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军万家岭大捷

庐山东南最外沿,有两座山岭雄立德、星公路,恰似虎口中的两颗利牙。一○一师团西进德安,必须拿下这两座山岭——东、西孤岭。

东、西孤岭由此而产生了一场艰难、持久、激烈的争夺战。最早向东孤岭发起攻击的,是庐山脚下受阻的伊藤旅团。随后,激战规模越来越大,投入兵力越来越多。两天后,伊东师团长便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

一○一师团的困境,从该师团的“猛将”——第一○一饭冢联队的命运上看得最清楚。

饭冢国五郎大佐凶悍、狡诈,其作战凶猛、灵活在日本华中军里享有盛名、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火田俊六大将为此赠赐饭冢“猛将”的称号,饭冢正是背着这个荣誉,心急意切地投入进攻的。

8月23日,王敬久军团的五十二师在歼灭了饭冢联队的前卫队后,撤向东孤岭。饭冢恼羞成怒,率数千官兵紧追不舍。但追至隘口、黄塘浦一线时,叶肇军一部突然杀出。饭冢联队猝不及防,死伤惨重,联队三千余人被中国军队2个师紧紧地缠住无法脱身。

伊东师团长见状倒吸一口气,忙从预备队里抽出一个大队五百多人绕袭守军侧翼,这才使饭冢联队越过隘口、黄塘浦。但对饭冢来说,恶梦才刚刚开始。

9月1日,饭冢大佐受命向庐山南麓推进,在牛毛尖、钵盂山地区突遭叶肇军一六零师伏击。饭冢急忙调整部署,以2个中队正面佯攻,主力则绕至侧翼,全线开始反击。但庐山象是守军的大本营,处处无弱点。从清晨战至傍晚,饭冢连饭也没顾得上吃,接连组织了51次大规模冲锋,但都被一六零师梁佐勋团击退,进攻一筹莫展。

伊东师团长焦虑不安,连夜令饭冢调整部署,务必于9月2日攻克守军阵地,挺进东孤岭。伊藤旅团长也是坐卧不宁,连夜给饭冢大佐调去了1个支队的援兵。

9月2日天刚放亮,一夜未合眼的饭冢组织步、炮协同,调了援兵,猛攻梁佐勋团阵地。激烈的战火烧红了满地的焦土。日军不顾伤亡,跨过遍野的死尸,一浪一浪地向上冲来。战斗中,团长梁佐勋上校中弹殉国,该团仅剩的五六百残兵终于顶不住饭冢自杀性猛攻,丢了阵地。

饭冢终于长舒一口气,他匆匆吃了点东西,喝了几口烈酒,又率部扑向东孤岭。

东孤岭上,一六零师师长华振中少将正率全师剩余官兵,红着眼珠子等着饭冢这个老对手。梁佐勋的阵亡,已使他彻底打消了放弃饭冢的念头。作战动员时,他只是哑着嗓子对手下官兵说了一句话:“弟兄们,梁团长现在在山下看着你们,你们知道该怎么打!”一六零师数千官兵发出愤怒的吼声:“消灭饭冢,为梁团长报仇!”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这一天从早上起,饭冢发起了近10次冲击,但守军死守阵地,一步不退。望着手下越来越少的官兵,饭冢的心直往下沉。战至3日,饭冢的第15次进攻又被击退,他给伊东师团长打电话,请求增援。伊东手中已无一兵一卒可调,面对陷入困境的饭冢,他叹了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饭冢君,师团已无能为力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只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司令官赐予的称号。”

放下电话,饭冢只觉得一股火从心底窜起,他解开衣襟,“咣啷”一声抽出战刀,发了疯似地亲率三四百残部向山上冲去。一阵密集的枪声中,饭冢身中数弹倒在血泪中,结束了他的帝国武士梦。至此,日军第一○一联队被中国守军全歼。

9月29日晚,石钟山日军第十一军指挥部上空盘旋下降一架联络飞机,放下一只吊筒,里面有只小包裹,参谋人员拣回来打开。是一张手写战报:“我军攻克田家镇要塞!”

冈村宁茨欣喜若狂,手里挥舞着战报,兴奋地对跟在身边的参谋人员发表感慨:“我作为军的司令官,最大目标就是攻战武汉。如今第六师团已占领此要塞,我大军指日可夺武汉!啊!诸位,请随我一起向天皇遥拜,祝愿我帝国武运长久!”

众将官随冈村宁茨朝东方跪拜。此时,太阳正透过晨雾爬向山巅,初秋的黎明正渗过丝丝冰凉。杜鹃啼血。

那是中华民族的哀伤与悲戚,还有仇恨。

遥拜过后,宫崎参谋走近冈村宁茨,“司令官,田家镇一战第六师团损失严重,恐不能再立即扩大战果,您看是不是令其暂作休整、补充,然后再继续西进?”

“嗯,可以,以我的名义发个慰问电给他们。整补完毕后,准备进攻武昌。”

“是!”

“等等。第一○一师团、第一○六师团、还有第九师团是怎么搞的?为何迟迟没有进展?”

“敌军把其几支精锐部队都放在第一○六师团正面,战斗无法展开。”宫崎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这样。那么,令第一○六师团留一部警戒回马岭一带,而以主力突破五台岭,迅速进入德安西南地区,从侧背攻击德安周围之敌,转变战局。”

“是!”

10月3日,日军第一○六师团主力、第一○一师团一部,冲过白槎,侵占永修,迂回万家岭,拟抄中国军队德安后路,结果却被第四军张发奎和薛岳所部第九十一师包围,东西受到夹击,后方补给线也被切断。

艰难时刻,任何一个哪怕是很微弱的转机都可称是珍贵。

“打得好!”蒋介石在电话中鼓励着薛岳将军。”希望你部能在10日前解决万家岭被围之敌,不给日军增援机会,伺机反攻瑞昌。”

“是!报告委员长,卑职明白。”放下电话,薛岳立即调集德安方面的第五十八师、驻永修的第一三九师及驻乐化附近的第一八七师前往万家岭增援。激战一天,形势对中国军队不利。但是薛岳下定决心消灭被困日军。又急调第一四二师、第五十一师及第六十六军火速来援。6日傍晚,援军纷纷赶到投入战斗。第六十六军攀上石头岭,第七十四师展开长岭、张古山争夺战。山头坡地、沟壑谷底、到处是枪声,满山遍布尸体。双方消耗惨重却都无法取得制胜进展。此时已经是9日。

蒋介石急了,再次把电话打到薛岳的指挥部。薛岳豁出去了:

“命令各师攻击部队,选拔敢死队员合力攻击,不许间断,就是铺成尸山流成血海也要拿下万家岭!”说完,提着一只钢盔戴在头上,亲自到前线督战。当晚抢占万家岭要隘雷鸣谷。

十分遗憾的是,第四军前卫突击队曾突至万家岭一○六师部附近不过百米,但天色太黑,加之审俘不利,未能及时发觉师团长淞浦中将,结果放走了这个最大的猎物。

听听战后俘虏的供词,更叫人觉得遗憾。“几次攻至师团部附近,司令部勤务人员,都全部出动参加战斗,师团长手中也持枪了。如果你们坚决前进100公尺,淞浦就被俘或者切腹了。”

淞浦虽没被俘或者战死,但逃至田步苏后已成惊弓之鸟,无心恋战。10日凌晨,他率领残兵逃至甘木关,恰遇突破中国军阵地前来救援的铃木支队,终于摆脱了灭顶之灾。

至此,除个别据点少量日军残兵死守待援外,淞浦的第一○六师团几乎被全歼,被歼人数多达一万多人。

10月10日,国民政府国庆日。蒋介石收到陈诚转来的万家岭大捷电报后,脸上笑开了花。在一片祝贺、颂扬声中,他口授电报给前线诸将士。

“查此次万家岭之役,各军大举反攻,歼敌逾万,足证各级指挥官指导有方,全体将士忠勇奋斗,曷胜嘉慰……关于各部犒赏,除陈长官当赏5万元,本委员长另赏5万元,以资鼓励。”

万家岭从此后便再无人家,成了数万名中日官兵幽灵出没的场所。对日军而言,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武士墓地。

周围约10平方公里,都是矮山丛林,只有几个小村。在这1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布满了日军和国军的墓葬。日军的辎重、钢盔、马鞍、弹药箱、毒气筒、防毒面具等等杂物,俯拾可得。许多尸骨足穿着大足趾与其它四趾分开的胶鞋,显然是日军尸骨。有的尸骨被大堆蛆虫腐烂之后,蛆虫又变成了蛹,蛹变成了蝇,蛹壳堆在骷髅上高达盈尺。

万家岭西北一村,叫雷鸣鼓刘村,周围日军坟墓最多。村东稻田中,日军辎重、兵马尸骨不下五六百具,铁制驮鞍亦多,1939年12月,日军第一○六师团残余的要回国的三百多人,在该村停顿3天,向阵亡日军祭吊。这3天,砍树、砌台、立碑,300人足足忙了3天。

当时的日军第一○六师团第一○六联队运输兵那须良辅,战后成了漫画家。所著《地狱谷中的三个星期》一书中仿佛惊魂未定地再现了日军穷途末日的惨状:

雷鸣谷是周围环山的狭小盆地,我们向这狭谷进军。后来才知道,周围的山中有数万敌军在等待我们。

当我发现敌军来袭时,我听到令人恐怖的迫击炮声越过我的头上在前面五十米的地方爆炸了。炮弹击中了马群,马群炸了窝般地在烽烟中乱冲胡撞。离开九江时有数千匹马,到雷鸣谷,连一匹马也没有了。从第二天开始,我们的中队就躲在水沟的土堆四周跟敌军对峙。然而,由于四周的山中都是敌人,子弹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战友们大部都受伤,也有些因为饥饿和疲惫而倒下来。死在水沟里的战友们,他们的脸色都变成茶色而浮肿,白花花的蛆虫从他们的鼻孔和嘴巴掉下来。一连几天都没吃东西,只能从漂浮着同伴尸体的水沟里舀脏水喝,活着的人也都快变成了鬼。我也觉得我的死期到了。对着10月的大月亮,我放声大哭。

然而,我活下来了,我们的部队在雷鸣谷这一地狱谷撑了3个星期,几乎要全军覆没时,援军才把我们救出。

10月9日,第一○六师团——全日本最弱师团已陷于绝境的报告传到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部。冈村宁茨急忙派飞机空运弹药食品救济死亡师团,同时派出轻、重型轰炸机狂轰残军藏身地周围的中国军队。箬溪附近的第二十七师团奉命派铃木火速进兵东南救援第一○六师团。隘口方面第一○一师团奉命牵制围攻万家岭日军的中国军队,自10月7日起,不惜代价向中国第二十九军阵地发起车轮攻击。中国守军已鏖战月余,伤亡严重,抵不住日军疯狂进攻,被迫于10日放弃了隘口。

10月20日,铃木支队单刀直入甘木关,击退中国守军,与第一○六师团残部汇合。第一○六师团免于全师团被歼的命运,逃离死亡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