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瓣冰花

我是船儿拐是桨

孙幼忱

少年时代，我家住在吉林市郊区一个叫“哈达湾”的地方。哈达湾所以叫做“湾”，正是因为松花江在这里拐了一个湾。夏天，松花江便是孩子们游泳及嬉闹的乐园，所有孩子游的都是清一色的“狗刨式”。

小伙伴们在江里游泳时，我总是坐在岸上看热闹。有一次，我试着爬到浅水里，但只能坐在水中，不敢再往深处去了。但小伙伴们见了，还是吓得直喊：“孙幼忱，不行，不行！”唉，是呀，我双腿残疾，连走路都得架双拐，怎么能游泳呢！我坐在江水里，不愿上岸，幻想着：我的双腿好了，我也能游“狗刨式”⋯⋯

1958 年，我高中毕业。由于双腿残疾，我被拒于大学门外。我便返回故乡哈尔滨，开始自学，并且为少年儿童写作。使我高兴的是，这条流经吉林市的松花江，又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竟拐到了哈尔滨市⋯⋯

“文革”开始时，我依然没有找到职业，尤其糟糕的是，全国所有的儿童报刊全停刊了，这叫我还怎么写作呢？我家离江边很近，我便常坐上舢板船，到江心岛去钓鱼。

1968 年 5 月上旬的一天，我坐在江心岛钓鱼，那天不知怎么回事，鱼老也不咬钩，我却被太阳晒得好难受。便收起钓杆，爬到江水里，啊，真凉快！ 我坐在江水里，觉得又回到了少年时代。过了一会，我躺到浅水中，吸足了一口气，居然在水面漂浮起来。我用双臂轻轻一划水，身体竟向前游了。这真叫我高兴极了！

从这天起，我决定要学会游泳。经过了一次次尝试，我能够在水里慢慢地游了。但江水总在不停地流着，我游一会，就距下水的地方很远了，而那里放着我的双拐，衣裳，鞋⋯⋯于是，我急忙游回浅水中，一下一下爬回去。

能不能带着拐杖游泳呢？这好像根本不可能。我游泳时只能靠双臂，双手怎么拿拐杖呢？但我还是不停地想办法。一天，我见划舢舨的人，用桨不停地划水。我想道：“我能不能把拐杖当桨使呢？”我便开始这样尝试着。躺在水面上，像走路时那样握住拐杖扶手，吸足气，擎起拐杖，用双拐划水⋯⋯我天天练游泳。晴天游，雨天也游；白天游，晚上也游。我终于学会了 “双桨仰泳”，但仰泳虽然省力，却难以应付大风大浪。于是我还练会了俯泳，我叫它做“挎拐蛙泳”。与健全人不同的是，我仍只用双臂游，而且单臂挎双拐。挎双拐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江水把拐杖冲跑。无论我游泳时用什么姿势，我都穿着全身衣裳，以及一双胶鞋。这样，我毫无后顾之忧，游到

哪里都可随时上岸，晒干衣裳，坐上公共汽车回家。

我全力以赴地练游泳，驾御江水的能力越来越强。第二年 7 月下旬，我确信我横渡松花江的时机已成熟，便决定横渡松花江。

这天是 1969 年 7 月 27 日。中午，我从（江南岸）哈尔滨青年宫门前的江边下水。正是松花江的汛期，江水一望无际。这天，天气多云，气流稳定， 水面风平浪静。我先是用“双桨仰泳”从滨洲线大铁桥下游过，又改用“挎拐蛙泳”继续朝北岸进发。我从江心岛西端快速地游过，见到岛上高处的农

舍、乳牛和狗，江心岛落到我后方时，我在左前方看到了一处翻腾的江面， 我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据说，连舢板船划到那时，也难以脱身。但是，这个旋涡此时对我并无危险可言，因为，我在横渡之前的几天，曾架双拐走过铁桥两侧的人行路面，从桥上观测过我的横渡路线，以及这个旋涡。旋涡位于我预定游进路线的上游方面，随着江水的流动，我距它越来越远。这虽是我第一次横渡。但由于已练就了足够的游泳功夫，因此游得沉着，保持一定速度，而且不感到疲劳。当我终于登上江北岸的江堤时，我心中说不出的喜悦：我终于成功地横渡了松花江。

从那次以后，我每年夏天部经常横渡和长游。游泳不仅增强了我的体质， 也锻炼了我的毅力。我在这样的身体条件下，居然学会了游泳，使我对自己更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