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修身经世实践

清代儒学强调经世致用,但达到这目的先要修己修身。自古就有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之说,而真正能够实现者却寥若晨星,曾国藩就是其中之一,被誉为“中华千古第一完人。”

曾国藩出生于清代晚期一个地主家庭,自幼勤奋好学,6岁入塾读书。8岁能读八股文、诵“五经”,14岁能读《周礼》、《史记》、《文选》,同年参加长沙的童子试,成绩列为优等。1838年进士出身,自此供职京师。

如何修身,儒家的伦理哲学提出了根本之法,这就是“诚”。按照儒家修己治人的伦理哲学,修身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而“诚”则是修身的根本之法。

曾国藩完全继承了传统文化中关于“诚”的思想,更多的是从功夫论及其与本体论的结合上论及,不仅将其视为一切事务的根本,而且将它作为修身的基本之道。

曾国藩订立“敬、恕、诚、静、勤、润”六字修身养性之法,认为:

德成以谨言慎行为要,而敬、恕、诚、静、勤、润六者,缺一不可。

晚年,他检讨自己的一生,说道:

昔年于慎独、居敬等事,全未用功,至今衰老,毫无把握,悔之晚矣。

真正做到守“静”,并非易事。曾国藩很注意培养守“静”功夫。一天,他读《周易》的“大壮”卦,以及彖、大象,认为正与《孟子》中的“养气章”通。但读爻辞无所得,认为是由于“心粗不入”。随后又复读《周易》仍无得。饭后心杂,灯下拟作题图诗,意欲求工,反不能成一字。

读《周易》无所得,曾国藩反省自己“游思纷至”,同时他又感到守“静”甚难,有时很难克制自己,“不能静坐,只好出门”。

作为一种修身方法,“静”无疑有着积极作用,但这是一种脱离实践的闭门沉思,走向极端也有着流弊。晚年,曾国藩意识到这一点。他指出,圣贤之言德行者,名类甚多,“苟以一两字切己反求,皆有终身可行之益,但末流之弊,不可不防”。因此,守“静”也有其反面,须预防矫枉过正。

如何在实际生活中修身,儒家提出了克己内省、改过迁善等具体方法,其核心是强调反求诸己,严格反省自己的言行。按照这一修身之道,同时又遵循盈虚交替的天之道,曾国藩时时检查自己的不足之处。他严格按着“慎独”的要求,时时自省改过。

一是戒除不诚和虚伪。诚是修身之本,曾国藩在待人接物中,时常反省自己。

一次,曾国藩与窦兰泉谈,“言理见商”,过后检查自己,“实未能心领其语意,而妄有所陈,自欺欺人,莫此为甚”。其原因,“总由心有不诚,故词气虚憍,即与人谈理,亦是自文浅陋,徇为外人,果能益哉?可恨,可羞!”

又一次,曾国藩与冯卓怀、陈源兖等谈论“诗文之业亦可因以进德”问题。彼此持论不合,“反复辩诘”,而曾国藩“内有矜气,自是特甚,反疑人不虚心”,过后他反省自己“何明于责人而暗于责己也?”

违背自己所定的戒律,也是不诚的体现。一次曾国藩深夜才归,“违夜不出门之戒”,他因此反省道,“都是空言欺人”。有人曾当面责备曾国藩“伪”,“对人能做几副面孔”,对他触动很深。

曾国藩早年有时好取人悦,言不由衷,事后反省,感到待人缺乏忠信。一天,他与人饮酒,久谈过后也觉不当,“多言不知戒,绝无所谓省察者,志安在耶?耻安在耶?”

二是去其好名之心。名实相符,是“诚其意”的要求,曾国藩时时检查自己的好名之心。一天早上,曾国藩忽然“名心大动,忽思构一巨篇以震炫举世之耳目”。事后,他痛骂自己“盗贼心术,可丑!”

他每天写自课本,却无改过的实际行动,“日来自治愈疏矣,绝无瑟僴之意。”他责备自己“何贵有此课之册!看来只是好名。”每天做日课,“写此册而不日日改过,则此册直盗名之具也。既不克痛湔旧习,则何必写此册。”

除外,他还反省自己的种种言行,均是好名之心作怪。如有时作“无礼之应酬,勉强从人”,其一半原因“仍从毁誉心起,怕人说我不好”。

直至晚年,曾国藩仍时时反省自己的好名之心。如“焦虑过多,无一日游于坦荡之天”,他自己认为,“总于由名心太切、俗见太重二端”。

三是力戒无恒之弊。立志有恒是克己内省的基本方法,曾国藩非常重视这一点。有一天,曾国藩早上起来吃烟,“口苦舌干,甚觉烟之有损无益,而刻不能离,恶湿居下,深以为恨”。他发誓“从今永禁吃烟,将水烟袋捶碎”。

第二天,曾国藩想到自己已到30岁,颇有感慨,“今一世矣。聪明日减,学业无成,可胜慨哉!”他下定决心,“自今以始,吾其不得自逸矣”。

戒烟后,曾国藩时时警惕,将近一月时,他在日记中写道:“吾自戒吃烟,将一月,今差定矣!以后余有三戒:一戒吃烟,二戒妄语,三房闼不敬。一日三省,慎之慎之!”

为了约制自己行事有恒,曾国藩自立志自新,并时时反省。几十多天后,他检查自己,“未曾改得一过,所谓‘三戒’、‘两如’及静坐之法,养气之方,都只能知,不能行,写记此册,欲谁欺乎?”因此下定决心,“此后直须彻底荡涤,一丝不放松。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其后,曾国藩经常处于反复的思想的斗争中,他给自己订立了每天的课程,但第二天即“晏起”。第三天虽早起,接着“又晏起”,“一无所作,又虚度一日”,无以“自解”,仅“浩叹而已”。

其后多为“晏起”,曾国藩心甚不安,但只是“可恨”而已。有几天,日高三丈,客人已来,曾国藩又晏起,并“无事夜行,心贪嬉游”。他在当天的日记中骂自己“直不成人”,责问自己“要日课册何用?”为此曾国藩甚为内疚,甚至“寝不成寐”,感到又“虚度一岁”。

经过反复强行约束自己,曾国藩基本上改掉了早上晏起的毛病,很少再犯,每天坚持读书写字,但有的嗜好却始终难以抑制。

如他的棋瘾颇大,有一天见别人下围棋,便“跃跃欲试,不仅如见猎之喜”。他检查自己“口说自新,心中实全不真切”。有一天,曾国藩又观人围棋,“凡欲攘臂代谋”,过后又骂自己“屡惩屡忘,直不是人!”

经过强行压抑,有些效果,但又忍不住看人下围棋,“嗜之若渴”,过后他又自责“真下品矣”。

没过多久,曾国藩又与人对弈,过后又自责,“明知旷工疲神,而屡蹈之,何以为人!”后来与人下了几局围棋后,头昏眼花,“因戒永不下棋”。甚至立下誓言:“如再下棋,永绝书香”。

四是戒除忿气与不敬。曾国藩早年在京时有些偏激,时因小事大发怒气,每次事后他均自我反省。一次,曾国藩与曹西垣、金竺虔等人“语及小故”,“大发忿不可遏,有忘身及亲之忿”。虽经友人理谕,“犹复肆口谩骂,比时绝无忌惮”。

过后,曾国藩反省此事,“每日间总是‘忿’字、‘欲’字往复,知而不克去,总是此志颓放耳!可恨可耻”。同时,他还虚心接受友人的批评,友人曾当面责备曾国藩“慢”、“自是”等。他听后甚为感佩,谓:“直哉,吾友!吾日蹈大恶而不知矣!”

后来,曾国藩总结平忿方法,即“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不惟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且养此和气,可以消减病患。”

出京治军,面临的情况更为复杂,曾国藩尤重视此方面的修养。一次因公愤私忧,“辗转不能去怀”,以致“夜不成寐”。他想到北宋时期哲学家邵雍所谓观物,战国时期思想家庄周所谓观化,北宋时期理学家程颐所谓观天地,感觉自己应该“须放大胸怀,游心物外,乃能绝去一切缴绕郁悒、烦闷不宁之习。”

五是戒除各种私欲。朱熹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对士大夫影响很大,成为他们修身养性的戒律,曾国藩亦时时克治自己的各种意欲。他自己默思,“此心需常有满腔生意;杂念憧憧,将何以极力扫却?勉之!”并反省自己“利心已萌”。

一天,他“闻人得别敬,心为之动”。又想起昨天晚上,“梦人得利,甚觉艳羡”,醒后“痛自惩责,谓好利之心至形诸梦寐,何以卑鄙若此!”方欲痛自湔洗,而今天“闻言尚怦然欲动,真可谓下流矣!”

又一次与客人谈话,“闻色而心艳羡”,在当天的日记骂自己“真禽兽矣”。曾国藩下决心与过去决裂,说:“余今闷损至此,盖周身皆私意私欲缠拢矣,尚何以自拔哉!立志今年自新,重起炉冶,痛与血战一番。而半月以来,暴弃一至于此,何以为人!何以为子!”

克除私欲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曾国藩在在立志自新之后,仍有“患得患失之心”。他“憧憧靡己,强为制之,尚觉扰扰,夜不成寐”,自责“平日所谓知命者,至是何有,真可羞己”。

六是戒除懈怠玩忽之习。在京师那段时间,曾国藩曾一度放松自己,后来他在日记中记下了自己的悔悟,“拟自今以后,每日早起,习寸大字一百,又做应酬字少许;辰后,温经书,有所知则载《茶余偶谈》;日中读史亦载《茶余偶谈》;酉刻至亥刻读集,亦载《茶余偶谈》;或有所作诗文,则灯后不读书,但作文可耳。”

直至晚年,曾国藩仍时时警戒自己。有一天他未写奏折,心中非常不安,在日记中写道:“是日应办奏稿,方不误次日发报之期。一念之惰,遂废本日之常课,又愆奏事之定期。乃知天下百病,生于懒也。”

除上述之外,曾国藩在其他方面也时时反省自己。例如,曾国藩力倡勤俭,也能够身体力行,并且严格要求自己。

曾国藩的一个友人给他打了一把银壶,为炖人参、燕窝之用,用了8两多银子。事后曾国藩心中不安,“深为愧悔”。他自己反省说:现在百姓尚食草根,官员也多贫困,而自己身居高位,如此娇奢,深感惭愧,警醒自己“以后当于此等处痛下针砭”。

曾国藩奉行儒家的仁爱之道,这与他平时的修行分不开。一天,曾国藩听说是日某武臣部拟斩立决,应邀同往西市观看。过后,他对自己“欣然乐从”的举动甚为内疚,反省自己“仁心丧尽,比时悔之而不速返,徘徊良久,始归。旷日荒谬至此,尚得为人乎?”

听取别人的忠告和意见,吸收别人的长处,是传统儒家文化中重要的修身方法。曾国藩吸收了这一修身方法,积极实践“取人为善”,注重获得“诚意”及修身的方法,请师长、亲友、僚属随时规谏自己,并师法古人或今人的贤者。

总之,曾国藩克已唯严,崇尚气节,标榜道德,身体力行,实现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及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事业,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旁注]

童子试 也称“童试”,科举时代的资格考试。唐宋时期称“州县试”,明清时期称“郡试”。经过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院试合格后称“秀才”,方可进入官学和正式参加科举考试。未取得秀才资格,没有功名,还算不得读书人。

邵雍 (1011年~1077年)。北宋时期哲学家、易学家,有内圣外王之誉,谥号“康节”。创“先天学”,以为万物皆由“太极”演化而成。著有《观物篇》、《先天图》、《伊川击壤集》、《皇极经世》等。

西市 在《中国历史大辞典》中解释为明代刑场名。位于今北京市西四附近,专为处决官吏之用。清军入京后,内城成为八旗驻守的清一色天下,将“西市”移到外城“菜市口”了。晚清时期的曾国藩曾将此地习惯性称为“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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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曾国藩出生时,祖父曾经梦到有一只巨蟒缠在他家的柱子上,所以认为曾国藩是巨蟒转世。曾国藩出生后,家中的一棵死梧桐树竟然重新焕发出了生命,让其祖父更加相信巨蟒转世这一梦语。

凑巧的是,曾国藩患有类似“牛皮癣”一类的皮肤病,浑身上下都是像蛇的鳞片一样的癣,所以曾国藩也相信了巨蟒转世这一梦语。在岳麓书院学习时因为怕别人看到身上的鳞片,所以夏天燥热时还穿戴整齐地读书,让先生大加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