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忠君思想

尽管有人说,对耿精忠的叛乱之罪宜慎重处置(康熙帝不许杰书惩治这位藩将,因为他不想阻止其他叛军将领投降),但朝廷对范承谟之死不能不问。范承谟的贴身仆人中有个幸存者,名叫徐鼎,他设法从火堆中取回了范承谟被烧焦的遗体,将其带到北京,并在北京公布了这位清朝忠臣写在牢房墙上的诗文。①正当鹿死谁手尚难预料之时,范承谟殉国的消息传开了,并对公众舆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范承谟英勇就义的故事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人们普遍期待着为范承谟举行葬礼,其中主要的代言人是著名戏剧家李渔。李渔(范承谟的挚友)在悼词中鲜明地强调了范承谟为拯救清室而进行道义上的反抗的重要性。由于范氏家族是所有源于关东的辽阳大族中的巨族,又因为其父范文程在帮助多尔衮“承天运”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范承谟的态度便决定了其他许多汉族旗人的反应。李渔强调说,如果他加入了耿精忠的叛乱,那么毫无疑问,许多关东的其他大族也会反叛,而清室便会灭亡。确实,这是一个几乎无与伦比的忠臣,一个当然应与历史上最著名的人物齐名的忠臣。因此,李渔最后说,在他的灵柩之下应放置两个而不是一个人的牌位,一个是范承谟本人,另一个是宋朝的伟大爱国英雄文天祥。

盖先生之臣节,求之千古上下,惟天祥一人,足以媲美。②

不久以后,康熙帝赐给这位大清忠臣谥号:“忠贞”,并追授太子少保、兵部尚书。①在此后的几年中,康熙帝还不断提起范承谟的贡献,并常因想起他的殉难而感动不已。1682 年,当三藩终于被决定性地击溃,不再需要谨慎从事之时,康熙帝亲自下令将杀害范承谟的凶手耿精忠处以极刑。②

但眼下的情况是这样的。1676 年耿精忠投降时,他这一重新归顺清朝的举动肯定使广西叛将孙延龄大为犹豫。耿精忠的背叛显然得到了宽恕,他也能得到宽恕吗?不管孙延龄实际上是否这样向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反正吴三桂有充分理由相信,他背后的这个同盟者正在发生动摇。因此,1677 年秋, 吴三桂派他的孙子吴世琮前往桂林。孙延龄以为吴世琮要取道广西去进攻广东,因为那年 1 月广东的尚之信向安亲王岳乐(江西清军的统帅)投降了。③ 但当孙延龄到桂林城外迎接吴世琮时,却被当场拿下,并被斩首,广西遂被

① 戴震在其 18 世纪所写的叙述范承谟生平的短文中,对此作了描述。见范承谟:《范忠贞公全集》,第

65—68 页。

② 李渔:《祭福建靖难总督范觐公先生文》。见他所著《笠翁一家言全集》第一卷,第 68 页。

① 康熙帝对范承谟之弟范承勋也十分钟爱,曾对他说:“汝乃盛京‘旧人’”。李元度:《国先正事略》第一卷,第 7 页。

② 恒慕义:《清代名人传略》,第 495—497 页。福建百姓还在道山建祠纪念范承谟。关于康熙帝后来赞誉范承谟的例子,见《范忠贞公全集》,第 13 页。康熙帝没有忽视他亲自召见范承谟同后者能为清朝事业尽忠之间的明显联系。1683 年,他建立了一种制度,规定各省高级官员照例均应被邀至京城陛见,从而又将这种特殊的维系君臣关系的纽带用于各省长官。当时,康熙帝对他的大学士说道:前方将军与总兵,常因久握兵权而变得傲慢、骄横,易于反叛;倘若经常召见面君,便可使其心存敬畏。吴秀良:《中国的交通和帝国的控制》,第 21—22 页。康熙帝很好地吸取了教训。在 1911 年的辛亥革命之前再没有发生过由清朝官员发动的地方军事叛乱。

③ 尚之信遭到逮捕和监禁。由于其父的名望,他与他的三个兄弟获准自杀以免受辱。清廷打开了尚可喜墓

冢,极其满意地发现其尸首剃了发并穿着满族的长袍。鲍拉:《满洲对广东的征服》,第 233—234 页。

吴世琮以吴三桂的名义接管。④

吴世琮接管桂林时,发现巡抚马雄镇及其僚属和家属中的幸存者仍被关在牢中,孙延龄一直没杀马雄镇以备将来万一需要投降时用他作为讨价还价的资本。吴世琮没有这种打算,但他确实意识到,这位有名的旗人、清朝著名总督的儿子、其妇女曾全部为明朝殉难的辽阳世家的后裔,若能倒向吴三桂一边,那么其他汉官就会步其后尘。因此,他想逼迫马雄镇降“周”,但再三遭到马雄镇的拒绝。最后,吴世琮改变了策略。1677 年 11 月 6 日,他邀请马雄镇和他的两个幼子参加精心安排的盛宴。以厚礼相待,酒过三巡之后,吴世琮恭恭敬敬地恳请马巡抚加入他们的正义事业。在后来出现的描写这一著名事件的剧本中,马雄镇重申了他对“握神兵,安民杀贼;定中原, 天与人归”的清王朝的忠诚。①既而他又愤怒地转向吴世琮,斥骂其祖父吴三桂是这样一个奸臣:

既事二君,复萌异志,死无面目以见先皇⋯⋯结皇亲,贪他滟滟杯;恋君王,不若圆圆妓。②

吴世琮受到如此污辱,立即撕下了尊敬与爱慕的假面孔,气急败坏地命其手下将马雄镇和他的儿子带出去,关进一座铁匠作坊里。在他和两个孩子及其九名仆人被从巡抚署衙押至铁匠作坊的路上,马雄镇仍不停地斥骂吴氏家族卑鄙的叛逆行径。他们来到作坊后,卫兵告诉马雄镇还有最后一次投降的机会。随后,他们抓住了两个孩子,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威胁马雄镇说, 如若不降,就杀了他的儿子。马雄镇拒绝玷污自己和家族的荣誉,但不忍目睹自己的儿子惨遭杀戮。他把身体转向一边,仍坚持认为吴三桂及其军队不过是杀人犯和土匪。不一会儿,吴世琮的人便把他儿子的血淋淋的头颅扔在他脚下。马雄镇浑身颤抖,既而用双手抓住两颗人头,突然向那群士兵冲去。士兵们举刀便刺,马雄 镇向后退去,趁被刺倒下之前向他的皇上行礼、祈祷, 一遍又一遍,直至死去。终年 44 岁。最后,那九位目睹了这场屠杀又不得不强压怒火的仆人,被挨个问及是否愿意投降。他们一个个表示拒绝,遂被全部杀死,无一幸免。①

杀了马雄镇,对吴三桂毫无帮助。至 1677 年 4 月 22 日,岳乐从江西西部的“周”军手中夺取了吉安,并开始对吴三桂湖南老巢的防线进行刺探。这位已经 65 岁的藩将,亲自部署防守,随着清军的包围越来越紧,他对前线

阵地一个个进行巡视。1678 年 3 月 23 日,几乎表现为一种垂死的挣扎—— 吴三桂即位了,自命为周朝皇帝,定年号为昭武。有人认为,陈圆圆此时和他在一起,她的容貌虽有些衰老,但仍相当漂亮。1678 年夏,这位周朝皇帝撤至衡州,打算在此稳住阵脚。但到秋天,他染上了痢疾,身体十分虚弱。最后,吴三桂于 1678 年 10 月 2 日死去。据说,陈圆圆立下誓言,出家为尼了。②吴三桂之孙吴世璠继承了皇位,但这个周政权没能延续多久。尽管这位年轻的洪化皇帝在 1679 年 3 月 24 日衡州陷落后向南远逃至贵州,但 1679

④ 孙延龄之妻孔四真率其残众南逃,占据了被吴三桂抛弃的南宁。后来清廷攻破了此城,并将她带回了北京。刘献廷:《广阳杂记》,第 42 页。

① 《桂林霜》第十七出。见蒋士铨:《蒋士铨九种曲》下卷,第 15 页。

② 蒋士铨:《蒋士铨九种曲》下卷,第 15—16 页。

① 《合葬墓志铭》,见《马氏家谱》未刊本。《马文毅公传》,见蒋士铨:《蒋士铨九种曲》第九册,第

1—2 页。

② 恒慕义:《清代名人传略》,第 880 页。

年 11 月初,康熙帝命图海指挥西北的清军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1680

年 2 月,攻陷了成都。一个月后,重庆也落入了清军手中。1680 年 10 月, 康熙帝命赍塔率另一支远征军从广西攻入云南;随后他宣布云南境内所有被吴三桂非法强占的土地都将归还原主。由于当地名流站到了清朝一边,两路清军几乎未遇任何抵抗,便于 1681 年 4 月到达了云南省会城下。1681 年 12

月 7 日,吴世璠在其祖父起兵反清近八年之后,于昆明城内自杀身亡。三藩之乱遂宣告结束。

当时,康熙帝也知道了吴氏杀害马雄镇的情形。①同范承谟之死一样,马雄镇以身殉国,也受到了高度赞扬与褒奖。也同前者一样,在清朝统治集团全力以赴战胜它所面临的最大挑战的时候,马雄镇的殉难象征着又一新的和持久的对清朝皇帝统治的支持。结果,马雄镇之死竟比平定三藩的胜利具有更为深远的意义。由于他的死,以及当时的形势,满族的历史及其对中国的征服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马雄镇的曾祖父马重德毕竟曾是明朝大臣, 他对明朝的忠诚和马雄镇对清朝的忠诚同样坚贞。这不仅是由于当桂林事件的细节在北京已广为人知之时,朝廷才了解到,马氏家族的殉难者比那铁匠作坊中的 12 人要多得多;而且是由于后来发生的悲剧甚至比那 12 人的殉难更引人注意。

就在 1677 年 11 月 6 日那天晚上,马雄镇及其两个幼子的死讯,被带回桂林监狱中仍关着马氏其他成员的潮湿的牢房。牢中马家的妇女听到这一消息后,想起了马氏族谱中自豪地记载着的 1621 年那悲壮的一天。那是将近

60 年前的事。当时马家的妇女,包括 42 名家眷和女仆,在马与进被后金俘获后在辽阳集体自杀。而今,马雄镇之妻李夫人又目睹了同样的场面。首先, 马世济之妻董夫人试图悬梁自尽。绳子断了,她掉了下来摔破了脸,但她又再次结好绳索,并且成功了。随后,马世济之妾苗氏、马雄镇的两个未成年的女儿二姐和五姐,马雄镇的两个妾(顾氏和刘氏),一个接一个地自杀了。每当一个人死后,李夫人便把尸首取下,为其穿好葬衣,用被子盖上。然后, 他又目睹了 18 个女仆自杀。自杀从当天晚 上至次日早晨一直在进行。24 名妇女全部死后,李夫人面向北,行九叩礼,最后也悬梁自尽了。两个男仆流着眼泪,取下她的尸首,并获准将所有的尸体运到外面火化。他们把骨灰安放在附近的广福寺中。①

这种逐渐进入高潮的连续自杀的悲剧场面,使清廷大为震惊,并顿生敬畏之情。马家 38 位成员的殉难甚至比范承谟之死更集中地体现了那些在三藩之乱期间最黑暗的日子里站在清廷一边的人们的忠诚。于是,清廷对马氏家族大加褒奖。1680 年,康熙帝举行隆重仪式,赐已故马雄镇太子少保和兵部尚书之职,并赐谥“文毅”。幸存的长子马世济被赐与 1669 年康熙帝赐给其

父的那件龙袍,并授大理寺少卿。1682 年 8 月 15 日,李夫人也因“深报朝恩”被赐诰命。也在这一年,三藩被彻底消灭之后,清廷特意在广西为马雄

① 最先得知马雄镇死讯的是清广西署理巡抚傅宏烈。傅宏烈是江西进贤人。早在吴三桂叛乱之前,他就警告过清政府吴三桂有谋反之心,这种先见之明使他一度遭到放逐。吴三桂果真起兵后,傅宏烈又训练了乡兵,为清廷效力。在收复了两广许多地区后,他被任命为巡抚,并将马雄镇的死讯传至北京。后来,傅宏烈为吴三桂的盟军所俘,并被送至贵阳。在那儿,他也不屈而死。胡虔:《广西通志》第二五三卷,第 72 页。

① 《马文毅公传》见蒋士铨:《蒋士铨九种曲》第九册,第 2—3 页。

镇立祠,以宣扬忠于清朝的思想。②

马家成员自杀殉国的事迹激励 18 世纪的剧作家蒋士铨创作了一部题为

《桂林霜》的戏剧。此剧在乾隆年间流传甚广。其中一部分颂扬了马家的美德。在最后一段中,那些辽阳女子在来世又得以同桂林英烈重聚,并对他们唱道:

六十年人家可怜, 六十年人家又传。③

但剧中大部分内容,以及当时记载这一事件的编年史和家族史,都将马氏家

族的殉难描述为超越了而又具体体现出对特定的相互对立的正统王朝之忠诚的最佳象征。明朝有忠臣,清朝也有忠臣。但辽阳马氏却证明,一种始终保持单一门风的家族传统既能容纳在单一世界秩序下对特定王朝的忠诚,也能在统一的道德世界中把 平时的理想主义与战时的清教主义结合为一种为个人名誉的纯粹的献身精神。通过马氏家族,历史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清朝如今已同明朝完全相称了,它不仅取代了明朝的统治,而且能够胜任。这位剧作家在《桂林霜》中说道:“古史忠良有万千,国史忠良后媲前。”①马氏家族的殉难还激发了百姓的想象力,因为他们总结了天命从一个王

朝转向另一个王朝的缓慢而难以驾驭的进程:祖母是一个明朝忠臣;父亲归顺于满洲;儿子是一个清朝忠臣。这是三代人的经历,也是中华帝国 60 年的历史。在一种非常现实的意义上说,马雄镇之死集中体现出在长期的军事征服之后,清朝的统治已稳定下来。多年来,对汉族同盟者的依赖曾是清朝的致命弱点。他们多次看到某些汉族同盟者的变易无常,以及(恰恰因为满族人被视为外来的入侵者)他们在姜瓖一类冒险家、或打起明朝或汉族其他王朝之旗号的吴三桂一类军事将领面前的脆弱和动摇。因此,对三藩的战争是同那些认为满族需要他们超过他们需要满族的叛逆者的最后较量。三藩之乱被平定后,主要因为大多数汉官愿意站在朝廷一边,康熙帝及其大臣才认识到清朝的建立并非“伪定”,而是中华帝国历史中又一鼎盛时代的真正开端。

当然,他们是对的。在清朝统治之下,中国比其他任何国家 都更快地摆脱了 17 世纪的全球性经济危机。①令欧洲君主羡慕的是,在多尔衮、顺治帝

② “诰命”,见《马氏家谱》未刊本。

③ 《桂林霜》第二十四出。见蒋士铨:《蒋士铨九种曲》下,第 48 页。

① 见蒋士铨:《蒋士铨九种曲》下,第 40 页:又见雍正帝在《御祭文》中对马氏家族的评论,《马氏家谱》未刊本。

② 康熙帝平定三藩之乱标志着清朝统治的巩固已达顶点。可与之比较的是,当时莫卧儿皇帝奥兰赞布

(Aurangzeb)的德尔干战争(1658—1689)标志着大印度帝国开始走向衰落。“在德尔干,奥兰赞布的兼 并,不是军事征服的过程,而是缓慢、笨拙的机械进程。它靠吸收被收买来的敌军逃兵充实自己的力量。” 其结果是,莫卧儿贵族的生气大受损失;包税权的转让削弱了中央政府的基础;阿朗扎布的注意力不断地从印度北部转向南部。阿萨尔·阿里:《奥兰赞布统治下的莫卧儿贵族》,第 102—106、173 页。

① 至 1661 年,一些江南集镇与城市的人口已回升到 16 世纪的水平。在 1644—1645 年间所有织机都被毁坏

的苏州、杭州,纺织业至少在 1659 年已开始复苏,而到 1686 年便达到了原来的生产水平。景德镇的制瓷

业在 1688 年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至 17 世纪 80 年代末,北京居民的生活已同 1620 年以前一样好。在

1683—1712 年间,耕地面积增长了 23%,相当于 1626 年耕地总数的 93%。在 1650—1770 年间,耕地总

数从 6 亿亩增至 9.5 亿亩。在 1661—1685 年间,赋税收入增加了 13.3%,盐税收入增加了 43.7%。事实上,

和康熙帝奠定的牢固基础上,清朝统治者建起了一个疆域辽阔、文化灿烂的强大帝国。在此后的近两个世纪中,中国的版图几乎比明朝的领土扩大了一倍。因而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再没有真正的对手能够向清朝的统治挑战。② 然而,大清统治的和平却在另一方面付出了代价。由于在 18 世纪席卷欧洲大陆的战争中,双方的兵力几乎相等,因此参战国不得不大力改进其军事技术, 并对其专制政体进行合理化改革。③中国则缺乏 竞争对手,故除了为征服相对落后的亚洲内陆人民、抵御哥萨克的侵扰、及维持对东南亚和朝鲜的宗主权所需要的军事实力外,没有改进其军事技术的强烈愿望。①并且,尽管清朝于 18 世纪建立了军机处,从而导致了清廷最高层权力的又一次集中,但雍正时期的财政改革却没能坚持几年,这些改革本来也许会为清政府提供日后在同西方的斗争中为更有效地征收人头税所需要的财政手段。②这不仅是因为缺乏有力的对手迫使清政府为了在国际竞争中生存下去而进行体制改革;而且是因为清初统治者在运用相当进步但属传统类型的制度与技术以恢复政治稳定的过程中,获得了彻底的成功。权力高度集中,而未得到彻底的合理化改革;君主的权威提高了,官僚政治的积极作用却下降了。③

1835 年,对中国的形象仍在某种程度上进行学者式赞美的托克维尔写道:

游客告诉我们,中国人安宁但不幸福,有工业但不进步,稳定但不强大,有物质性的秩序但无

至 1685 年,收入朝廷府库的田税、盐税和各项杂税的总额为 2900 万两。刘石吉:《明清时代江南市镇之

数量分析》,第 27—28 页;石锦:《太湖地区的小农经济与农村社会》第三章,第 7 页;彭泽益:《清代前期手工业的发展》,第 6、8— 9、12—15 页;上海博物馆:《上海碑刻资料选辑》,第 84—85 页;李华:

《明清以来北京工商会馆碑刻选编》,第 12 页;王业键:《1750—1910 年清代的地税》,第 7 页;威尔:

《中国水利的周期性变动》,第 278 页;墨子刻:《论中国经济现代化的历史根源》,第 34 页;森正夫:

《明朝的士大夫与地方社会关系简论》,第 235 页;帕金斯:《中国农业的发展》,第 16—17、216 页; 侯继明与李国祁:《清末地方政府的财政》,第 571 页;麦克尼尔:《人类与瘟疫》,第 242—244 页。

② 匡顿:《游牧帝国》,第 283 页;又见布罗代尔:《资本主义与物质生活,1400—1800》,第 58 页。

③ 科威希尔:《1494—1789 年欧洲的军事与社会》,第 125 页;布罗代尔:《关于物质文明与资本主义的反思》,第 34—35、102—104 页;沃勒斯坦:《近代世界体系》第二部分,第 113—116、268、278 页。在 1550—1560 年间,欧洲军队抛弃了西班牙的特西俄(tercio)队形(与郑成功的方阵有些相似),即一种一半人用火枪一半人用长矛的步兵方阵。在古斯塔武斯·阿道夫(Gustavus Adolphus)发明了一种快速发射子弹,并减轻了滑膛枪的重量后,作战阵形变成了长方形的步兵方阵,两翼配以骑兵,火炮由长矛手和快枪手保护。大约在 1700 年左右,火绳枪为每分钟发射一次、射程为 80 步的燧发枪所取代。与此相关的是,1680 年,窝班(Vauban)发明了插在枪管上的刺刀,这样步兵,包括长矛手和快枪手,便可在一条线上展开,并能够穿过炮火的硝烟,一面射击,一面冲向敌军进行肉搏。芬纳:《欧洲国家与民族的形成》, 第 105—108 页。当然,正是马克斯·韦伯首先证明,中国的统一王朝被抽去了“合理竞争”,它没有经历过“若干对立的自治城邦永远在备战的武装和平时期。因此,以战争贷款和以战争为目的的各种委员会为条件的资本主义现象便没能出现。”马克斯·韦伯:《中国的宗教》,第 103 页;又见毛尔德:《日本、中国和近代世界经济》,第 45、81 页。

① 黄仁宇:《16 世纪中国明朝的军费》,第 59 页;王业键:《清代田赋的财政重要性》,第 832—840 页;

帕金斯:《政府对工业化的阻碍:19 世纪中国的研究》,第 487 页;侯继明与李国祁:《清末地方政府的财政》,第 568—583 页。

② 齐林:《火耗归公》。

③ 李约瑟与黄仁宇:《中国社会的性质》,第 8 页。

公共道德。由于这些,社会的发展还算不错,但不是很好。我想,当中国向欧洲人开 放之时, 他们会发现那是世界上中央集权制的最佳模式。①

那些最后用武力敲开了中国大门的欧洲人发现,清朝的统治不像托克维

尔所认为的那么好。权力仍然高度集中,但行政管理网络的末端已开始同官僚系统的指挥中心脱节。甚至更糟的是,整个系统已放弃了它在清朝初年曾经有过的弹性。而可悲的是,正是 17 世纪清朝重建统治秩序的成功,使之在

19 世纪强大的外来干涉再次出现之时,难以作出制度上的选择。在清朝灭亡的最后时刻,整个政治结构也随之崩溃了。清朝的洪业终于被耗尽,帝国的秩序已无法恢复了。

① 托克威尔:《美国的民主》,第 91 页。

译者后记

《洪业——清朝开国史》一书,是美国著名历史学家魏斐德(Frederic E.Wakeman,Jr.)的名著。我们在魏斐德教授的好友庞朴先生的建议下,把这部著作译成中文,以供史学研究者和爱好者阅读参考。这部著作原题 The Great Enterprise,即“宏伟的事业”,我们根据原书“导言”部分注(53)

(本书第 17 页注③),将之译为《洪业》,并另加副标题“清朝开国史”。关于这部著作的翻译工作,“导言”及第一、二、三章由陈苏镇承担,

第四、五章由薄小莹承担(其中两节由王益承担),第六、十五章由谭天星承担,第七、八章由牛朴承担,第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章由陈晓燕、包伟明承担;日文和西文引书目录,由牛朴、张兰英、石广生承担。校对工作,由部分译者以及阎步克、马力等分别承担。徐凯对译稿的部分章节作了审阅。其不妥、错误之处,敬乞读者赐正。

1991 年 6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