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起波澜
鲁宾斯坦回到巴黎蒙玛特利区拉威南路 15 号寓所,收到法兰西奥交来的一大捆信件,看到华玛赖特为他安排的法国演出,密契尔安排的英国沿海小城的一些音乐会,桂萨达邀请他去西班牙各地巡回演出,以及意大利圣塔西西里亚等地的演出等。
马不停蹄的巡回演奏对鲁宾斯坦来说,已变成了一种例行公事和自觉行动了。他从恋上妮拉开始,一心只想改变过去那挥金如土的奢侈习惯,诸如购买鲜花送给邀请他晚宴的女主人,添置昂贵的时装和动辄乘坐高价计程车等。他要勤俭节约,改掉大手大脚的毛病,多存一点钱备用。
这时的鲁宾斯坦已变得更多了点人情味,能够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了:他觉得自己的条件并不够理想,比妮拉大上 22 岁,已是属于父辈的人了; 加上本身又不富有,事业上的成就也很有限,还住在巴黎蒙玛特利区的一幢极普通的小木屋里。而从妮拉那一方面来说,追求她的那位情敌、钢琴家梅
西斯洛·孟兹倒是“有足够的资格娶妮拉为妻。他可以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 而且也只比她大几岁”。论条件,这位孟兹钢琴家也是波兰人,他在鲁宾斯坦发誓永不再去美国的那年①到达了纽约。“他在那里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在当时就使我既羡慕又嫉妒。他在技巧上的日臻成熟,加上肯下苦功,没多久就展现了事业上的辉煌前途,而且无忧无虑。”联系到自己的行为,鲁宾斯坦也自感愧疚,难怪妮拉会生气了,因为她“看见自己要嫁的男人竟跟一个美女一起来到华沙,两个人的情史又早就传开了,加上华沙人又都喜欢说长道短⋯⋯”
想到这些,鲁宾斯坦就更是缺乏给妮拉写信的勇气,但内心又盼望着她能给自己写信,表示愿意等待,那就太好了。可是,妮拉就硬是没来信,这反倒增强了鲁宾斯坦的决心:一定要把这位姑娘娶到手;一定要搞好西班牙、意大利和南美等地的巡回演出,多赚一点钱来告慰心上人,她绝不会嫁给一个叫花子的。
决心下定,鲁宾斯坦就制定了开源节流计划:1929 年去南美阿根廷和巴西等地巡回演奏三个月,同时履行在欧洲各国的演出合约;此外,他还到霍斯曼大道上一家阿根廷的代理银行——大西洋银行开了个存款户头。他从此开始有计划地俭省起来,力争多节约一些钱财。
阔别四年之后,鲁宾斯坦于 1928 年秋又踏上了巴西的土地。他在里约热内卢、圣保罗、萨尔瓦多、伯尔南布科和其他一些小城市进行了巡回演出。在里约热内卢,鲁宾斯坦又见到了希托·魏拉—罗伯斯。在巴黎居留多
年之后,这位一度穷困潦倒的作曲家,已经以世界著名的巴西音乐大师的名气回到了祖国。他在当时政府的资助下,创办了巴西音乐学院。饮水思源, 缘木思本。这位乐坛的后起之秀特以院长的名义,颁赠给鲁宾斯坦以荣誉院士学位。在盛大的颁赠证书的仪式上,魏拉—罗伯斯致以热情的讲话,鲁宾斯坦则用葡萄牙语向他答谢。
在巡回演出到伯尔南布科城,鲁宾斯坦一天坐在咖啡馆中看当地的报纸,突然看到他早年在柏林、华沙两地境遇潦倒时的挚友佛德立克·哈曼死在他的指挥台上。
在结束巴西的演出之后,鲁宾斯坦在里约热内卢的一家银行存下了一大笔钱。
鲁宾斯坦到达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时,立即跟经纪人佛兰西斯哥·茹易兹联系,要求他增加演出次数,提高演出酬金,这个条件大都被接受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和蒙得维的亚西城市提供了他计划储蓄的大部分金额。鲁宾斯坦的目标是 100 万法郎,他认为这笔存款足以使他未来的爱妻过上舒适的生活了。
为此,鲁宾斯坦在每场演出之前,都要勤加练习,力争把演奏会演好。总的说来,这位钢琴家并没有愧对听众,但他的心却不是放在所演奏的乐曲上,而是放在可赚的钱上。这是鲁宾斯坦一生中音乐不是他生命脉搏的惟一特殊时期。每场演出之后,他都要清点赚到的酬金,仔细估算与既定目标的
① 按年历推算,那当是 1922 年。当时鲁宾斯坦在纽约的音乐经纪人是乔治·恩格斯。由于鲁宾斯坦不满他“经管在美演奏不力”,两人产生了矛盾,乔治责怪钢琴家“卖座力差”,还讽刺说:“你在女人中是很吃得开的,你何不找一些经纪人的太太偷情呢?那样兴许能给你拉到一些演奏会的。”鲁宾斯坦一气之下, 掴了乔治两个耳光,把门儿一摔,“发誓永不再去美国”,气呼呼地离去了。
差距。而与此同时,钢琴家在生活上也俭省多了:一日三餐都在小馆子里吃, 只偶尔去大饭店改善一下伙食;通常音乐会之后的晚宴也婉言谢绝,宁愿在自己客房里随便吃点儿东西。
在阿根廷首都,有两则不幸消息使鲁宾斯坦悲痛万分:一是关怀自己像儿子般的故总统遗霜曼纽·昆塔纳老夫人去世,享年 83 岁;二是殷勤好客的米奎·马丁尼斯先生业已破产。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鲁宾斯坦还欣赏了新成立的首都交响乐团的演出, 客座指挥为葛利格·费特博格。休息时,鲁宾斯坦去后台看望这位老朋友。费特博格笑着对鲁宾斯坦说:“我要告诉你一则消息,妮拉·莫林纳斯基已经在华沙跟梅西斯洛·孟兹结婚了。我相信你一定会乐意知道的。”
鲁宾斯坦乍闻心上人已经结婚,恍如晴天一霹雳。他当即决定搭下一班海轮返回巴黎。
“妮拉终于结婚了”。这一可怕的意念,始终萦回在鲁宾斯坦的脑际, 成为挥之不去的浓重阴影。
“情海失意,赌场丧志”。回到巴黎后,鲁宾斯坦的精神世界似已崩溃, 他于是放纵自己,一心醉倒在“赌”字上。当时巴黎附近的杜维尔、白雅丽茨和康城,都是鲁宾斯坦最喜欢去赌博的地方。
谁知出师不利,两场下来,鲁宾斯坦在杜维尔的豪赌竟以输掉 50 万法郎而告终。他似乎觉得,“这也可以算是送给妮拉的结婚赠礼了。”
1929 年整个乐季,鲁宾斯坦继续去各地巡回演出和忙于录制唱片。
墨西哥是这次首站演出地点。自从 1919 年连创 26 场音乐会的高纪录后, 这里的听众仍然忘不了他。10 年期间,这座墨西哥市的发展变化得很快,宽敞的马路上耸立起了石笋般的高楼大厦。听众多半是新兴的资产阶级和富有的外籍人士,他们都是到这个石油和矿产资源极端丰富的国家来淘金的。接着,他又去墨西哥的两个新兴工业城市蒙特雷和普韦布拉演出。随后再去哈瓦那演出了两场。
回到巴黎后,鲁宾斯坦已变得心情开朗了许多,平日看戏、练琴,可忙呢。在巴黎期间,他认识了“大人之声”唱片公司的主管海斯·傅立德·盖斯博格,后者让鲁宾斯坦在该公司的录音室里录制了一首肖邦的《船歌》, 效果特佳。当海斯将录好的唱片放出时,鲁宾斯坦竟感动得泪水盈眶,因为这正是他孜孜以求的演奏效果。从此,他便开始了一段新的生命——巡回公演与录音室录制唱片相互交叉进行。他在特设的录音室内那孕育着丰富灵感的演奏,已由转盘凝固成永恒的乐声。这样,鲁宾斯坦便同盖斯博格签下了一纸为期五年的合同。
1929 年 6 月,鲁宾斯坦为好友保罗·高占斯基夫妇到达巴黎而举办了一次有七八十人参加的“百美毕备”的露天盛会,除美酒佳肴外,还另加余兴节目,包括表演魔术、玩杂技、乐队伴舞等。宾客之多,盛会之隆,是巴黎艺术界中鲜有的一次,来客中包括名演员布德夫妇、作家尚·柯克图、波兰驻法大使安纳多·穆尔斯坦等等。杜桂大饭店的五人乐队将他们最擅长的孤步、华尔兹、探戈和当时法国最流行的沙瓦舞曲全都抖了出来,一时围观的人好多好多。晚会一直闹到凌晨 7 时。“这一晚,的确是挥金如土的鲁宾斯坦生活中的一次高潮”。
1929 年下半年,鲁宾斯坦有四件事值得一提:
一是友人渥拉德密尔·霍洛维次和贾沙·海费兹先后来到巴黎。鲁宾斯
坦后来写道:“霍洛维次表现的方式是毫不犹豫地接受我的款待,而海费兹则热切地接受我提供给他那享受人生的经验。不过两人都以美元为标准,在事业上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与此同时,鲁宾斯坦也发表了对这两位名噪一时的大明星的看法:“而我却从来都没有妒羡过他们事业上的成就,我认为海费兹是当时受之无愧的最伟大的小提琴家,虽说他的演奏从未感动过我的心;而霍洛维次虽然是第一流的钢琴家,却显然不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 在这里,鲁宾斯坦表达了对同时代著名的乐坛同仁那颇具分量的评价。
二是鲁宾斯坦和海费兹参加了由巴黎美术学院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古代艺术之夜舞会”。舞会是在举办拳击赛或其他体育活动的巨大华格兰馆中举行,巴黎的全部模特儿、画家和雕刻家都受到邀请并出席了盛会。请看这位“及时行乐”的鲁宾斯坦的两段精彩描绘:
“庞大的馆内挤得水泄不通。中央有一个圆型舞台。许多模特儿美女穿着蝉翼薄衫,裸露出赤条条的胴体。乐队不停地演奏狐步、华尔兹和沙瓦, 闹得震天价响。其实毫无意义,因为那一对对的男男女女全然不顾羞耻地紧搂紧贴在一起,根本不去理会舞曲的节奏。
“夜,愈来愈深沉,舞会中的形态也愈来愈不堪入目。许多人干脆脱掉了上身薄衫。渐渐地,拥抱舞演变成了另一种的体能运动,进而发挥了这种艺术的最高潮。真不愧为古罗马那荒淫无度的酒池肉林!”
三是鲁宾斯坦荣获法国政府颁赠的一枚“荣誉武士勋章”。据他在《自传》中所述:“这是一项很高的荣誉”,“是惟一需要全体会员一致推选颁发的勋章,只要有一票否决,就不能赠予。”
四是鲁宾斯坦应海斯·傅立德·盖斯博格之请,去伦敦录制了一张勃拉姆斯《降 B 大调协奏曲》,由阿伯特·寇兹指挥的一个高级交响乐团伴奏。后来,盖斯博格先生又以“音乐界人士都挺喜欢”和“销路特好”为由,要鲁宾斯坦再灌制一张大受欢迎的西班牙乐曲《火舞》或《纳瓦拉》。鲁宾斯坦欣然接受了这一建议,去“大人之声”唱片公司在亚碧路新建的一座设备优良的录音场所录制了一张《纳瓦拉》唱片。
巴黎人在庆祝 1929 年圣诞节和迎接 1930 年新年时,心情普遍低落。美国的经济危机和财政灾难,给整个欧洲罩上了一层阴影。西班牙的政治形势已在急剧变化。这一切,都使人深感不安。
但是,鲁宾斯坦的演艺事业却正在蒸蒸日上,一路顺风。
1930 年,他在欧洲大陆举行过几场演奏会之后,就又回到伦敦去继续录制唱片。恰好伦敦经纪人密契尔先生为他和保罗·高占斯基在魏格摩音乐厅举行了一场联合演奏会。在这次演奏会上,他俩选奏了《克罗采奏鸣曲》、贝多芬的《C 小调奏鸣曲》。结果,成绩远远超过了他俩以往任何一次演出。海斯·傅立德·盖斯博格大感兴趣,便建议这一对好友把他们双奏的那首精彩的勃拉姆斯奏鸣曲加以录制。鲁宾斯坦和高占斯基自然乐意接受,他们进入了亚碧路的录音室,结果这首奏鸣曲合作得天衣无缝,完美自然,效果极佳。保罗将缓慢的那一乐章奏得极为优美流畅,即使最后一个非常艰难的乐章,他也没有错漏一个音符。
这年的夏天,鲁宾斯坦因为早期顺利地进行了唱片灌制工作,从而开创了生命的又一新篇章,所以心情处于极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