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报“学农”志愿

1948年春,随着父亲工作的变动,袁隆平一家人迁居到了南京。这一年,袁隆平刚好18岁,他转入了南京中山大学的附属中学,在高中部二年级就读。

1949年夏季,袁隆平高中毕业,面临着高考的选择。他想了很久,到底要报考哪一所大学呢?

这天,袁兴烈叫来全家人,共同讨论隆平的发展方向。

事实上,袁兴烈对于袁隆平的未来发展,早已有了打算。他做官已经有许多年了,很希望儿子将来比自己更有出息,希望儿子选一所名校,毕业后做官,以光宗耀祖。所以,他要袁隆平填报南京中山大学,将来进入政府部门,谋个职位,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此时此刻,袁隆平好像没有听到父亲在说些什么。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汉口市郊外那个美丽的果园。脑中不断闪现果园的影子,那香甜的桃子,水晶般的葡萄,生机勃勃的花草和果木,好像这里是释放自由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不断在他脑海里盘旋着,自从离开那座果园后,就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也许是巧合。在当时,正好流行卓别林的电影《摩登时代》,电影有趣,生动形象,主要讲一个小人物的田园梦。在卓别林小屋的窗子上面,放着一瓶牛奶,想喝时,就随手拿过来喝。这部电影的情节给袁隆平的印象非常深刻,从这里,他看到了农林中的生活是很美的,比在硝烟滚滚的城市里生活好多了。

袁隆平立志学农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浓厚的思乡情。虽然在南京生活一年了,不论是他的生活里,还是在学校里,每遇到一个事物,他都会回想起重庆的山水人情。

因为他在重庆生活了八年,对那里的一切都了然于心,他已经把那里当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了。那里的薄雾缭绕,山水倾城,一曲四川民歌,一句四川乡音,一串串红辣椒,都能把他带回到重庆去,回到那个青石板街。这种思乡情绪,使他的心飞越千山万水,飞回带给自己快乐的地方,况且这份情一直蓄积在他心中。

他怀念重庆,怀念那汹涌的嘉陵江水,所以他决心到重庆相辉学院去学农。

此时,坐在椅中的父亲看到儿子在那里默不作声,便问他:“隆平,你未来的志向是什么?”

“我想当一名农业科学家。”袁隆平停顿一下,突然鼓起了勇气回答父亲的问话。

这时的灯光显得昏暗,袁隆平的额角也冒出了一些汗珠。

父亲听到儿子这样回答,感到很惊讶,他没想到从未接触过农村生活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于是他反问到:“隆平,你是想成为一个身上充满庄稼味的学者吗?”

袁隆平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为了维护自己的理想,禁不住反驳了父亲:“爸爸,你想一想,这人世间若是没有庄稼味儿,而是充满了铁腥味儿、硝烟味儿,那是多么可怕啊!”

这时,善良的母亲华静赶忙说:“隆平,爸爸也是为你好,你也应当好好考虑一下。当然,你的理想也不错。古人说,皇天后土,衣食父母。学农也是不错的选择。”

袁隆平依然安稳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父亲看出来儿子是下定了决心学农,也不再与他争执,于是便长叹一声道“你想去那个学校深造?”

“我想报考重庆相辉学院农学系。”袁隆平直截了当地说。

父亲思考片刻说:“相辉学院倒是一所师资力量相当雄厚的高等学府。抗日战争期间,上海复旦大学曾西迁到相辉学院。好在我们袁家先祖世代务农,但愿你这个农民与祖先不同,能超越祖辈,成为新型农民。”

显然,这位开明的父亲同意了儿子的选择。

就这样袁隆平如愿以偿地报考了重庆相辉学院农学系,高高兴兴地跳进了“农门”。

如果说生命是一扇门,那么每个人打开这扇门的方式截然不同。袁隆平正是以“立志学农”的方式,打开了他的生命之门。

1949年8月,袁隆平告别了南京,告别了父母,向重庆相辉学院出发了,在那里他也就开始了四年的大学生活。

袁隆平经常自己比喻为一粒种子,每颗种子在找到合适的土地时,都会生根发芽。重庆相辉学院正是哺育这颗种子的那片沃土。

抗日战争期间,陪都文化在中华大地产生了影响和凝聚力。这里一时间成了青年学生向往的地方,他们纷纷从各个地方向这里涌来。袁隆平来自南京,他的好友梁元冈则来自香港。梁元冈在香港无法忍受英国人的欺压和侮辱,才决意来重庆的。

这些年轻人都胸怀大志,他们来到相辉学院后,尽管条件艰苦,但他们生活得多姿多彩,思想非常活跃,学术气氛也很高,从没有看到他们愁闷的面孔。

1949年11月,重庆解放了。这个雾都山城,在中国共产党的阳光照耀下快速发展。

1950年11月,在全国的院系调整过程中,相辉学院先后与四川大学、云南大学、贵州大学、重庆大学、川北大学、乐山技艺专科学校、西昌技艺专科学校的农业系科和农业经济管理系科,经合并后,成为农业部所属的全国重点高等学府——西南农学院。

昔日大学同学王运正回忆说:“在上大学期间,袁隆平就像个大孩子,他很喜欢打球、游泳,学习成绩不拔尖,但是很聪明。”

的确,袁隆平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在同学们眼里,是乐观的,活泼的,见到每一个人,都会给人一张笑脸。同时他还有着一颗童心。在与人交谈时,你总会感觉到他的文采飞扬,以及那满肚子的故事和笑话。这些在他的讲述中,是那样有声有色,形象生动。

同学们还发现,他的最大爱好就是看书,逛书店,购买英文杂志等。在课余时间,他就跑到图书馆阅读英文和俄文图书。从这些外文资料中,他接触到了生物学家米丘林、李森科、孟德尔、摩尔根等人的学术观点和学术思想。

在那个年代,众多社会主义国家的学者对米丘林、李森科的学说非常信任,但袁隆平却持怀疑态度,他用清醒的头脑去分析,去思考。

袁隆平认为:关于科学的众多学说,不应为表面现象所误,不应为世俗的偏见所淤塞,更不要停留在浅薄的感官意识里。学习科学知识,不应在入门之初就带有某种偏见,更不应受到偏见的影响。他认为不应该单纯地、被动地去学习科学知识,而要靠理性的判断其科学存在的价值。理性的判断,是获得真理的桥梁。

袁隆平学习刻苦努力,可他并非书呆子。他有着广泛的兴趣爱好。他喜欢唱歌,也喜欢音乐,甚至对乐器情有独钟。因他有着好嗓子,一有空就唱起苏联歌曲《喀秋莎》,这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同时,他的声音乐感也是很不错的,因此,学院的合唱团中就有他的身影。在课余时间,或是在宿舍里,他经常哼一些曲子,因此,在他的生活中,找不到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袁隆平尤其酷爱小提琴。在相辉学院的一天,他正在宿舍与同学们聊天,忽然外面的小提琴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细细听了一会儿,被这美妙的声音所吸引了。

袁隆平问室友:“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室友告诉他,“这声音来自隔壁房间。”

听得出,那琴声确实是来自隔壁。他疾步走过去,没有敲门就闯了进去,只见一位同学站立窗前,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乐曲中。袁隆平找到了知音,于是就拜这位同学为师。

不久,袁隆平把父母给的零用钱省下一部分,买了一把便宜的小提琴,每天就跟着那位学友学拉小提琴。袁隆平的基础比较好,悟性也好,没过多久,他就学会了拉一些曲子。

在新年晚会上,袁隆平与那位学友共同演奏了小提琴二重奏,这受到了全院师生们的赞扬。

新组建起来的西南农学院,坐落在半山腰,山脚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嘉陵江。有时他就坐在操场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默默注视着下面的嘉陵江水,侧耳倾听江轮上的汽笛声。

袁隆平不仅是一位观赏者,而且还是一位搏击者。每到节假日,他都会叫上几个会游泳的同学去游泳。

有时,他们觉得平静的水面不够刺激,他们就会增加游泳的难度,向困难挑战。于是他们就选择那些水流很急的地方,迎着水流拼命地逆流而上,直到没有力气时,他们才停下来。

袁隆平“浪里白条”的绰号,从小学一直带入大学。

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抗美援朝战争开始。1951年夏季,为了抵御美军的空中优势,开始在全国高校中选拔飞行员。袁隆平怀着“保家卫国”的崇高热情,报名参加了志愿军。

当时西南农学院报名的学生较多,竞争激烈,每个人都要经过严格的体格检查,若有一项不合格都不能被选上。袁隆平喜爱运动,这给他创造了很好的条件,通过层层选拔,他过关了,光荣榜贴出来后,袁隆平的名字出现在了榜上,被录取为空军飞行员。

袁隆平知道后,表现得异常兴奋。正当起程之时,突然接到上面通知,前线局势缓和了,当空军高中生就可以了,大学生全部回本校,继续读书,参加国家经济建设。尽管这次没有成为飞行员,但也体现了袁隆平热爱祖国,保家卫国的精神。

1953年夏,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袁隆平和其他同学一样,面临着毕业分配的选择。

袁隆平和每一个毕业生一样,面临着一场考验,思想上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他希望自己能留在重庆搞科研工作。但是,祖国急需大批有专业知识的知识分子到基层去,到农村去推广农业技术,急需大批有专业知识的青年奔赴教学岗位,教书育人,把知识传播给一代又一代年轻人。

他想:自己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大学生。自己亲眼看到新中国刚刚成立,百业待举,百废待兴。在国家有许许多多困难的情况下,仍然拿出了不少的钱来修建校舍、培养大学生。四年大学生活中,老师们花费了多少心血传授知识,培养自己。当祖国和人民需要自己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时,我们没有理由不服从统一分配。

他想到了自己动荡的童年,目睹和亲历了敌机狂轰滥炸我国土和同胞的惨景,这不正是由于当时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所造成的吗?他看到了抗战时期的那一代青年,怀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激情和紧迫感,奔赴抗日前线,那是保卫祖国的需要。今天,我们这一代大学生,服从统一分配,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这正是建设强大祖国的急需。

想到这些,袁隆平矛盾的心情、痛苦的思想豁然开朗。于是在毕业分配志愿书上写到:

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别了,母校!

没有多久,袁隆平在学校的统一分配下,拿着通知单,高高兴兴地来到了湖南省农业厅报到,随后被安排到了湖南省安江农校教书,这所学校坐落在雪峰山脚下。

袁隆平始终把自己比做一粒种子,既然是种子,撒在哪里都会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