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夜袭命令
渡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股浓腥味充塞喉咙,吐出几口痰,夜幕中看不着痰的颜色,他也不用看就知道是血痰。大学时代,一场肺结核几乎将他打垮。这是个富贵病,每逢着急劳累,都要发作。刚才走得急,老病又犯了。
歇息片刻,他又匆匆赶路。不时有美军的冷枪袭来,打破这宁静的夜色。将圆来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云,淡淡地遮住月光。空
气中弥漫着热带的潮湿、海洋的咸腥、泥土的清新和淡淡的火药味。 “如果没有战争,应该把奶奶接来,欣赏这异国风情。”渡边。有些感
慨,他在家乡北海道是领略不到这番景色的。
他生在一个日本人所艳羡的大家庭里,祖上曾随丰田秀吉征战,军功卓著。德川幕府末期,家境衰落,沦为下级武士。明治维新时,祖父参加倒幕派“王政复古”政变,在伏见之役大败幕府军,受到明治天皇嘉勉。父亲大迫尚敏曾任第 7 师团中将师团长,在日俄战争中,跟随“军神”乃木希典大
败俄军。他是父亲的第 5 个儿子,出生不久,过继给父亲的好友渡边一雄, 改姓渡边。渡边也是军人世家,继父曾任海军联合舰队驱逐舰战队少将司令官。
家庭浓郁的尚武风气,培植起他从军的愿望,高中毕业后,就考入海军学院。不料,他患了肺结核病。他本可因此进入后备役。不到战场作战。但是,自幼受的尊皇、武国思想的熏染,强烈促使他“义勇奉公,以辅佐天壤无穷之皇运”,终于在家族的帮助下。到军队任职。
到贝蒂奥以后,他很快感到自己的精力与体力是那样衰弱。战争是力量的搏击,而他却缺少力量,只是被一种武士的信念支撑着,才得以在这场空前规模的陆海空立体战争中继续留在部队里作战。他抬腕看看表,已走了 4O 分钟,再有一半路程就到了。渡边庆幸自己没遇上什么麻烦,四周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吱吱叫着。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声响,有人在走动。渡边赶忙趴在地上隐蔽。等来人走近时,他认清是名日军下士,便站起身询问前面有无情况。下土刚要回答,只听有人大喝:“举手投降!”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顺着声音照射过来。顿时,渡边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中,心里一阵发寒。“是敌
人!”他懂英语,知道自己碰上了美军巡逻队。原来,艾伦·李火烧鬼子兵、占领栈桥后,即将阵地交给了后来的肖普,自己则把部队分成小群多路,向敌后方阵地渗透,袭击日军通信枢纽和指挥机关。他早就盯上了渡边,见他匆匆一人夜行,猜想是传达什么命令,但仔细琢磨又觉得不像。哪有把少佐军官当传令兵使的?索性擒住讯问一下再说。渡边见美军一齐抢上前来,反倒镇定了。他定睛看着艾伦·李,操着熟练的英语说道:“我是渡边进海军少佐,你是何人,请报上姓名,我想与阁下角斗。”艾伦·李一听,觉得很有趣,这名日本军官很有一点西方骑士的风度。李是一名体育爱好者,拳击、击剑、摔跤和橄榄球都玩得不错,他想与这名瘦小的少佐交交手,玩一玩。他回答说:“我是突击队队长艾伦·李海军上尉,接受阁下挑战,请问怎样角斗,摔跤还是击剑?”渡边回答:“用刀吧,怎样?”“好极了!”艾伦·李拍掌赞同,解下武装带,与枪一起扔给目己的队员,抽出两把双刃匕首,摆个架式,说道:“来吧!”
渡边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他哪有心与敌恋战,只是想寻个机会脱身。他慢慢抽出军刀说道:“阁下的兵器是否短了些,即使我赢了也不光彩。”艾伦·李冷冷一笑道:“别担心,如果阁下能赢得了这把匕首,去留悉
听尊便。”他也冒出一股古风,相信自己不会输的。在瓜达尔卡纳尔岛,他就曾用这双匕首干掉了数名操军刀的日军军官。
俩人在月明地里交了锋。艾伦·李执刀斜刺而来,渡边拨开匕首,挥刀劈砍;艾伦·李侧身闪开,双手一分,扬剑再刺,渡边狂喊一声,突然刀路向下,直扑对方腹部。
几个回合下来,渡边己气力不支,连吁带喘,一身臭汗,刀路慢了下来, 只能一边招架躲闪,一边寻思如何脱身。
艾伦·李却越斗越勇,闪扑相加,如同老虎扑食,竟想玩够再吃。
渡边脱身不开,心中焦急,刀法大乱,且战且退,被逼至树丛,让一个被炸弹翻起的树根绊倒。他心想这下可完了,只要对方跟上一刺,他就会成为一具僵尸,永远离开这个战乱不已的人世,自己的军旅生涯从此就划上了句号。他无奈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瞬间。
不料,一个空弹壳却使他死里逃生。
艾伦·李见渡边倒了下去,顺势冲过去,情急中踩到一个高射机枪的弹壳,脚下一滑,栽到旁边的弹坑里。
渡边听得声响,睁眼一看,见对方跌倒,瘦小的身躯一下子跃起,回身向远处跑去。
艾伦·李见渡边跑了,又急又气,命令开枪射击。但是,虽然子弹如蝗, 黑暗却掩护了渡边,他像受惊的免子一般在灌木丛中飞窜,直到听不到敌人的枪声,才停了下来。
枪声引来了另一支美军穿插小分队。这回渡边可没那么走运了。
黑格率领一支战斗小分队听到枪声,急忙奔来,发现一名日本军官在狂奔,知道一定与枪声有关。他可不像队长那么天真,打开枪机,顺手射出一梭子弹。刚刚站住的渡边只觉胸口一热,应声倒在地上。
黑格向队员们一挥手,提枪近前搜索。正在这时,附近日军松尾大佐的防御阵地响起了机枪声,狂风般的弹雨逼退了黑格。黑格认为没有必要在此为一个不明死活的敌人纠缠,便率领小分队撤走了。
枪声惊醒了渡边,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的枪声,这里离松尾大佐的部队很
近了。枪声停后,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右胸上的枪伤, 汩汩流着鲜血。
过了好长时间,他终于走到了松尾的阵地,对上口令,被阵地上的士兵扶进指挥所。见到松尾后,渡边用尽最后气力,断断续续地把柴崎的命令复述一遍,头一歪,死了。
松尾看看表,已是 21 日 4 时。热带夜短,东方已经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