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是现代人对世界和自身生存的语言命名
作为现代主义的世界观念,“荒诞”是二十世纪的人对这个世界和自身生存状况的一种语言命名。
现代语言学认为,人的世界观念是语言构筑的,其世界图像也是由语言描绘的。德国哲学家迦达默尔称“被理解的存在即语言”,人与世界的关系以及对世界的经验在语言中得到最终的体现。理解是人的存在的普遍方式, 而语言作为理解的唯一媒介,则是“世界构成的无所不包的形式。自从人由自然中分离出来,拥有了语言,便开始了给无名者以名称,给不确定者以确定,即用语言符号去指称物,使符号成为物的替代(模仿,想象,再现)。假如用一个简单的图式来表示,那就是:
物①→符号→物②
在这里,物②已不再是原初的自然物,而变成了它的符号替代,即转化为呈现在观念中的抽象物。通过语言的命名,二者发生了关联,获得了同一性。而没有这种命名,人对自然物的知觉将是杂乱无章、游移不定、模糊不清的,不具有任何确定性。
可是,客观自然物与符号,进而与符号所指称的物(观念之物)之间的同一性是谁赋予的,又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很显然,在语言命名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主体,即人的意识,因为,既然是命名,那就必须有一个命名者。换言之,语言命名是一种主体行为,前提是主体意识的介入。于是,上面的图式应当扩展为:
物①→主体意识”
↓
符号→物②
从物①到物②经过了两次转换,第一次是客观自然物转换为呈现在意识中的物的映像,第二次是这个映像转换为语言符号,而这个符号作为客观物的替代,被人为地赋子了与客观物的同一性。
主体是整个命名活动,即符号指称活动的兆始者和原动力,它不仅授予了物以确定的性质,设立了自然物与符号以及符号所指称之物(观念物)的同一性,而且构造了一个完整的符号系统,确立了符号之间的差异与联系, 即建立了一种语言的秩序。这个符号系统作为世界的替代与指称,也使世界获得了某种确定的意义,有了某种秩序。德国哲学家彼得·舍特勒指出:“语言并不只是传达意义的被动的媒介,相反,它在不同时代的组织形式——话语的结构——决定性地参与了意义的构成,而这种意义在各时代的生活中往往是主体的有意识的意向性投射。”①由此可见,客观存在物之间的联系,世界的统一性,其确定的意义和秩序并非世界和存在本身所固有的,而完全是人的主观设定,人的世界观念和世界图像其实是人对存在物乃至整个世界进行语言命名的结果。
在启蒙运动以前和以后的时代,人对世界和存在的信念并未发生根本动摇。即使某些文学作品对社会的合理性和生活的意义流露出怀疑,那也只是一些个体在特定时间和特定情境下对自身具体状况的感受,并非对人类总体生存状况的认识。而绝大多数文学作品所描绘的世界图像仍然是明朗、清晰、统一、完整的,依然保留着对一种理想的道德和正面人价值的信仰。
可是,在以“荒诞”为重要主题之一的现代派文学中,人对世界和自身
① P·舍特勒《社会历史范式与话语分析》,载《话语理论与文学科学》,法 兰克福 1988 年,第 180 页。
存在的信念却发生了全面危机,世界变得陌生、冷漠、不可理解,人的生存也陷入了毫无意议、毫无价值的尴尬境地。“荒诞”反映了现代社会的人在理想、信仰、意义和价值丧失后的不知所措和空虚、恐慌的心理状态,表达了他们对世界和自身生存状况的总体体验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