至如归之感。我爱这座城市犹如我爱一位少女似的。”

同一期间，鲁宾斯坦又二度去柏林演出。当鲁宾斯坦去音乐厅练琴时，

① 米开朗琪罗（1475—1564），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的雕塑家、画家、建筑师和诗人。艺术上具有坚强的毅力和雄伟的气魄。在西斯廷教堂 800 平方米的天花板上，连续工作了四年，独立完成了《创世纪》的巨型天顶画。

① 拉斐尔（1483～1520），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的画家、建筑师。

有人告诉他关于拖欠贝利夫人饭店的房钱一事。他听了暗暗吃惊，等试过钢琴和坐凳之后，就径去饭店向梅兹洛先生作解释。他先还了部分欠款，又送了六张门票，总算平息了这场风波。当天下午，他去看望了启蒙导师亨利克·巴斯教授，受到了殷勤接待。教授表示晚上会去听演奏的同时，还问了当晚上演的节目。学生据实相告：贝多芬作品第五十三号、舒曼的交响乐练习曲和肖邦的叙事曲与两首练习曲。恩师听了都连连点头赞许。最后鲁宾斯坦还谈到了德彪西①的两首作品。不料巴斯教授听了竟勃然大怒起来，只见他双手猛擂桌子大吼道：“粗俗不堪！你怎么会演这等蹩脚的破烂货的！”随后又絮絮叨叨地埋怨了老半天。当天晚上，鲁宾斯坦去音乐厅演出时，一路上有一种“去奔丧的感觉”。但当他一登上演奏台，情绪当即舒坦下来，信心也有了。他扫见梅兹格先生及其家人都端坐在头排座位上，心中窃喜，他要用高超的绝技来让这位贝利夫大饭店的老板亲眼瞧一瞧，台上的人“除了会欠账之外，也能弹琴”。所以这场演奏的结果极佳。就连德彪西的两首曲子竟也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事后得知，巴斯教授十分欣赏，还说了一句：“这小子准是下了点功夫的！”

同是 1910 年，鲁宾斯坦参加了俄国圣彼得堡为纪念安东·鲁宾斯坦①而举办的钢琴家与作曲家大赛，并赢得了该项大赛的“第一特别奖”。大赛评审委员会由 12 人组成，主席为圣彼得堡音乐学院院长格拉祖诺夫②。对这次

大赛中未能一举夺冠（两名冠军各得 2 000 卢布，折合美金 1000 元），鲁宾斯坦的解释很坦率，他说道：“我一向只能将乐曲轮廓弹得宛转动听，却始终忽略了细节和技巧上的润饰，而这正是我多年来的恶习。”

紧接着，鲁宾斯坦接受了俄国交响管弦乐团总经理、闻名全欧的最佳低音提琴家赛尔其·库塞威茨基的邀请，去俄罗斯和乌克兰各大城市（包括圣彼得堡、莫斯科、基辅、哈尔科夫等）巡回演奏，还领到了预支的 2 000 卢

布的订金。库塞威茨基后来出任美国波士顿交响管弦乐团的指挥一职长达 25 年。在这趟巡回演出中，鲁宾斯坦结交了一些王公要员，包括乌克兰的贵族领袖、作曲家柴可夫斯基①的外甥德密屈·戴维杜夫及其内弟高丁·李可维志， 后者是当时乌克兰省长崔勃夫的女婿。

1912 年的 1—2 月，鲁宾斯坦与作曲家卡洛·许马洛夫斯基和乐团指挥葛利格·费特博格在柏林、维也纳和莱比锡三地举行了十分轰动的演出。此前，他还在波兰举行了几场演奏会，并履行了在俄国演奏五至六场的契约， 包括接受俄国羊毛产地阿斯特拉罕的一位富商希金先生在他家乡举办一场音乐会的邀请。

之后，鲁宾斯坦又应邀去伦敦演出，结识了不少好朋友，其中的一个是靠石油发迹的富翁约翰·博甘及其夫人。此后，每次来伦敦，鲁宾斯坦都是住在博甘夫妇家，伦敦北郊贝尔赛斯公园小街拐角上的一幢三层小洋楼。后

① 德彪西（1862—1918），法国作曲家。受瓦格纳影响，创作力图摆脱前人的窠臼，开启音乐上的印象派风格。作品多以诗、画、自然景物为题材，刻意表现其感觉世界中的主观印象。

① 安东·格利高列耶维奇·鲁宾斯坦（1829—1894），俄国钢琴家、作曲家。俄国第一所音乐学院的创建人（1862）。与本书的传主毫无亲缘关系。

② 亚历山大·康斯坦京诺维奇·格拉祖诺夫（1865—1936），俄国作曲家。彼得堡音乐学院教授、院长。后定居国外，卒于巴黎。

① 柴可夫斯基（1840—1893），俄国作曲家。

来博甘先生不幸因车祸丧生，但其夫人仍秉承先生遗志，大力支持这位钢琴家的艺事活动。

1912 年秋乐季，鲁宾斯坦的音乐会是在老家罗兹揭开帷幕的。由于他此时雇到了一位能力超强的音乐会经纪人鲁道夫·艾森巴赫，他此后在波兰、德国、奥地利、俄国、意大利等地的演出频率都相当高，收入也十分可观。财源滚滚而来，标志着鲁宾斯坦的演艺事业已正式驶上了快车道。

1913 年春夏之间，鲁宾斯坦在伦敦贝司坦音乐厅举行了两场独奏会。在此期间，他结识了美国歌唱家保罗·德瑞柏及其夫人莱丽儿。这对夫妻在伦敦艾狄斯丛林大街 19 号拥有一幢惬意、舒适的寓所，寓所后边还辟有一间高

雅、宽敞的方形乐池。在那一时期，艾狄斯丛林大街 19 号经常有一些著名的音乐家、作曲家、指挥家、提琴家和钢琴演奏家聚会。他们时常在这里举办音乐会，培植友谊，切磋琴艺，畅谈人生，欢歌达旦。在鲁宾斯坦的心目中， 艾狄斯丛林大街 19 号几乎成了世上的极乐瑶圃，甚至是他“毕生至高无上的音乐仙乡”。

一天晚上，鲁宾斯坦去德瑞柏夫妇家，在门口骤然听见了贝多芬第五十九号作品 F 大调四重奏第二乐章的主题曲，乐声宛转悠扬，把每个钢琴家直听得入了迷。就在这次的乐池中，鲁宾斯坦结识了几位乐坛新朋友，其中三位是西班牙人，即小提琴手兼指挥家的恩立克·阿博斯和大提琴手奥格斯丁·鲁比奥（这两人都是西班牙皇家音乐学院的教授），第三位是中提琴手彼得洛·莫瑞勒斯。此外，还有一位是柏林的小提琴手兼作曲家尤金·古森斯，他后来又发展成为著名的指挥家。当时，由才华卓著的青年亚伯特·山蒙斯领导的伦敦弦乐四重奏，正崛起为这类多种乐器合奏的一个最佳乐团。当下，这四位演奏家邀请“不速之客”鲁宾斯坦跟他们来一下五重奏。他们先奏响了勃拉姆斯的五重奏，随后又演奏了舒曼的五重奏，赢得了众人的喝彩。这时鲁宾斯坦兴犹未尽，又恳请古森斯和鲁比奥一道演奏舒伯特的三重奏。这首《降 B 调三重奏》演奏得美妙极了，大有演奏会的水平。众人的音乐胃口一经吊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随即又奏起了舒伯特的《降 E 调三重奏》， 较之前一首曲子更胜一筹。最后，保罗·德瑞柏又在鲁宾斯坦的钢琴伴奏下， 用他那训练有素且表情深沉的尖细嗓门，几乎唱遍了舒伯特《冬之旅》中的系列组曲。他唱完后，鲁宾斯坦又接着独奏他所喜爱的勃拉姆斯和舒曼等大师的乐曲，直到兴尽而散。

鲁宾斯坦及其乐坛好友们在德瑞柏家的聚会，其演奏盛况更是值得大书特书了。参加者除原班人马外，还有在女皇音乐厅演出时参加管弦乐团伴奏的小提琴家贾克斯·狄博，以及亚伯特·山蒙斯及其好友、中音提琴手里昂纳·特提斯。演奏会先由贾克斯、山蒙斯、特提斯和鲁比奥四人合奏德彪西的一首四重奏。第一个小节一经奏响，鲁宾斯坦就觉出他们合奏中有一股新颖而又响亮的力量脱颖而出，那是出自里昂纳·特提斯那如泣如诉、强劲和委婉的中提琴。这位钢琴家甚至觉得，那“是一位我毕生有幸认识并听过的最了不起的演奏家。我跟他那终生的亲密友谊也就在那时奠定了基础。”鲁宾斯坦一时技痒难耐，随即加入了进会，合奏了勃拉姆斯的《C 小调钢琴四重奏》。特提斯在第一乐章中所勃发的独特妙音，简直摄人精魂，沁人心脾。鲁宾斯坦多年之后，觉得那美妙乐声“仍在耳边回荡”。那真是一次辉煌的音乐之夜。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鲁宾斯坦总爱用最美丽的词藻去讴歌艾狄斯丛林

大街 19 号那醉人的音乐晚会，认定它们具有“最高境界”词义的“启示”作用，因为“聚在一起的这群音乐家们对他们所表达的纯艺术作了至高无上的奉献，同时也丰富、升华并颂扬了在场的朋友们（包括演奏者和听友）的生命”。

1913 年冬至 1914 年春，鲁宾斯坦在经纪人艾森巴赫紧锣密鼓的策动下， 曾经马不停蹄地在加里西亚、克拉科夫、热舒夫和布加勒斯特等地巡回演出。仅在圣诞节前后，他才偷空休息了两周。1914 年的新年伊始，鲁宾斯坦和艾森巴赫又风尘仆仆地去俄国各大都市和维也纳、罗马、柏林、伦敦等地巡回演出，忙得个不亦乐乎。这时，鲁宾斯坦的演艺生涯就更是兴旺，在快车道上迅猛疾进了。

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鲁宾斯坦自英国去巴黎参军但没有录用，成为烽火中的幸运儿。随后他又返回伦敦，成为博甘夫人家的座上客。以后他的生活又几度陷入了困境。好在这时结交了比利时的小提琴大师尤金·易沙意，并与之在伦敦同台演出，他的演艺事业才再度出现了一丝亮色，进而蒸蒸日上了。在 1915 年伦敦的音乐季中，鲁宾斯坦与易沙意一共联手举办了

20 多场演奏会，其中多半是为红十字会、比利时人、波兰人或其他战时工作所作的慈善义演。

总之，从“柏林事件”之后，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七八年间，是鲁宾斯坦“重整旗鼓”的时期。尽管这一时期他也有过起落，但已不再穷得丁当响，不再生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