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犁庭扫闾奏凯歌怒杀松尾

柴崎战死后,贝蒂奥岛有组织的抵抗集中到了岛东部松尾敬公的防区。两天的苦战,连实力强大的美军都患了战争恐怖症,一听枪响,士兵们

就吓得惊慌失措。可是,败局已定的日军却仍在顽强抵抗,许多奄奄一息的伤兵宁愿自杀也不投降。美军官兵不否认对手的抵抗能力,认为他们已尽到责任,此刻投降并不失体面。在欧美,没有人责备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走入敌方战俘营的行为。在他们看来,生命只有一次,为胜利而死才有价值, 为不可抗拒的失败而死则徒劳无益。然而,长期受军国主义思想毒害的日军官兵却顽固异常,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已摆脱不了失败的命运,但仍在竭力挣扎。

夜晚又来临了。夜色还要长时间地像柔软的帐幕一般挂在这个战火未熄的孤岛上。天空中的无数颗星星似乎在竞相闪烁着奔向银河,望着它们,仿佛能隐约地感觉到地球在飞快地运行。阵地上的美军盼着黑夜早些过去:黑暗少一分,危险就少一分。

日军果然又发动了夜袭。松尾大佐是柴崎手下军衔最高的军官,柴崎战死后,他接过了贝蒂奥全岛作战的指挥权。说是全岛作战,其实他的指挥权力仅限东部,美军攻占主跑道后,已把这个岛劈成了两半。因此松尾一心想夺回主跑道,打通与岛西部的通道。

日本人像群久居地下的鼹鼠一样钻出工事,从黑暗中向美军阵地冲上来。这群思想已麻木的人,发疯般地用血肉之躯抵挡着美军的弹雨。

登陆日海滩上的大屠杀完全颠倒了过来,美军成了操刀人。

照明火箭腾空而起,把阵地前沿照得雪亮,日军完全暴露在照明弹下, 成了靶标。前面的人被打倒了,后面的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冲,刺耳的嚎叫声夹着爆豆似的枪声在夜空中回荡。

美军的机枪枪管打红了,弹药手抓起一瓶白兰地,“啪”的一声,打碎瓶口,浇在枪管上,继续射击;一个射手中弹倒下,马上有人推开尸体,继续射击;弹药打完了,很快有人送来新的,继续射击。

日军的死尸像谷个子似地在阵地前堆满了,可他们还在拼死进攻。终于, 有几个日本兵扑入美军的阵地,双方展开了激烈肉搏。疯狂的日本兵杀红了眼:有的冲到美军面前,不等对方做出任何反应,就拉响手榴弹与之同归于尽;有的身上绑着炸药包,哇哇大叫,诱使美军过来,引爆药包;有的日兵见人就刀挑枪刺,混乱中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有的扔了步枪,手持战刀,用中世纪的战法白刃格斗⋯⋯

美军士兵被日本人这种野蛮战法吓呆了,他们在黑夜里狂奔,有的被乱枪射杀。

日军沿着美军阵地缺口不断涌进,形势非常险恶。肖普不断接到敌人越过阵地,向后方渗透的报告,意识到敌人不仅想夺回机场主跑道,而且还要到后方骚扰破坏,从心理上打击美军的战斗意志。

他的预测很快被日军的行动验证了。

距机场主跑道西南 350 米处,是美军的一个战地包扎所,从前方下来的伤员在这里经过简单包扎后再后送到舰上的医院。这里到处是医疗器械和伤

员,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和来苏消毒水味以及伤员的呻吟、咒骂声。医护人员都在紧张操作,包扎、喂药、输血浆,他们根本未意识到一场灾难将要来临。

来自北海道的海军大佐松尾敬公是一名夜战老手,他率几十名脸上和刺刀都涂了焦油的士兵,如一群幽灵,一声不响地窜到美军战地包扎所,呐喊着冲进去,闪电般地劈斩、挑刺。措不及防的美军医护人员和伤员手无寸铁, 瞬间,战地包扎所已血流成河,尸首满地。

肖普一面调集预备队去封闭突破口,一面亲率莱顿连紧随松尾之后追杀。他赶到战地包扎所时,松尾已率部离开这里,一片惨不忍睹的情形令肖普怒目圆睁,发誓必报此仇。

他留下几个人抢救重伤员,又率官兵紧追松尾。路上,他的腿伤发作, 疼得直咧嘴。莱顿让他下去,肖普摇头拒绝,他要亲手杀了松尾。

这群日本兵很快被美军追上了。松尾发现后有追兵,急忙躲进被摧毁的地堡内顽抗。

肖普派兵把地堡紧紧包围。菜顿问:“是否天亮后发起攻击?”肖普大声叫道:“不,绝不能让这帮狗杂种活到明天,面对被杀死的那些可怜的伤员,让日本人多活一秒钟都是犯罪!”他命令莱顿:“去开辆推土机,掩护士兵冲进地堡!”“好主意,中校!”莱顿兴奋地答应着,很快开来一辆推土机,向地堡冲去。到了地堡跟前,他熟练地降下推土铲,推起一堆珊瑚沙, 一下子把地堡的射口给封住了。

地堡内先是一片沉寂,后来隐约传来几声枪响。 “冲进去,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自杀!”肖普急切地对莱顿喊道,他

要亲眼看看这群杀人恶魔临死前是个什么模样。

暗堡内一片漆黑,莱顿打着手电,刚要冲进去便被一排子弹射回,左耳被打伤,血淋淋的。

“受伤了?”肖普跟上前,瞥了他一眼说道。“受伤了,中校!”莱顿气恼地回答说。

莱顿从一名士兵腰间拔出一颗手雷,顾不得擦去耳边的血,返身将手雷塞进了地堡。“轰隆——”一声爆炸过后,他和肖普冲进地堡,用手电搜索。

肖普用手电光照住一名血肉模糊的日本军官。他还没有断气,仍在呻吟, 见手电光柱照在自己的脸上,嘴里又用模糊不清的日语骂着什么,血,从他那被弹片割破的喉咙里不断涌出。

肖普见这个军官满脸凶相,估计是松尾。为证实一下,他找来日语翻译讯问。但对方只是骂,并不正面回答。肖普气恼地让莱顿近前搜身。莱顿从俘虏身上搜出一幅绿色绸布,上书:“杀尽白鬼,尽忠死难!”落款是松尾敬公。

肖普查明敌军官的身分后,想都没想,掏出手枪,对准松尾的脸,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菜顿在旁赶忙说道:“给我留一枪,中校!”

“算了,蹲禁闭由我一个人去,何必搭上你。”肖普又命令道:“把耳朵包一下,天快亮了。”

战场上没有“如果”,只有“必须”

肖普率领美军守住了机场主跑道,迎来了登陆后第三天的黎明。

美军驱逐舰和舰载机从6 时15 分起对贝蒂奥岛东部的日军阵地实施了猛

烈的轰炸和炮击。经过钢铁暴雨冲刷后的日军阵地己变成一片废墟,什么样的生命能抗得住如此猛烈的炮火?!

炮击轰炸过后,美军发起了冲击。与其说是冲击,不如说是打扫战场, 因为阵地上己无四肢健全的守军了。

肖普营在这次“电流”行动中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立了大功。他想从始至终参加这次作战的全过程,因此才从史密斯将军那里“磨”来扫荡东部的任务。

严格地说,此时美军已没有敌人可打了,但莱顿还不放心,每看见一个残堡破洞,就朝里面丢两颗手榴弹或手雷。他后面跟着的一名突击队队员手里提着满满两口袋手榴弹,为他提供“粮食”。

肖普很欣赏莱顿胆大心细的作风。说不定洞内、堡里真还藏着存活的日本兵,要提防这些家伙从他们背后打黑枪。

艾伦·李见此状有些好笑,喊道,“喂!上尉,你这是什么战术?” “挖老鼠洞!鼹鼠藏得太深,总应该让他们出来兀见太阳。”莱顿打趣

道。

大家笑了,边说边走,似乎不是在打仗,而是去参加音乐会。此时,岛上平静多了,除了莱顿投弹的爆炸声,已没有什么声响。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惊天动地的战斗。

走着走着,艾伦·李发现几个日本兵躺在珊瑚沙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走近的美军。

艾沦·李走过去,奇怪地问:“喂,你们怎么不自杀呢?” 日本兵似乎没有听懂艾伦·李生硬的日语,脸上毫无表情。艾伦·李又说道:“你们已经失败了,知道吗?”

日本兵们还是没有反应。

艾伦,李气恼地骂道,“婊子养的,还他妈的牛气,我让——”他欲拔枪杀了他们。

但是,肖普劝住了他,说道,“算了,他们的耳朵被我们的炮火震聋了, 听不见你的话,留下他们吧,我们总应该有一些俘虏才对,否则上边又要怀疑我们滥杀战俘,关我们的禁闭了。”

日本兵们被美军抬到担架上送走了。肖普边走边对艾伦·李说:“终于胜利了,但是我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中校,我祝贺您的部队的英名将与塔拉瓦共存!” “谢谢,但愿今后再打这样的环礁能少死点入。”肖普说道:“这次作

战的教训太多了,盲目轻敌是兵家大忌,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犯了日军在瓜达尔卡纳尔岛犯的同样错误,以致遭受到日军在瓜岛作战中遭受的同样伤亡。我们还没上岛,日本人就在这里力我们营造了一个地狱,可我们却毫无觉察,满不在乎。彼纳尔吹大牛、特纳把潮水记错了、师长忽视了电台、希尔舰炮支援不力等,诸如此类的错误帮助了我们的敌人。倘若不犯上述错误, 我们很多好小伙子现在很可能仍同我们在一起。”

艾伦·李劝说道:“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打赢了。战争只有输赢,没有‘如果’。历史上因‘如果’而产生的遗憾太多了,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把过去的‘如果’变成将来的‘必须’,一直打到东京。”

肖普点点头:“只要能汲取教训,美国军人的血就不会白流。战场上的遗憾应该消灭在下一次作战之前,但愿我们的将军能和我们一样有此共识。”

他们很快走到贝蒂奥岛的尽头,看到了海洋。胜利了!美军士兵高兴得欢呼雀跃,举起手中的汤姆森冲锋枪,欢快地向天空射击。枪声惊动了沙滩上觅食的海鸟,它们扑啦啦拍打着翅膀,向海洋飞去。

“中校,掩埋队来了!”莱顿走过来报告。

肖普转身看见一辆巨大的推土机挖着一道一米深的笔直壕沟,掩埋队员把一具具美军官兵尸体排列在沟里,沟旁站着随军牧师,准备为死去的陆战队官兵祈祷。

“全体整队,向阵亡将士志哀。”肖普命令说。

各连士兵从海岛的各个地方聚集过来,神情庄重地向阵亡者致敬。肖普听着牧师的祈祷,心中在想:攻一个塔拉瓦就死了这么多人,如果打到东京, 还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太平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