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胡公”深夜急电
国民党顽固派掀起的第一次反共高潮被我党粉碎后,蒋介石反共独裁之心不死,继续蠢蠢欲动,把反共重心由华北移向华中,又由华中移向江南。反共阴风从 1940 年刮起,一直刮到秋天,随着寒冬到来,江南上空已乌云密布。为此,南方局决定贵阳交通站精减人员。1940 年秋,袁超俊先把那批家属送到重庆,接着交通站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转移到重庆或延安。至 1940 年末,交通站仅剩下袁超俊、会计李配之、炊事员鲍启文、保管员张德彪、公务员李玉生和警卫员刘文均,一共六个人。
1941 年 1 月 5 日深夜,喧闹一天的重庆市安静下来,千家万户窗前的灯光渐渐熄灭了,只有酒楼、舞厅门前还闪着霓虹灯,从里面不时传出靡靡音乐、喝酒划拳声和女人的浪笑声。在远离市区的红岩村,红岩小楼上还有几个窗户亮着灯光,其中一个是周恩来的房间。
他处理完所有电报、文件,轻轻舒了一口气,喝了几口水,拿起新华日报社送来的清样,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工作人员叫来,让他立即给袁超俊挂电话⋯⋯
夜,西南贵阳的深夜,比重庆萧条冷清,也比重庆寂静阴暗。在威清门外的八路军交通站,同志们都安歇了,处理完一天工作的袁超俊也准备躺下,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这是谁打来的呢?
袁超俊老人回忆说:
我立即起身接电话,电话是从重庆办事处打来的。对方声音急促地说: “胡公要你立即回重庆。”
“胡公”指周副主席,我到他身边工作时就有这个绰号。据兑西安事变前,周副主席留着长胡子,又黑又密,很漂亮,最先叫的是邓大姐,有时亲呢地称胡公,有时开玩笑干脆叫胡子。我们这些副官也跟着叫起来。在国统区那种特殊的情况下,“胡公”就成为周副主席的代称,今夜亦如此。
深更半夜,周副主席叫我回重庆有什么大事吗?我不解地问:“去重庆有什么事?”
“你来了就知道啦:” “好吧,我把工作安排一下就动身。” “不行,马上来!”
从对方简短急促的话语中,我感到周副主席急令我回去肯定有要事,也是急事,不容半点耽搁。
翌日清早,我搭上一个可靠社会关系开的卡车离开了贵阳。为防止途中国民党检查站盘查,临行前带了十八集团军总部的护照,一路还算顺利,于7 日到达重庆。
我急急忙忙来到曾家岩周公馆,见到周副主席就问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周副主席脸色严峻,仅甩给我一句话,“住下来等着吧!”然后匆匆离去, 看样子他特别忙。
按照周副主席指示,我住下待命。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又过去了!可是周副主席没有找我谈话,急得我心烦意乱,盼望周副主席翌日能找我。然而第四天又快过去了,周副主席仍旧没有找我。他急令我来,来了又不交待任务,这究竟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 11 日晚上,我才知道发生了“皖南事变”,国民党顽固派掀起第二
次反共高潮,形势相当严峻。办事处的同志也都知道了,大家在周副主席的领导下,紧张地做应急准备。
我惦记着贵阳交通站那几位同志的安危,国民党当局会不会对我们公开办事机关下毒手呢?于是我请示周副主席,要求回贵阳,把同志们撤下来。周副主席沉吟片刻,眉头皱了皱说:“不行!国民党顽固派什么事都办
得出来,你是两次入狱的人,国民党当局的黑名单上肯定有你的名字,如果⋯⋯”
他摇了摇头说:“你不能回去,先留在办事处,交通站的同志,我们再想办法。”
这样,我留在重庆,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应急准备工作中去。
果不出周副主席所料,国民党顽固派阴险毒辣,“皖南事变”后接连查封了我们在各地的办事处。1 月 21 日,贵州国民党当局查封了贵阳交通站, 抓走会计李配之、警卫员刘文钧、炊事员鲍启文、仓库保管员张德彪、公务员李玉生和华侨司机李德富。
- 日消息传到重庆办事处,我闻之悲愤交加,这六位同志何时能出狱呢?我们用汗水和鲜血建起的交通站,就这样被国民党顽固派们毁于一旦吗?我心如刀扎。
1941 年 8 月,在周副主席、叶参谋长同国民党贵州当局交涉下,我们这六位同志才被释放。
回忆到此,袁超俊老人热泪盈眶,他哽咽着说:“现在细细想来,当年周副主席急调我回重庆,是事先保护我啊!他洞察恶化的形势,要撤退交通站已经不可能了,故先把我这个站长调回重庆。我是两次进过国民党大牢的人,一旦被捕难以释放,而其他那几位同志大部分是群众,即使捕去也好营救。这样,我又一次躲过国民党反动派的魔爪,周副主席第二次救我啊!” “皖南事变”后,国民党顽固派不仅查封了我党设在国统区的公开办事
机关,而且秘密杀害了彼押在狱中的大批共产党员。1 月下旬,贵州国民党当局指使狱吏,在地下室秘密杀害了原中共贵州省委的黄大陆、李策、玉轼、严金牲等几位共产党员。其中,严金牲是袁超俊的五弟,牺牲时才 17 岁。
南方局从地下党的情报中得知后,周恩来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袁超俊。
袁超俊老人回忆说:
1 月 25 日清晨,周副主席把我叫到曾家岩五十号他的办公室,亲切地让我坐下,和蔼地问我几句近日情况,然后声音有些哽咽地说:“超俊,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从内部情报得知,被关押在国民党贵阳监狱的黄大陆、李策、王拭等同志被国民党当局杀害了,其中还有你的弟弟严金牲,这是一位不屈服敌人的小同志。”
“啊?金牲被杀害啦?”我重复一句,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透过泪水,我仿佛又看到聪明可爱又有些天真的小弟,他是那样活泼,那样讨人喜欢,自参加革命后又是那样无畏无惧,踏踏实实,我常常为有这样的小弟而自豪。然而,他 15 岁那年就被国民党抓去,投进了大牢。这两年,周副主席和叶参谋长想方设法营救他们,我几乎天天都在盼望,盼望有那么一天,小弟从狱中走出,我们兄弟相见⋯⋯
然而,这一天没有了,小弟永远也回不来了!他被敌人那黑洞洞的枪口
夺去了生命。要知道,他才 17 岁呀,还是个孩子啊!
周副主席见我默默无语只是流泪,掏出手帕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说:“超俊同志,不要太难过,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金牲他们是为党的事业而献身的,他们是党的好同志!我们要继承他未竟的事业。”说完,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停了片刻,他略微提高了声音说:“国民党当局杀害我们的同志,查封我们的办事处,我们一定要击退他们的反共逆流。黑暗是暂时的,光明就在前头!”说完,他转向窗外,眺望远方。
我也向窗外望去,在那重重叠叠的山峰中间,一轮红日正冲过云雾冉冉升起,红日周围是火红的朝霞。我长吁一口气,望着周副主席那坚定刚毅的目光点点头。
周副主席轻轻拍了我一下肩头,说:“南方局研究了,决定你留在重庆办事处工作,就在我身边做秘书吧。”
从此,我在周副主席身边开始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