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校里的大风波

9月的第一天,玛丽拉暗自心存许多忧虑,看着安妮去上学。安妮是个十分古怪的女孩子,她将怎样和别的孩子融洽相处?在校期间她又将怎么管住自己的嘴巴?

然而,事情进行得比玛丽拉所担忧的顺利。那天晚上,安妮回家的时候显得兴高采烈。

“我想,我会喜欢上这里的学校的。”她说,“不过我觉得老师不怎么样。他老是一个劲地卷自己的小胡子,对普里西·安德鲁斯挤眉弄眼的,知道吗,普里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已16岁,正在温习功课准备明年参加夏洛特镇女王学院的入学考试。”

“蒂莉·博尔特说老师在死命追求普里西。普里西长得挺漂亮,一头棕色的头发,十分雅致地盘了起来。她坐在后面的长凳子上,他也坐在那儿,他说是给她讲解功课。可鲁比·吉利斯说她看见他在普里西的石板上写了什么,普里西一看,脸红得跟甜菜根似的,一个劲儿傻笑。可鲁比说这肯定和学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安妮·雪莉,别让我再听见你这么说老师,”玛丽拉尖锐地说,“你到学校不是为了批评老师,学习才是你的事儿。我希望你马上弄明白,回家也别讲这些他的谣言了,我可不喜欢这样。我希望你做个好姑娘。”

“我确实是的,”安妮轻松地说,“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难。我和戴安娜坐在一起。我们的座位就靠着窗户,可以看到‘闪光的湖’。学校里有好多不错的女孩,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得开心极了。和许多小姑娘在一起玩可真好。当然啦!我最喜欢戴安娜,而且永远如此。”

“我比别人远远落后,他们都学到第五册书了,我只学到第四册。我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我这样丰富的想象力,这一点我很快就发现了。今天我们学了阅读、地理、加拿大历史和听写。菲力普斯先生说我的拼写糟透了,很丢人,他高高地举起我的石板,结果大家都看到了,上面的字全被他改过了,红红的一片。我丢尽脸面了,玛丽拉。”

“我认为,他对一位新来的学生本可以做得更有礼貌些。鲁比·吉利斯给了我一个苹果,索菲娅·斯隆给了我一张漂亮的粉红色卡片,上面写着:‘我可以送你回家吗’几个字。我准备明天还给她。蒂莉·博尔特把自己的玻璃珠子戒指借给我戴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可以从顶楼上的旧针插上拿几颗那样的珠子做一枚戒指吗?噢!对了,玛丽拉,简·安德鲁斯告诉我,米尼·麦克弗森说她听见普里西·安德鲁斯跟萨拉·吉利讲,我有一只很美的鼻子。玛丽拉,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受到夸奖呢!您真不知道它的感觉有多怪。玛丽拉,我的鼻子漂亮吗?我知道您会说真话的。”

“你的鼻子还可以吧!”玛丽拉简短地说,其实她觉得安妮的鼻子非常漂亮,但她不想这么说。

现在已经是三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清爽的9月的清晨,安妮和戴安娜轻快地走在‘白桦小道’上,就像是阿丰利最快乐的小姑娘。

“我猜今天吉尔伯特·布莱思该来上学了,”戴安娜说,“整个夏天,他都在新不伦瑞克省看望他的表兄弟,星期六晚上他刚到家。他长得非常英俊,安妮。他会很尖刻地嘲笑女孩子们。他就会捉弄我们。”

戴安娜的语气显示出她宁愿被捉弄。

“从此在班里你就多了吉尔伯特这么一个对手了,”戴安娜说,“告诉你吧!过去他一直是班里拔尖的。虽然他已经快14岁了,可还在读四年级的课本。四年前,他爸爸生病了,出于健康考虑住到艾尔伯塔去了,吉尔伯特跟着他去的,去了三年,这三年他基本上就没上学,回来时才上学。安妮,以后要做第一名可不容易呢!”

“很高兴,”安妮飞快地说,“在一帮9岁、10岁的小孩子中间当第一名,我可真没办法觉得骄傲,昨天早上写‘沸腾’这个词时,杰西·派伊被点名了,你记得吗?她在偷看书,菲力普斯先生没看见她,他在看普里西·安德鲁斯呢!但我看见了。我冷淡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她脸红得跟甜菜根似的,然后完全拼错了。”

“派伊家的那些女孩在所有方面都作弊,”当她们爬过大路的栅栏时,戴安娜愤愤不平地说,“昨天,格蒂·派伊就把她的牛奶瓶放在了小溪中我放奶瓶的地方。你做过这种事吗?我现在不理她了。”

当菲力普斯先生在教室后面听普里西·安德鲁斯念拉丁文的时候,戴安娜悄声对安妮说:“坐在你旁边过道正对面的就是吉尔伯特·布莱思,安妮。看看他,你不觉得他很英俊吗?”

于是安妮往吉尔伯特看去。她刚好有了一个这么做的好机会,因为吉尔伯特·布莱思正全神贯注地用大头针将坐在他前面的鲁比·吉利斯长长的黄辫子悄悄钉在她座位的靠背上。他身材较高,长着褐色的鬈发,淡褐色的眼睛露出狡黠淘气的神情,嘴角扭曲成一心想捉弄人的微笑。

不一会儿,鲁比·吉利斯突然站起来去向老师汇报一个数字,随着一声轻轻的尖叫,她跌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以为她的头发被连根拔掉了。大伙儿都看着她,菲力普斯先生严厉地瞪起眼睛,吓得鲁比哭了起来。这时吉尔伯特已经飞快地把大头针藏好,正装出世界上最严肃认真的面容学习《历史》呢!等到骚动平息了,他看着安妮眨了眨眼睛,一副无法形容的滑稽相。

“我认为,你说的吉尔伯特确确实实帅,”安妮承认道,“可我觉得他是个冒失鬼。朝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眨巴眼睛是不礼貌的。”

可是,到了下午才真正称得上出事了。

菲力普斯先生回到后排角落里给普里西·安德鲁斯讲一道代数题,其他的学生都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起来,有吃青苹果的,有说悄悄话的,有在石板上画画的,有用绳子拴着蟋蟀大着胆在过道里窜来窜去的。

吉尔伯特试图让安妮看他,结果安妮不理他,因为那一会儿安妮全然忘记了吉尔伯特的存在,就连阿丰利学校也给忘了个干干净净。她双手托着下巴,目光注视着西窗外蓝色的阳光和湖水,她如此之深地沉浸在华美的梦乡,除了自己的美妙幻觉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吉尔伯特很少这么费劲让女孩子注意他,更不能习惯这种失败了,这个尖下巴的红头发小姑娘当然应该看他,她的大眼睛和阿丰利学校的其他小姑娘很不同呢!

吉尔伯特穿过过道来到了安妮旁边,拎起安妮的辫梢,用刺耳的声音低声说:“红毛丫头!红毛丫头!”

安妮用复仇的目光注视着他。

她不仅仅是看着他,她跳了起来,她美妙的幻想无可挽救地崩溃了,她眼中的怒火迅速烧到了吉尔伯特身上,而滚滚而下的愤怒的泪水很快扑灭了眼里的怒火。

“你卑鄙!可恨的家伙!”她激动地叫道,“你怎么敢这样!”

接着,“啪”的一声!安妮拿起石板朝吉尔伯特的头上敲去,而且砸裂了石板,而不是脑袋,一道裂缝贯穿其间。

所有的人都既惊又恐地“哦哦”乱叫。戴安娜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向来容易情绪激动的鲁比·吉利斯哭了起来。汤米·斯隆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场面,而他的那群蟋蟀也趁机溜得精光。

菲力普斯先生沿着过道大步走来,重重地把手按在安妮的肩膀上。

“安妮·雪莉,这是怎么回事?”他生气地说。

安妮没有回答。要指望她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说出自己被人叫做“红毛丫头”是枉费心机的。倒是吉尔伯特勇敢地大声说道:“是我不对,菲力普斯先生。我取笑她来着。”

可是菲力普斯先生根本不理睬吉尔伯特。

“看到我的一个学生表现出这样恶劣的脾气和报复心理,我感到遗憾,”他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好像只要做了他的学生,这些并非十全十美的小人儿就该根除心中所有不良的感情似的。

“安妮,去站到黑板前面的讲台上,在今天下午剩下的时间里,你要一直站在那儿。”

安妮宁愿挨鞭子,也不愿接受这样的处罚,她敏感的心灵像挨了鞭打,在瑟瑟发抖。她紧绷着苍白的脸,接受了处罚。菲力普斯先生拿起一支粉笔,在她头顶上方的黑板上写下了:“安妮·雪莉的脾气非常坏。安妮·雪莉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然后大声念了一遍,以便看不懂这些字的低年级学生明白这些字的意思。

安妮在那排字下面站了一个下午,她没有哭,也没有低下头,她心底仍然怒火中烧,这种愤怒和耻辱的折磨一直在持续。戴安娜同情地看着她怨恨的目光和通红的两颊。安妮还看见了查利·斯隆恼怒地点头,杰西·派伊恶意的微笑。至于吉尔伯特,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她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她也绝不会和他讲话!

放学了,安妮昂着她的红脑袋排队走出去,吉尔伯特试图在走廊门口拦住她,“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头发开玩笑,安妮,”他懊悔地低声道歉,“我真心觉得对不起,别记恨我。”

安妮轻蔑地走过去,就像根本没看见,更没听见。

“噢!你怎么这样,安妮?”戴安娜和安妮走下大路时用半责备半赞美的语气问,她从来就没办法拒绝吉尔伯特的恳求。

“我永远不会原谅吉尔伯特的,”安妮坚决地说,“还有菲力普斯先生写我的名字时没有加上尾音字母。这让我心如刀绞,戴安娜。”

戴安娜一点也不明白安妮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种很糟糕的东西。

“你千万别把吉尔伯特嘲笑你头发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安慰着说道,“哎!他取笑所有的女孩。他嘲笑我的头发,因为它太黑了。他叫我乌鸦叫了十几次,而且,以前我从来没听过他为什么事向别人道歉。”

“被叫做乌鸦和被叫做红毛丫头大不一样,”安妮保持尊严说,“吉尔伯特·布莱思已经残酷地伤害了我的感情,戴安娜。”

如果不发生任何别的事情,这件事可能就这么过去了,不会再有更多的痛苦。可是,事情一旦发生,往往是接踵而至的。

阿丰利学校的学生中午常常在贝尔先生的云杉林里捡橡皮糖香树的果子,这片林子就在他家大牧场那边的山冈上。从那里看得见埃本·赖特的房子,菲力普斯先生就在那里搭伙。他们一见菲力普斯先生从那里出现,就跑回学校。可是这段路比赖特先生家的小路长了差不多三倍,等他们气急败坏地赶到那儿,总要迟到3分钟左右。

第二天,菲力普斯先生间歇性地突发奇想要进行改革,他在回家吃午餐前宣布说他希望回来的时候看见所有的学生都坐在座位上,晚回来的同学都要受罚。

所有的男孩子,还有些女孩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了贝尔先生的杉林,想只待一会儿。但是杉林太诱人了,黄色的坚果把孩子们都迷住了,他们摘啊!逛啊!还是像往常一样,吉米·格洛弗在一棵巨大的杉树顶上叫道:“校长来了!”这才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在地上的女孩子们马上往学校跑,不能浪费一点儿时间了,男孩子们则不得不扭着身子从树上滑下来,跟在后面跑。安妮呢!她根本就没打算捡果子,她在远远的林子尽头闲逛,腰以下部位都陷进了深深的欧洲蕨中,她轻声地哼着小曲儿,头顶戴着百合花环,就像她是这片树荫下的女神,她落在了最后,但安妮跑起来就像一头小鹿,到门口时她超过了男孩子,菲力普斯先生挂帽子的时候,她刚好进教室。

菲力普斯先生短暂的改革热情结束了,他可不想自找麻烦,去惩罚十几个学生。可是采取些行动来维护自己的威严还是有必要的,所以他环顾四周,想找只替罪羊,结果发现了安妮。安妮已经倒在了椅子上,喘着粗气,忘记了百合花环还歪戴在一只耳朵上,让她看起来显得特别浪荡散漫。

“安妮·雪莉,既然你好像很喜欢和男孩子们在一起,那么今天下午我们就让你的这种爱好得到满足,”他挖苦道,“把头上的花拿下来,和吉尔伯特·布莱思坐到一起去。”

别的男孩子捂嘴窃笑。戴安娜由于怜悯,脸色变得苍白,她把花环从安妮的头发上摘下来,然后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安妮呆呆地盯着教师,仿佛变成了石头。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安妮?”菲力普斯先生厉声责问。

“听见了,先生,”安妮慢吞吞地说,“可是我并不认为你果真有那样的意思。”

“实话告诉你吧!我说话是当真的。”——用的是同样的挖苦腔调,所有的孩子,特别是安妮,听了感到非常厌恶,大大伤人感情。“立刻按我说的办。”

有一会儿,安妮像是要抗命不遵的样子,后来她意识到,这无济于事,便凛然地站了起来,跨过过道,在吉尔伯特·布莱思身旁坐下来,把脸埋进臂弯里,伏在课桌上。她伏下去的刹那间,鲁比·吉利斯看到了她的脸。在回家的路上,鲁比对别的同学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脸——煞白煞白的,上面还有些可怕的小红点。”

刚开始时其他孩子看着她窃窃私语,傻笑着互相用手肘推推搡搡。但安妮一直没有抬起头来,吉尔伯特一直都在研究分数,好像只对分数感兴趣似的,他们很快就回过身子做自己的功课,把安妮给忘掉了。菲力普斯先生叫安妮上历史课回去坐,但是安妮却一动没动。

菲力普斯先生在上课之前写了首诗,叫“致普里西”。他正在想着一个韵脚,就把安妮给忘记了。没人再注意安妮的时候,吉尔伯特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粒粉红色的糖果,糖纸上面写着金色的字:“你很可爱”。他把这东西推到安妮胳膊下面,安妮抬起头来,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这颗糖,把它扔到地上,用脚碾成了粉末,然后又趴到桌子上,连看也没看吉尔伯特一眼。

放学了,安妮回到自己的桌前,示威似的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书、写字板、钢笔、墨水、圣约书、算术书,把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她已经碎裂的石板上。

“你把所有东西都带回家干什么,安妮?”戴安娜很想知道为什么,所以她们刚出来上了大路,她便问道。而在此之前,她不敢问这个问题。

“我再也不回学校了。”安妮说道。戴安娜倒抽了一口气,盯住安妮,想知道她说的话是否当真。

“玛丽拉会让你待在家里吗?”她问。

“她会不得不这么做的,”安妮说。“我永远也不会再到学校里来见那个人。”

“啊!安妮!”戴安娜看上去好像快要哭了。“我确实认为你的脾气很倔。我可怎么办呢?菲力普斯先生会叫我和那讨厌透顶的格蒂·派伊坐在一起的,我知道他会的,因为她现在一个人坐。你还是回来吧!安妮。”

“为了你,我倒是什么事都愿意干,戴安娜。”安妮悲伤地说,“要是能使你得到好处,就是让我粉身碎骨也愿意。可这件事我办不到,你就不要求我了。”

“想想吧!你会失去多少乐趣,”戴安娜忧伤地说,“我们不是准备在溪边造一座最最漂亮的房子吗?下星期我们还要赛球呢!你可没有赛过球,安妮。那可是件顶顶激动人心的事儿。我们不是准备学新歌吗?简·安德鲁斯这会儿正在练歌哩!艾丽斯·安德鲁斯下星期要带来一本新的《三色紫罗兰》丛书,我们准备在溪边一章章轮流朗读。你知道,你是非常喜欢高声朗读的,安妮。”

没有什么能让安妮动摇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再也不会到学校去见菲力普斯了,她回到家就告诉了玛丽拉。

“胡说。”玛丽拉说。

“这根本就不是胡说。”安妮认真地望着玛丽拉,眼里含着责备,“您明白吗?我受到了污辱。”

“什么污辱,胡说八道,你明天要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不去。”安妮轻轻摇头,“我不回去了,玛丽拉,我在家里学习,尽可能地管住我的舌头,但我绝不回学校了,我向您发誓。”

玛丽拉注意到安妮的小脸上有种不屈的顽固神气,她明白了,她又有麻烦了,最好她现在什么都别说。

“我今天晚上去看看雷切尔,”她想着,“现在和安妮讲道理一点儿用也没有,她这会儿太生气了,这孩子要是下了决心就实在太顽固,我可没办法弄明白她的事儿,菲力普斯先生有点过分了,但别对她说这个,我和雷切尔太太谈谈,她有10个孩子上过学,她应该知道怎么办。也许,她已经听说了整件事儿了。”

玛丽拉见到雷切尔太太时,对方正在像往常一样,勤快地、高兴地缝着被子。

“我猜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她略微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雷切尔太太点了点头。

“我想,是为了安妮在学校里的小题大做吧!”她说,“蒂莉·博尔特放学回家路过时进来和我说了那件事。”

“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玛丽拉说,“她宣称她不回学校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情绪这么激动的孩子。从她开始上学起,我就一直在担心会出事。我知道,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就不会维持得久。她太敏感了。你有什么建议,雷切尔?”

“我并不相信迫使女孩子和男孩子坐在一起,这种惩罚的手段有什么作用。这也太过分了。蒂莉·博尔特气得不行。她一直在替安妮说话,她说所有的同学也都站在安妮的一边。看来安妮在同学中还真受欢迎呢!我就没想到她和同学会相处那么好。”

“如此说来你真的认为我最好让她待在家里了?”玛丽拉惊讶之余,问道。

“是啊!要是我的话就不跟她提学校了,除非她自己提出来。保管没错,玛丽拉,一个星期左右她就冷静了,自己就想回去了,就这样吧!噢!你要是现在把她逼到学校里去,天知道她会有什么古怪的想法,发什么样的脾气呢!万一闹出更大的事儿来呢?动静越小越好,我是这么想。”

“不上学也错过不了什么东西,菲力普斯又不是什么好老师,关于他的事儿闲话不少。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小不点儿,心思全放在那些准备报考女王学院的岁数大的学生身上了。要不是他叔叔是理事,他根本待不下去。我敢说,这岛上将来还不知道是种什么教育呢?”

雷切尔太太摇摇头,像是在说要是她是这个省教育系统领导的话,事情就会好得多了。

玛丽拉采纳了雷切尔的意见,没再对安妮提回学校的事儿了。安妮就在家里学习,做家务,在紫色的寒冷的秋日黄昏和戴安娜玩耍。但是每当她在路上碰见吉尔伯特,或者在主日学校碰见他时,她总是一脸冰冷的蔑视,无视他明显的缓解意图,就连戴安娜想当个和事佬也一点儿效果没有。她显然想对吉尔伯特怀恨一生。

然而,她却用她那颗小小的心灵中全部的爱眷恋着戴安娜,这种爱与对吉尔伯特的恨同样强烈。有一天晚上,玛丽拉提着一篮子的苹果从果园中走进来,她发现安妮正独自坐在昏暗的东边窗户旁,伤心地哭着。

“怎么啦!安妮?”她问。

“为了戴安娜,”安妮尽情地啜泣着。“我爱戴安娜,玛丽拉。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可是我知道得很清楚,当我们长大了,戴安娜就得结婚,嫁到别处离开我。唉!到那个时候,我怎么办呢?我恨她的丈夫,恨之入骨。我一直在想象这事,想象婚礼什么的,戴安娜穿着雪白的衣服,戴上面纱,看上去像女王一样美丽和神气。我呢?是她的女傧相,也穿着漂亮的衣服,灯笼袖子,我笑是笑了,可藏着一颗破碎的心。后来向戴安娜道,别,别。”说到这里,安妮再也说不下去,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玛丽拉飞快地转过脸想掩饰自己抽搐的脸,但是已经没用了,她坐到在最近的椅子上,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马修正在院子里,惊讶地停住了脚步,他哪曾听过玛丽拉这种笑声呢?

“好啦!安妮·雪莉,”玛丽拉好不容易忍住笑开口了,“要是你一定要自找麻烦,就近在家找也好,我觉得你很有想象力,是啊!当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