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野生不育株

1970年秋季,正值凉风送爽的时节,袁隆平带领他的助手李必湖、尹华奇来到海南岛崖县南红农场,一边继续加代繁殖,选育C系统雄性不育材料,一边考察野生水稻资源。

海南岛,是一个“四时常花,长夏无冬”的地方,气候条件特殊。属于海洋性热带季风气候,年平均温度在22℃至26℃之间。年均降水1600毫米以上,是我国的“天然大温室”。

冬季的海南岛,光照充足,全年日照时间2534小时,被人们称为“育种者的天堂”。

那些迎风起舞的椰树,漫地挺立的剑麻和油棕,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和水天相接的辽阔海面,构成了海南岛迷人的独特风光。

尽管海南的自然风景十分优美,但是,当时的海南岛还是一个十分落后的地区。当地居民的住处多半是茅屋草舍,窗户很小,屋里的光线很暗,夜晚也没有电灯。

袁隆平等人住在南红农场,农场里多数人住的是用竹竿、秫秸搭的地铺,袁隆平住的就是这样的地铺。

尹华奇和李必湖想方设法给袁隆平搞到一张床。袁隆平却笑着说:“睡啥床都没关系,睡着之后,也无所谓标准客房和茅草屋了,就是总统套间还不是一样吗?”

白天,他们在田里工作,海南岛稻田里的蚂蟥比较多,那真叫人大开眼界了,田野里不时响起从腿上捉蚂蟥的笑声和叫声。傍晚,他们结伴到大海里去畅游一番,体验一下与在江河游泳有何不同。

起初,他们的住所没有电灯。到了晚上,袁隆平又要读书攻关,于是,袁隆平准备许多蜡烛、煤油灯、菜油灯。用完这一盏灯,还有那一盏。

夜晚,蚊虫成群结队,咬得袁隆平浑身青肿。袁隆平就用盖稻秧的薄膜把全身裹严;可是薄膜不透气,时间长了,就会捂出一身热疮。

除此之外,困扰袁隆平他们的还有老鼠。

在海南岛有一句顺口溜:

3个蚊子一盘菜,3个老鼠一麻袋。

一次,袁隆平十分惊讶地发现:一袋大米在一夜之间就变成半袋,粮袋下面开了一个洞,屋里满地都是大米粒,原来是老鼠把他们的口粮偷走了。

当时,粮食十分紧缺,都是定量供应,可是,老鼠竟然与他们争夺口粮。

有一天,袁隆平提了一壶开水,悄悄蹲在老鼠洞的旁边,当老鼠露出头时,就把开水浇上去。结果,一只大老鼠被滚烫的开水烫得吱吱地惨叫着,缩进了洞中。

这样,老鼠就不敢与他们争口粮了,他们也就有得吃了。

尽管在海南的生活十分清苦,但是,袁隆平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反而更喜欢这里了。这里雨量充沛,水草丰茂,绿波荡漾,林木葱茏,百鸟争鸣,真是一片培育良种的好地方。

在这个荒僻而没有人际斗争的地方,非常适合袁隆平“自由自在”的性格。他喜欢那里的大海,热爱那里充足的阳光和土地,看到播下的种子长出充满希望的禾苗,看到插下的秧苗在风雨中一天天长高,他对这个美丽的大岛真是心生喜欢和感激。

袁隆平每年在海南生活4个月,他在海南度过将近二十个除夕之夜。

除夕之夜,袁隆平和助手们相聚在茅草屋里,把对亲人的思念放在心里。他们守着一个小茶炉,每人冲一杯清茶,天南地北地谈论起来。为了让两位助手开心,袁隆平用几种地方话讲起了少年时期的故事。

在除夕之夜,这盏油灯格外明亮,映红了人们的脸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坚定的信念。

新的一年开始了,袁隆平带着两个弟子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走向试验田。他们赤脚踩进水田,他们是最早感受到春天的劳动者,他们是一心一意改变水稻的人,他们在艰难的实验中也在改变着自己,他们变得像植物一样,对季节和土地产生了依恋和热爱。

他们为了寻找野生的雄性不育材料,经常穿越在茫茫荒野之中,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就餐,而且是伴着那甜甜的清泉,或者是清澈的溪水就餐。

每次大家都用随身携带的大缸子舀来清泉水,支架在小溪边的鹅卵石上,点燃枯枝败叶,一会儿,缸子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地滚开了。

这时,袁隆平拿出干馒头,分给他的弟子们,就这样,他们一边嚼着干馒头,一边喝着热乎乎的清泉水,美滋滋地享受着野餐。

在一段时间里,他们到处寻找雄性不育材料。他们徒步跋涉,在他们的背包里,装着一穗又一穗的稻谷。

他们勘探一天,从荒原回到住所。袁隆平把长袖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他那古铜色的双臂,他不系胸前的扣子,袒露着同样是古铜色的胸膛。

袁隆平哼着小夜曲,弯腰从水盆里掬起水来洗浴,似乎全然不知疲倦。

这期间,曾有一次,袁隆平带着尹华奇回安江农校,经过通道县时,正遇到双江发洪水,砂宜渡口停航,客车不能过渡,24小时呆在客车里,又没吃的,又没喝的,饿得饥肠辘辘。直到第二天下午,洪水才退去,这才冒险乘坐小船过了河。

由于长期南繁北育,饮食没有规律,饥一顿,饱一顿,导致袁隆平患下了肠炎。不过,南繁育种,却争取了宝贵时间。

1970年11月中旬,袁隆平再次安排李必湖和尹华奇在经营好他们的杂交稻试验田外,还要到野外寻找野生稻。而后,他一个人北上进京查阅资料,并向有关遗传学专家请教理论问题。

这次进京,袁隆平在北京农业大学图书馆的一份外文杂志上,意外获得一条令他震惊的消息:

日本琉球大学教授新城长友用粳稻品种钦苏拉,即包罗Ⅱ为母本,以台中65稻为父本,进行杂交,育成了BT型台中65不育系,用台中65不育系中的部分可育株,用自交稳定育成了BT型不育系的同质恢复系,实现了“三系”配套。

但是,由于杂交组合F1的优势尚不明显,因而迟迟未能投入生产应用。

袁隆平感到了形势的严峻,他的紧迫感更加强烈,他决心要在杂交水稻领域中,抢占世界的制高点,抢在美国和日本的前面,为祖国争光!

袁隆平的弟子李必湖和尹华奇在老师的安排下,也分秒必争,更加努力地寻找野生稻。

一天,南红农场的技术员冯克珊来到他们的住地闲聊,李必湖与他聊起野生稻,并谈到袁隆平为他们描绘的野生稻形态及其有关知识。冯克珊听了连连说:“野生稻嘛,我们这里称之为假禾,有的,这里遍野都是。”

李必湖立刻兴奋起来,他激动地问:“那么,我们可以从野生稻丛中找到雄性不育材料吗?”

冯克珊微笑着说:“试试看吧!”

1970年11月23日上午,冯克珊与李必湖一同来到一座铁路大桥旁的一块沼泽地,沼泽地中生长着成片的杂草。两只野兔卧在草丛中,若无其事地啃噬着鲜嫩嫩的绿草。当他们走过去时,那两只野兔受到惊吓,一前一后地跑掉了。

李必湖和冯克珊沿着野兔遁跑的方向看去,发现一片野生稻。让他们感到惊喜的是:这片野生稻正值扬花抽穗的旺盛期,生殖性状很容易识别。

李必湖学着老师袁隆平的样子,在野生稻群中一株一株地仔细观察,仔细辨别,一丝不苟地审视着这一株株花开正盛的野生稻。

突然,李必湖眼睛一亮,他发现一株长得很异常的野生稻。它分蘖成三个稻穗,这三个正在扬花的稻穗,花药细瘦,呈火箭形,色泽淡黄,不开裂散粉。李必湖经过仔细观察,断定这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雄性败育的天然野生稻。

这时候,李必湖和冯克珊惊喜交加,他们顾不得水沟里有成堆的蚂蟥,还有时常出没的水蛇,立刻跳下去,小心翼翼地将这株比金子更珍贵的野生雄性不育稻株连根带泥挖出来,用衣服包住,带到试验田里,同广矮3784栽植在一起。

接下来,李必湖给正在北京作理论探讨的袁老师发去一封报喜的电报,等待袁老师回来做最后的鉴定。

袁隆平得知找到野生雄性不育株的消息时,欣喜异常,他连夜乘火车南下赶赴海南。

第二天早上,袁隆平风尘仆仆地赶到南红农场。他来不及休息,使与李必湖一起,踏着晶莹的露珠,穿过迷蒙的雾霭,走近那棵野生的雄性不育株。

袁隆平分别采集了三个稻穗上尚未开放的小花朵,置于100倍显微镜下观察,看到大量不规则形状的碘败花粉粒,经过反复辨认后,袁隆平激动得大声说:“这的确是一株天然的雄性败育野生稻!”

袁隆平当即为这棵野生雄性不育株命名为“野败”,其含意就是野生的雄性败育稻。

两年来,袁隆平一直在竭尽全力寻找野生稻。为了它,他天南地北地长途跋涉;为了它,他每天吃不好,睡不香,经常失眠。当亲眼见到这株“野败”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不再有忧伤的表情了,轻松愉快,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活泼的小伙子。

由于野生稻花期不集中,扬花高峰不明显,有时要隔几十分钟才开一朵花,这给人工授粉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袁隆平头顶烈日,脚踏乱泥,选择精良的籼稻雄花为他的“野败”授粉,开一朵授一朵,直到为这株野生稻完成数百朵花的授粉任务为止。

经过几十个日日夜夜的护理,袁隆平和他的助手们终于得到珍贵无比的一百多粒杂交种子!

后来,有人好奇地问袁隆平:“‘野败’是怎样降临人间的呢?”

袁隆平稍加思索,然后回答说:“它是一粒野生的种子,不知哪一类候鸟将它吞进肚里,用它分泌的胃液将其雄性抹去了,而保留了它的雌性,并把它排出体外。命运使得这两粒种子在这美丽的原野落地生根,是李必湖和冯克珊的伟大发现,赋予它生命的崭新意义。”

“野败”的发现,为袁隆平的杂交水稻事业打开突破口,也为杂交水稻科研事业的发展带来契机。也使得袁隆平和他的助手们在杂交水稻的探索中出现了一个重要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