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僧与摩诃衍
吐蕃佛教既受印度、尼泊尔的影响,更受唐和西域的影响。7 世纪下半叶以来,吐蕃势力重点向三北和三东扩张,与唐王朝的西部边疆和属地大面积的接触,有战有和,有杀掠俘虏,有经济文化交融。此中,佛教成了沟通汉藏人民相互联系和了解的重要纽带。781 年,唐德宗应赤讼德赞之请,遣良琇、文素二学问僧去吐蕃讲学,二人轮流前往,两年替换一次。吐蕃曾时断时续地控制着由长安经安西四镇、逾葱岭的佛教通道,对占领区的佛教采取保护和扶植政策,也强化了与仅地的关系。
敦煌是介于中原与西域之间的文化古城和佛教重镇。8 世纪下半叶由吐蕃占领,原唐瓜、沙二州僧统吴某继续留任僧统。据《吴僧统碑》文称:“圣神赞普,万里化均”,四邻广附,“佛日重晖”。时沙州(敦煌)有大禅师摩诃衍等三汉僧,奉赞普命至逻娑(拉萨),传播内地禅宗宗旨,“令百姓官僚尽洞晓知”,受到皇后没卢氏,赞普姨母及诸大臣夫人 30 余人的信奉①。据说摩诃衍“判佛教为顿门与渐门,并谓吾法易修,利益广大,其修供养礼拜等身语妙行不能成佛,唯全无所作乃能成佛耳。西藏僧俗多随之修”。寂护死后,禅宗更有所发展,“唯有吉祥音与宝护等少数僧人,仍依静命之教
① 东嘎·洛桑赤列著:《论西藏政教合一制度》。
① 《顿悟大乘正理决叙》。
法而修”。①桑耶寺专门设立禅那部,说明禅宗在吐蕃的势力足以与密宗相匹敌。
摩诃衍自述本宗指归为“离言说相,离自心分别相”,同时又依《法华》讲三乘方便,凡属三归五戒十善,以至于一称南无佛、一合掌一低头,都看作是入道法门。因此,他既坚持不依经典,不重仪轨,不涉神通的自家传统, 也不反对采用其它修持方法,起码到拉萨以后,他是取和解态度的。摩诃衍的“顿悟禅宗”受到婆罗门僧的强烈反对,以为汉僧所授“并非金口所说, 请即停废”。赞普诏令双方“商榷是非”。此中问答条目颇多,中间婆罗门僧与某些大臣谋结朋党,有追随禅宗的吐蕃僧因此而捐躯殉法者。直到戍年
(794),诏命“摩诃衍所开禅义”,“任道俗依法修行”。
据以后的藏传佛史记载,这次密教与禅宗的辩论,在密教方面,是派人去印度迎请寂护的门徒莲花戒来吐蕃,作主要代表进行的。莲花戒(约 730
—800),以注释寂护的著作而知名印度,撰有《修道次第论》、《菩提心观释》等。在质难摩诃衍中,莲花戒认为,假如一个人全部放弃他的意识活动
(无念),仅仅通过“瑜伽”(特指禅定)去认识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的道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当他对自己说我将不想一切法,我将不要有一切思虑时,这已经是一种思想,一种念头。如果完全没有思虑(无为、无想), 才是应该追求的最高目的,那么,只有丧失知觉能力的人和醉汉才最接近顿门的理想。归根结底,人们不可能通过无念无思无为达到成佛的目的。辩论的结果,摩诃衍一派失败,被迫向莲花戒献上花环,返回内地。赤松德赞下令,有关汉地佛教的经典禁止流通,不许吐蕃人学习禅宗教法。
有关这次密禅之争的记载,汉文史料比藏文史料要可靠一些,因为前者全是当事人的原始文件。但禅宗作为一个宗派,在西藏确实没有流传下去, 这不仅因为引禅师入藏的赤松德赞在这次辩论之后不久老死,而且由于禅宗那种放浪形骸、任运自在的风格就没有发展的足够土壤。虽然如此,禅宗的某些重要思想仍为藏传佛教所吸收。如后期宁玛派的“大圆满法”和噶举派的“大手印法”,都含有禅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类思想。土官《宗教流派镜史》说:“心要宗(即禅宗),汉人呼为宗门,就其实义与葛举巴相同,即大手印表示之传承”。西藏密宗宣扬的“即身成佛”和禅宗讲的“顿悟成佛”,意思是一致的,都是讲价廉的“快速成佛”法。至于他们都以般若和唯识为自己的理论基础,那就更加一致了。
赤松德赞对佛教采取的政策基本上是大乘、小乘、显宗、密宗、禅宗等讲修兼收并举,同时要求将龙树的中观论和一切有部的戒律,作为理论指南和行为准则。此时所译典籍,密教方面除无上瑜伽部,显教方面除《阿含经》类及部分中观论和《因明论》外,其余的显密经论大体上都已具备。这样, 赤松德赞由建造佛教寺院,剃度藏人出家,开始确立僧伽制度,广译经论, 讲学修行,引导佛教对外战胜苯教,对内解决宗派之争,为佛教在吐蕃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信仰上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