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变坏

春天再次来到了绿山墙,那是加拿大式的反复无常的美丽春天。在四五月间逗留的一连串芬芳、新鲜、寒冷的日子,“情人小径”的枫叶已经发出了红色的芽,“森林女神的水泡”周围冒出了一丛丛小小的卷曲的蕨类植物,赛拉斯家后面远远的一片荒地上,在五月花棕色的叶子下,绽放着芳香的粉色与白色的星形花儿。

5月花凋谢后,紫罗兰又开了,它们把“紫罗兰溪谷”都染紫了。安妮在上学路上走过时迈着虔诚的步子,眼睛里充满着敬慕之情,仿佛她踏上了一片圣洁的土地。

“不知道为什么,”安妮对戴安娜说,“每当我从这里走过的时候,我觉得吉尔伯特,噢!随便班里哪个人要是超过我的话都没有关系,但是一旦在学校,我就像以往一样在乎了。我身体里有很多不同的安妮,我有时觉得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麻烦的缘故呢!要是只有一个安妮就好多啦!但就不会这么有趣了吧!”

6月的一天晚上,正当果园里再次开满粉红色的花朵,正当青蛙清脆悦耳的歌声响起在“闪光的湖”源头的沼泽地里,正当整个空气中再次洋溢着从三叶草田地里和香脂杉树林中散发出的芬芳,安妮端坐在东山墙房间的窗户旁。她刚才一直在温习功课,可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不清书上的字了,于是她张着大眼睛,越过“白雪皇后”上再次缀满簇簇花朵的大树枝向远处望去,陷入了深深的遐想。

这时候玛丽拉手里拿着刚熨过的安妮用的围裙快步走了进来,她把围裙搭到了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这天下午,玛丽拉的头痛病又犯了,虽然疼痛已经止住了,她已是“筋疲力尽”了。

安妮非常同情地望着玛丽拉说:“我真希望让我来替你头痛,玛丽拉。为了你,我会乐意忍受下去的。”

“我觉得你能帮我干点活,好让我歇会儿,你已经尽到责任了。”玛丽拉说,“你好像挺有长进的,过错也少起来了。当然啰!你没有必要给马修的手绢上浆!另外,大部分人吃午饭热馅饼时,总是等它一热就拿过来吃,而不是让它搁在炉子里烤焦了。不过,看得出来,你好像也不会常犯这种毛病。”

不知怎么的,玛丽拉一犯头痛病,说起话来就带刺。

“哦!真对不起,”安妮后悔地说,“从我把那块馅饼放到炉子上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想到它,虽然我本能地感到饭桌上少了点什么东西。今天早上,你让我负责处理家务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去想象任何事情,把思想集中在实际的工作上面。我一直干得很好,可是当我把馅饼放进去时,我感到了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使我想象我是一位中了魔法被关在一座孤零零的堡垒里的公主,一位英俊的骑士骑着一匹漆黑的骏马赶来救我。所以我就把饼给忘了。我不记得我也浆过手帕了,熨衣服的时候我在替一座小岛取名字呢!我本来打算好好表现的,因为今天是周年纪念日,玛丽拉,您记得去年的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我想不起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哎呀!玛丽拉,就是在去年的今天我来到绿山墙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它是我生命的转折点。当然,这一天对你来说也许不那么重要。我在这儿已经有一年了,我过得很幸福。当然,我也有烦恼,可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行动让大家原谅她的过错的。你为收留了我感到后悔吗!玛丽拉?”

“没有,谈不上后悔吧!”玛丽拉说,她有时觉得奇怪,以前没有安妮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说后悔不太精确,要是你做完功课了,安妮,我想叫你去芭里太太家,问她借戴安娜的围裙纸样。”

“啊!天已经这么黑了。”安妮叫道。

“这么黑?才黄昏呢!上帝知道,你可是经常在天很黑的时候跑出去呢!”

“我早晨过去吧!”安妮热切地说,“太阳一升起来我就过去,玛丽拉。”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安妮?我今晚要用纸样给你裁新围裙,现在你马上就去,动作快点!”

“我不能从‘闹鬼的林子’那边穿过去!”安妮歇斯底里地喊道。

玛丽拉吃惊地看着安妮。

“‘闹鬼的林子’!你疯了?天底下哪来的闹鬼的林子?”

“就是小溪边的云杉林子。”安妮压低声音说。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闹鬼的林子’。哪个告诉你说这样的昏话?”

“没有哪个。”安妮答道,“是戴安娜和我想象出来的。我们周围的所有的地方都平平淡淡的。我们这么想象就是觉得好玩。我们是从4月份开始想象的。有个闹鬼的林子那才浪漫呢,玛丽拉。我们选中云杉林是因为那地方非常阴暗。哦!我们想象出了最惊心动魄的事。”

“有个穿白衣的女子,天天这个时候,沿着小溪走,她绞着双手,发出伤心的哀号。哪一家要死人,她就会在那里出现。一个被暗杀的小孩子的鬼魂出没于‘悠闲的原野’的拐角处,它蹑手蹑脚地从你身后走上来,将它冰冷的手指搁在你的手上——就是这样。哦!玛丽拉,想到它我就浑身发抖。”

“另外,还有一个没有脑袋的男人在小路上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树枝中间还有骷髅头向你怒目而视。哦!玛丽拉,现在天黑以后,我说什么也不愿穿过‘闹鬼的林子’。我可以肯定,躲在树后的白色的东西会蹿出来将我一把抓住的。”

“谁听过这种故事!”玛丽拉惊讶地听完了她的话,“安妮·雪莉,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自己都信了你编出来的胡言乱语?”

“不是非常信。”安妮支支吾吾,“至少白天不信,但已经天黑啦!玛丽拉,这就不一样了,这会儿是鬼魂出来的时候啦。”

“世界上就没有鬼,安妮。”

这时任凭安妮怎样哭泣、求情也是白费了。可是玛丽拉似乎毫不同情她,她把被“幽灵”吓得缩成一团的安妮拉到了小溪边,命令道:“赶快过桥,到有女人哭叫和无头亡灵的森林中去吧!”

“不!玛丽拉,这……这太过分了。”安妮抽泣着说道,“我要是真被白衣女人抓走了可怎么办呀?”

“我愿冒一次险,”玛丽拉无情地说,“你知道,我是说话算数的。我要治治你的胡思乱想,把一些地方说成闹鬼的毛病。这就走。”

安妮走了。就是说,她踉踉跄跄地走过了木桥,哆哆嗦嗦地走上了那条昏暗恐怖的小路。从山谷里吹过来一条雪白的桦树皮,落在云杉林褐色的土地上,使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两根老树枝互相摩擦,发出拖长的哀鸣声,使她的脑门冒出一颗颗的冷汗。

暗处的蝙蝠在她头顶上飞扑,仿佛是精灵鬼怪在扇动翅膀。走到威廉·贝尔先生的田地时,她飞也似的一口气跑过,好像后面有一大堆白色的精怪在追逐她。

当她来到芭里先生家厨房的门口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才说出要围裙的纸样,戴安娜不在家,所以她没有理由逗留。只能立即面对可怕的返程。安妮闭着眼睛往回跑,她宁可自己撞到树也不愿意看见鬼了。好不容易最后过了独木桥,她长长地吐出口气来。

“嗯!你没被抓走?”玛丽拉残酷地说。

“哦!玛,玛丽拉,”安妮说话都打起了结,“从今以后,我要,要是能过平,平常日子,就,就很满,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