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在陈州教授三年

苏辙,宋代大文学家、诗人,唐宋八大家之一,与父洵、兄轼齐名,合称三苏。

1057年,苏辙与其兄苏轼同登进士科。神宗朝,为制置三司条例司属官。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出为河南推官,但苏辙并未赴任,直至1070年春,张方平知陈州,辟他为州学教授,他才离京去陈。

1070年春,苏辙在《初到陈州》诗中写道:

谋拙身无向,归田久未成。

来陈为懒计,传道愧虚名。

俎豆终难合,诗书强欲明。

斯文吾已矣,深恐误诸生。

苏辙仕途不顺,本想辞官归田,但又生活无着。他在1071年张方平改任南都留台的闲职时就深有感慨地说:“恨无二顷田,伴公老蓬荜。”

在苏辙看来,“循时非所安,归去亦何失!”自己既不愿与时俯仰,那么归田不但没有什么损失,而且还可不做违心之事:“道存尚可卷,功成古难必。”

苏辙当然希望建功立业之后再身退,但能否存道虽可由自己决定,能否建功立业却不完全决定于自己,自古以来盼望建功立业的人未必都能如愿以偿。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所以他在陈州期间时时流露出归隐之情:

稻田一顷良自给,仕宦不返知谁扳?

久安禄廪农事废,强弓一弛无由弯。

行逢佳处辄叹息,想见茅屋藏榛菅。

我知此地便堪隐,稻苗旆旆鱼斑斑。

苏辙既然担任了陈州教授,当然要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务。但是,他从自身的经验知道,在王安石“新学”时兴的今天,他的“旧学”根本无用,而且“人生识字忧患始”,现在却要以之授人,故“深恐误诸生”。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就是苏辙在陈州所“误”的诸生之一。《宋史·张耒传》说:“张耒……游学于陈,学官苏辙爱之。因得从轼游,轼亦深知之,称其文汪洋冲澹,有一唱三叹之声。”

在苏辙兄弟的培养下,张耒进士及第,官至起居舍人。当“二苏及黄庭坚、晁补之辈相继殁,耒独存,士人就学者众”。

苏辙在陈州学官期间的主要业绩,就是培养了张耒等“有雄才,笔力甚健,于骚词尤长”的人物。

苏辙既不愿“循时”,又无法“归田”,因此他只好暂时满足于悠闲而又清贫的陈州学官生活。他在《初到陈州》之二中问道:“久爱闲居乐,兹行恐遂不?”回答是肯定的:“上官容碌碌,饮食更悠悠。枕畔书成癖,湖边柳散愁。”或倚枕看书,或沿湖散步,官居有如“闲居”。

陈州城西有一柳湖,是苏辙经常游览的地方,他在《次韵孙户曹朴》中写道:

疏慵非敢独违时,野性癫狂不受羁。

犹有曲湖容笑傲,谁言与物苦参差。

水干生草曾非恶,鹤舞因风忽自怡。

最爱柳荫迟日暖,幅巾轻履肯相随。

苏辙并非有意违时,与物多忤,而是生性疏悚、癫狂,不愿受羁绊,而陈州正好有柳湖容其笑傲,供他游赏。柳湖虽然已无水,但堤边柳树成荫,景色宜人,游客甚多:

平湖水尽起黄埃,唯有长堤万万栽。

病鹤摧颓沙上舞,游人寂寞岸边回。

苏辙也常常幅巾轻履,追随游人,乐而忘返。特别是在1071年秋冬,雨雪甚多,累年无水的柳湖忽然水深数尺,多年不开的山茶花,第二年春却开了千余朵,这就更增加了他的游兴,可以泛舟赏花了。

在陈州有一位致仕于家的官吏李简夫,他少而好学,详于吏道,所作诗旷然闲放,脱略绳墨,有物我相忘之意。陈州与洛阳一样,人们喜欢种花赏花。

每年春夏之交,游人不断,李简夫“携壶命侣,无一日不在其”。苏辙“间而往从之”,成了李家的座上客,时常在一起饮酒唱酬。

他在《次韵李简夫因病不出》中,描述李的闲居生活以及他们间的交往说:

十五年来一味闲,近来推病更安眠。

鹤形自瘦非关老,僧定端居不计年。

坐上要须长满客,杖头何用出携钱。

未嫌语笑防清静,闲暇陪公几杖前。

苏辙在《李简夫挽词》中说道:

归隐淮阳市,遨游十六年。

养生能淡泊,爱客故流连。

倾盖知心晚,论诗卧病前。

葆光尘满榻,无复听谈禅!

苏辙在陈州的生活也是很清苦的,他个子高而学舍偏矮,又破又滥,不避风雨,但他并不因此而少降其志:

任从饱死笑方朔,肯为雨立效秦优?

眼前勃蹊何足道,处置六凿须天游。

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终无术。

劝农冠盖闹如云,送老齑盐甘似蜜。

门前万事不挂眼,头虽长低气不屈。

苏辙对眼前屋室低小,子女吵闹,根本不当回事,因为他能游心天外,不为喜怒哀乐所囿。变法派崇尚法治,苏辙却“诵经史”而不读律书,没有“致君尧舜”之术,故被闲置。劝农使者冠盖如云,竞相奔驱,而苏辙却根本不放在眼里。

苏辙年少多病,夏天脾不胜食,秋天肺不胜寒。治肺则病脾,治脾则病肺,以致参加制科考试,韩琦因其病而为之延期。平时虽不离药,但总不能愈。

苏辙在陈州期间,向道士学服气法,坚持一年,两种病都好了。苏辙还通过读书研究养生之术。葛洪《抱朴子》言,服气与草木之药都不能使人长生,因为草木埋之则腐,煮之则烂,烧之则焦,不能自生,何能生人?葛洪认为要长生须服金丹,但苏辙认为金丹不易得,于是服茯苓。

古人认为松脂入地即为茯苓。而松树是“寒暑不能移,岁月不能败”的,因此想通过服食茯苓来固形养气,延年益寿。

为此苏辙还专门写了一篇《服茯苓赋》。这篇赋在当时流传甚广,苏辙后来出使契丹,契丹臣僚对他说:“闻常服茯苓,欲乞其方。”可见这篇赋当时已传到契丹。

苏辙在陈州时,虽然深感“世事非所忧,多忧亦谁省”,但他仍无法忘怀世事,在《陈州代张安道论时事书》中,他把神宗即位之初所行之政同后来的变法作对比,他说,神宗初即位,安葬英宗,力主薄葬,诏勿扰民;帝女出嫁,行舅姑之礼,不得以出身帝王家而废人伦长幼之序;勉励州郡,先农桑之政;诏百官轮番奏事,论时政得失以广言路,议徭役以宽民力。当时“纷纭之议,不至于朝廷;谤毁之声,不闻于闾里”。

苏辙对新法的批评是从宋王朝的长治久安出发的,他说:“犯兵侮邻,变速而祸小;至于欺民,则变迟而祸大。变速而祸小者,瓦解之忧也;变迟而祸大者,土崩之患也。今瓦解之忧,陛下既知悔矣;而土崩之患,陛下未以为意,此臣之所以寒心也。”

苏辙离京后的一年多,苏轼非常想念弟弟,经常到离别苏辙的地方遥望陈州:

闭户时寻梦,无人可说愁。

还来送别处,双泪寄南州。

1071年7月苏轼离京,赴杭州通判任,就先到陈州看望苏辙,在陈州逗留70余日。他们同游柳湖,共叹湖水干涸,山茶无花。湖旁有一土丘,俗谓之铁墓。湖旁还有一寺,叫做厄台,传说是孔子厄于陈蔡所居之地。陈州还有太昊祠,传说是古帝太昊的坟墓。

苏轼后来回忆他们同游陈州名胜说:

太昊祠东铁墓西,一樽曾与子同携。

回瞻郡阁遥飞槛,北望樯竿半隐堤。

同年9月,苏轼兄弟又同至颍州,拜谒已经以太子少师致仕的欧阳修。

经过两个多月的欢聚,苏辙兄弟相别于颍州。苏轼在《颍州初别子由》诗中写道:

征帆挂西风,别泪滴清颍。

流连知无益,惜此须臾景。

我生三度别,此别尤酸冷。

苏轼觉得人们的感情真是不可理解,“近别不改容,远别涕沾胸”;而近别远别都是别:“咫尺不相见,实与千里同。”

[旁注]

推官 古代官名。唐朝始置,宋朝时三司下各部每部设一员,主管各案公事;开封府所属设左、右厅,每厅推官各一员,分日轮流审判案件;临安府设节度推官、观察推官各一员;诸州幕职中亦有节度、观察推官。

黄庭坚 北宋诗人、词人、书法家,为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诗歌方面,他与苏轼并称为“苏黄”;书法方面,他则与苏轼、米芾、蔡襄并称为“宋代四大家”。

致仕 古代官员正常退休叫做“致仕”。源于周代,汉以后形成制度。一般致仕的年龄为70岁,有疾患则提前。官员以何官称致仕,致仕后的俸禄数目及是否朝见等待遇,与其原官品、功绩及皇帝的恩宠程度有关。

茯苓 为寄生在松树根上的菌类植物,古人称茯苓为“四时神药”,因为它功效非常广泛,不分四季,将它与各种药物配伍,不管寒、温、风、湿诸疾,都能发挥其独特功效。茯苓味甘、淡、性平,入药具有利水渗湿、益脾和胃、宁心安神之功用。

通判 宋为加强控制地方而置于各州、府,辅佐知州或知府处理政务,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须通判连署方能生效,并有监察官吏之权,号称“监州”。明、清各府置通判,分掌粮运、水利、屯田、牧马、江海防务等事。清各州另有州判,分掌粮务、水利、防海、管河等事。

欧阳修 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与韩愈、柳宗元、王安石、苏洵、苏轼、苏辙、曾巩合称“唐宋八大家”。后人又将其与韩愈、柳宗元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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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在陈州任教谕时,十分喜爱州城西北域的湖光柳色,就在此建室读书。在此期间,苏轼常来看望苏辙,他们为陈州做了许多好事。

为了纪念苏氏兄弟,后人便在苏辙的读书台上建亭。清顺治《陈州志》记载:“读书台在州西北隅柳湖。宋苏辙为陈州教授时读书之所。明成化六年知州戴昕构亭于上,立碑识之。后屡加修葺,往往仕客游赏称其胜境。”

亭基为船形,象征“宦海扁舟”,四周植莲,暗喻“出污泥而不染”。故又称“苏亭莲舫”。清康熙年间重修,树匾“颖宾亭”。此处是历代文人学士吟咏胜地,留有许多诗文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