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曲终人去留馨香
1977 年初,90 高龄的鲁宾斯坦不顾失明的威胁,风风火火地赶来英国。他此行的目的是要为伦敦魏格摩音乐厅筹募基金而举行一场义演,当时这座音乐厅正面临着被拆废的危险。
这,其实也是鲁宾斯坦整个演奏生涯中的最后一场演出了。他跑遍了大半个地球、让千千万万听众大饱耳福的仙乐般的曲声,从此画上了一道休止符!
鲁宾斯坦的这场义演,除了为那些有心拯救这座古老而又可爱的音乐厅的爱乐人士起个带头示范的作用之外,对他个人来说,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涵义。当年他在伦敦的首场演出,正是在这座音乐厅里进行的。天公作美,几十年后他毕生的最后一场演出,居然戏剧般地又返回到了原地。这不能不使这位乐坛大师联想到自己的一生也恍如一首奏鸣曲似的:第一乐章代表了他少年时代的苦斗,下一乐章的行板谱出了他天赋中较严肃的一面的成长,诙谐曲部分恰到好处地点出了他事业上出人意料的成功,末章则烘托出了艺事的美满和人生的大辉煌结局。
是的,鲁宾斯坦创造了 95 个(1887—1982)辉煌的春秋。他从“音乐神童”起步,到以琴键征服了世界,先后荣获美利坚合众国的自由勋章、白宫肯尼迪中心荣誉奖、法兰西的国家最高荣誉勋章、法国美术研究院外籍院士的桂冠和肖邦艺术奖等 100 多次的颁赠,以及 10 多所名牌大学的荣誉学位。他的一生的确是灿烂而又辉煌!临到晚年,这位一贯“热爱生命和音乐”的鲁宾斯坦,在夕照画面上的漫天霞光辉耀下,情愿在钢琴旁边安详地离开这个可爱的世界⋯⋯但是,曲终人虽去,身后留馨香:
我真算得上是个“幸运儿”!不过我对“运气”的说法,倒是有自己的见解。我从个人的经历和观察中得出:神的眷顾,大自然、上帝或我常说的造物主,对那些接受人生并无条件地热爱人生的人似乎特别宠幸。
我一辈子都热爱人生,得出的结论是,我们需要在逆境中认识人生的奇观和乐趣。我无法接受所有宗教均倡导人生要为来世赎罪的说教。人生或许能剥夺我们的自由、健康、财富、朋友、家人或事业的成
功,却抢不走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想象;何况我们总会有爱,有音乐和艺术,有鲜花和书籍,以及对一切事物的狂热兴趣。
我不赞成耽搁生命中的任何事物。假如你心中对某种事物产生了一种渴望,而又有机会求得,最好莫去等待,赶紧抓住它。这种幸运的时刻是上天的厚赐,待到您想要时,往往是不可复返的了。
我演出时,帮助我准备演奏的头脑,多半都很冷静。这种灵感和将音乐传递给听众的那股子冲动,正是我乐意称之为灵魂的东西。
艺术必须简易,要不就费解悬疑。莫扎特的作品为什么听来那么简明?要达到这份简明须得一番艰苦努力,却又不显露出任何斧凿痕迹。我们当前生存的世界,无论从道德或艺术的水准来衡量,都处于最
低点⋯⋯从我幼年一直到我仍未停笔的此刻,可说始终是对生命无条件的热爱,但是我所见到的、听到的乃至观察到的,却正好与“美好时代” 一词大异其趣。
⋯⋯
⋯⋯今天,我们仍不断生活在冷战、虚伪与惧怕被科学天才的危险发明所灭绝的恐怖之中:原子弹和导弹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一整个国家。
⋯⋯
对上帝的信念,人类因惧怕死亡而一般都极为需要的这一信念,却在人们利用同一上帝的美名而相互残杀中遭到了歪曲⋯⋯
宗教战争演变得日益激烈,实在令人痛心,它造成了经济上的混乱⋯⋯
⋯⋯在欧洲,家庭生活和道德已经沦落到了它那历史中的最低水平
——淫秽之物公开泛滥,大批丧失道德的年轻人吸食毒品。
⋯⋯过去时代中的许多可爱而又优雅的品质,如今都被那些与城里保存的历史美迹毫不协调的粗俗和丑恶所取代了。
不过,世事的现状却无法干预我对人生的深深挚爱。我跟历史学家的看法完全相同,坚信必将出现另一个文艺复兴。到那时,我的这些悲观看法至多占几页历史的篇幅,作为全面赞美好时代的一点必要对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