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血祭长空

血在空中飘。

那是中国空军飞将们的血。

中国尚在嗷嗷待哺中的年幼的空军，即振动其稚嫩的翅膀，飞向蓝天，长空迎敌。

而日本陆军方面，早在1936年8月，就编成了航空兵团司令部，直接隶属于天皇的飞行部队。第一任兵团长是德川好敏中将，他是当年日本第一个飞上天的空军大尉。

通向重庆的最后关卡是武汉，在对武汉的航空作战中，日军直接受到了新的抵抗。把武汉称为“东方的马德里”，可以预料，保护武汉已成为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一部分。共产党特别主张“大武汉保卫战”，要惩罚拉长战线的日军。周恩来、叶剑英、邓颖超等，在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向市民发出了呼吁，郭沫若也到了武汉，外国记者将武汉与马德里并喻，写了大量报道。

在黄河改道，日军大举沿长江西犯，进逼武汉的时候，西班牙的马德里，已被佛朗哥的军队包围一年多了。在南京陷落的同时，西班牙的共和国政府迁往巴塞罗那，而马德里的市民们仍然在被围困的城市中喊着“决不当俘虏”的口号，忍辱负重。支持西班牙内战，支持佛朗哥的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派出轰炸机，对马德里不断进行狂轰滥炸，以挫败市民们的战斗意志。

一切都与中国的情形完全相似。

根据1938年8月份空袭统计，日机共在武汉三镇投弹1715颗，死亡829人，伤2285人，烧毁建筑物2298栋，民船35只，牛1头，马16匹。

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意大利空军空袭马德里用的是BR20主力轰炸机。这种飞机，日本也购了72架，用于轰炸中国。

日本人甚至想炸死蒋介石。

1938年7月的一天，日军大批轰炸机，连续两次轰炸武昌军事委员会驻地。

蒋介石和宋美龄，连同簇拥着他们的卫士，躲进了防空洞。

天空中二十多架轰炸机，打着圈儿，一遍又一遍地专门扫射轰炸蒋介石的住所和办公地。蒋介石的住宅、客厅、会议室在片刻之间，被炸成废墟。

突然，几枚炸弹带着尖厉的呼叫，坠落到防空洞外。距离最近的那颗炸弹，离蒋介石不过十几米。

好几名卫士当场被炸死。宋美龄被震昏在地，呼之不应。

许久，宋美龄才睁开眼睛。她醒来后，第一眼就是寻找蒋介石。她看见蒋介石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的身边，看着自己，才放心而亲切地叫了一声：“DarLing!”

蒋介石轻轻握了一下宋美龄的手。蒋介石完全明白了，日军出动这么多架飞机，专炸军事委员会这么一块小小的地方，是定要将中国军队统帅部摧毁，把蒋介石炸死才解恨。

蒋介石不由得怒火中烧，干脆从防空洞里爬了出去，迎着自天而降，怪叫着的炸弹，在宜昌路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无所畏惧地走着。

他仰首怒视天空中仍在逞狂的敌机，愤愤地骂了一句：

“娘希匹，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的确，蒋介石并不惧怕日本人的飞机。

中国空军虽然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但是却毫无畏惧，奋不顾身地投入了截击日机的战斗。此时，蒋介石所掌握的数字是：仅在武汉上空的三次大的空战：“二·一八”空战、“四·二九”空战、“五·三一”空战，就击落敌机47架，加上去年7月以来的其他几次空战，中国空军共击落敌机136架。

年轻的中国空军的辉煌战果，也激励着整个抗日战场广大将士的抗战热情。

新闻界把武汉和西班牙的马德里联系起来，同时还具有国际声援的性质。

东方马德里——大武汉保卫战持续了4个多月，其实空军的空中之战要比这个时间跨度大得多。

在武汉，进步人士组成了9个抗敌演剧队和4个抗敌宣传队。为纪念抗战一周年，武汉三镇分5个献金台，人们川流不息，排队捐献，为抗战、为购买抗战飞机献一份力，5天就捐献了一百多万美元现金和物资。

流亡日本的中国著名诗人郭沫若，在抗战爆发后回到国内，担任负责政治宣传的国民政府军事委会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这个厅主要由共产党员组成。郭沫若一手拿枪，一手拿笔，用诗人高涨的激情声音，用歌咏的力量来把日本人的大炮飞机摧毁。

在武汉空战激烈的日子，郭沫若写下了一首通俗易懂的战斗诗：

炸弹所投下的总是中国的地方

所炸中的总是中国的人民

敌人用不着再费侦察的苦心

丝毫的危险也轮不到他们

他们大可以显出“英雄”的本领

我们倒因而得到了一个金言

世间上唯最怯懦者为最残忍

高射炮的声音响彻了云霄

的确是我们的飞机已经飞到

我看了一下我自己的手表

时间是午后三点不到

三只飞机不知向何处去了

歌咏的力量是伟大的。国际直接的援军也加入了武汉保卫战。苏联支援了飞机，派出志愿航空作战人员。美国退役空军少将陈纳德，只身来到了中国，担任蒋介石的空军顾问。后来他还组织了一支由美国退役空军军官组成的美国志愿队，使日本人闻风丧胆。

日军涂着血红太阳的银色飞机，在中国蓝天上，像一个贪婪的秃鹰，肆无忌惮地翻飞、掷弹，在中国的领空上犯下了滔天罪行。

自从1923年7月，中国第一架崭新的飞机，翘首挺立在广州大沙头机场的起飞线上，宋庆龄女士第一个参加试飞登机上天，一直到1937年7月抗战爆发，中国空军能用于作战的飞机，仅有300架。

一个贫穷的国度，自己无力制造飞机，也无力购买飞机。

一架美国霍克战斗机，价值三十万美元。

但是，不能眼看着日军侵略者在中国的领土上张狂。

飞上去，把侵略者的飞机打下来。

19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

8月14日。杭州笕桥机场。

中国空军第四飞行大队的飞机刚从周口飞至笕桥，突然机场上警报齐鸣。

日机13架，重轰型，全速向杭州湾扑来。

中国飞机紧急起飞，冲上烟雨笼罩的天空。领衔在前的是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中队长李丹桂……

下午3点10分，中国航空史上著名的空战开始了。

日本木梗津航空队、鹿屋航空队的飞机，傲慢地在杭州湾上空翻飞。他们根本不相信中国有空军，他们要让大日本帝国的太阳旗飘扬在中国的天空。

但是，“轰”地一声爆炸，在高志航座机的机枪口下，一架日机一头扎进滚滚的钱塘江。

被羞辱、被激怒的中国飞行员，一腔雪国耻，满腹报家仇，拨云而下，冲入了日军的太阳阵。

又有5架飞机拖着浓重的黑烟，呼啸着栽倒下去，爆起一片血光。

这一战，6∶0，中国空军大获全胜。8月14日，被国民党政府定为自己的空军节。

8月15日，日本木梗津航空队再次大举来犯，对中国空军进行报复。又被击落17架。

中日空军大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上海空战、南京空战、南昌空战。日军对中国机场疯狂轰炸……到武汉保卫战的时候，中国空军的飞机也损失了一百余架。

又有一批国际援助性的飞机运往中国，投入了中国空战。

当时，国民党空军共有作战飞机225架，在战斗中，各空军部队根据作战需要，经常转移使用机场。

武汉人民永远记得这三个数字：二·一八、四·二九、五·三一。

这是1938年大武汉保卫战值得纪念的三个日子。

在这三天里，中国空军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在这三天里，一批中国最优秀的空军飞将，为国捐躯，血祭长空。

1938年2月18日。

武汉。王家墩机场。空军第四飞行大队的飞行员们在大队长李丹桂的率领下，正在做飞行准备。

早春2月，中午温暖宜人的阳光，照耀着机场平展如镜的水泥跑道，照耀着刚刚吐露新芽的草地和整装待发的飞机。空气中弥漫着新春醉人的气息。

突然，警报长鸣。

来得正是时候。小伙子们刚刚在飞机旁吃完午饭。他们只来得及在身上蹭了一下满手的油腻，就跳上了飞机。

时间是中午12点零7分。

此时，日机两队，总计驱逐机26架，轰炸机12架，在安徽、江西两省边境集结后，已飞近武汉上空。

空军第四飞行大队和苏联志愿队驱机立即起飞拦截，在滠口、戴家山一带接敌。

一时间，天空中的数十架飞机紧紧撕咬，上下角逐。火光、烟云、爆炸，热闹非凡。

武汉三镇的老百姓一反过去敌机一来就钻防空洞的常态，纷纷爬上屋顶平台，观看空中精彩的角斗，为自己的飞机鼓劲助威。

12点19分，天空中平静下来。

仅仅12分钟，击落敌机13架。平均不到一分钟，就有一架敌机开花落地。

得胜的健儿凯旋回机场。一架、二架、三架……二十三架。二十三架飞机飞回来了。但是飞上天空的是二十九架呀！

飞机上下来的英雄、机场上的工作人员，都站在跑道旁翘首等待。

不久，吴鼎臣回来了。他击落一架飞机后负伤跳伞，得以生还。

但是，大队长李丹桂和飞行员巴清正、吴基淳、李鹏翔、王怡，再也没回来。

这都是在蓝天上战功赫赫的勇士，每个人的身后都可以列出一长串英雄事迹。

李丹桂：曾在淞沪中日开战后的半个月的时间里，击落敌机5架。

巴清正：去年8月15日的上海空战，一举击落2架敌机。

吕其淳：在太湖上空的一次战斗中，击落一架敌机后，座机被打得千疮百孔，自己臂部中弹，竟稳稳地把飞机开回南京。

……

武汉三镇各界为自己的空中英雄举行了隆重的葬仪。蒋介石亲自主祭，中共中央与第十八集团军代表周恩来、陈绍禹、叶剑英、邓颖超等亲临致祭，毛泽东、朱德、彭德怀送了花圈。

武汉三镇的二十多万名群众上街游行。

五架机翼挂有黑纱的飞机，环绕武汉上空，缓缓飞行，以示痛悼国殇。

1938年4月29日。

日本天长节、天皇生日、日本帝国国庆日。

武汉。王家墩机场。

第四飞机大队的一架架驱逐机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达到了兴奋的顶点。他们待敌已久。

在前十天左右，第四飞行大队和苏联志愿队奉命去广东海外三灶岛，消灭那里的日空军基地。此时正是南方的雨季，天空连续下雨，无法起飞。他们在孝感机场的一次试飞中，发现正有一架日机从空中通过，一架驱逐机立即俯冲下去，很轻松地将敌机击落。

在检查敌机残骸时，发现这是一架双座侦察机。侦察员佩带着金质领章。原是一位高级军官来实地侦察。从他的日记中，得知日军要在4月29日，天皇生日的那天大肆轰炸武汉，表示对天皇的祝寿。

于是中苏两个大队的战斗机奉命集结武汉，严阵待敌。

是日。下午2点30分。

日军36架驱逐机，16架轰炸机，组成气势汹汹的庞大机群，沿江西犯，直扑武汉。

凄厉的警报骤然而起。

警报声中，中国第四、第五飞行大队和苏联志愿队的机群拔地而起。

中国方面，出动73架战斗机迎敌。

在空中4000米高度时，与敌相遇，而此时，日机已在4000米高度之上。

最初的形势于中方不利。这是由于机场指挥混乱造成的。当空袭警报发出时，不等战斗机起飞完毕，轰炸机为了到别处躲藏，也争着起飞。使战斗机丧失了编队和占领高空有利位置的升空时间。

而且，总指挥部严格规定，战斗机在迎敌之前，一定要在武汉上空周巡一趟，使武汉人民能看得见自己的飞机，看见自己的飞机是怎样击落敌机的。因为二·一八给武汉人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给人们带来的鼓舞斗志的振奋力也太大了。

敌机首先发现了中国战斗机。敌机首先开火了。

中国机群躲过敌机的最初攻击，冲击敌阵。

地面的高射炮群也响了，拦截日军的轰炸机。

日军18架轰炸机分做两批，轰炸武汉。第一批9架，在汉阳上空被击落一架后，匆匆丢下炸弹，龟缩而回。第二批9架被苏联志愿队战斗机击落3架，再次狼狈而逃。

日军的38架驱逐机与中国空军的驱逐机搅杀在一起。

第四大队毛瀛初大队长率领陈怀民等9架飞机，率先冲入佐世保第二十六航空队机群。

第四大队的9架飞机立即被36架敌机团团包围。差不多是每4架敌机围住一架中国飞机。

中国飞机像一只只机灵的蜜蜂，在敌机群中翻飞，机头不时吐出火舌。

陈怀民击落一架敌机。

但是他立即被几架敌机围住了。几条火舌同时射向他的飞机，他已经分身无术了。突然，他感到机身一震，他被击中了。

这个时候，他本可以跳伞逃生。但是他没有。他想他已经够本了。在他的对日作战史上，他已经留下了击落敌机5架的记录，刚才，又击落了一架。现在，他要把这个记录增加到7架。

他没有选择本来已很光荣的生，却选择了更壮烈的死。

空军勇士陈怀民毅然驾着负伤的飞机向敌机撞击，和敌人同归于尽。他把他那无畏的杀敌精神和未酬的壮志一起挥洒在祖国的万里长空。

天空中平静下来。敌机飞去了，留下了它21具飞机残骸。天长节，成了日本人的哭丧节。

武汉三镇沸腾了。祝捷的鞭炮连续不断。

武汉三镇又一次流泪了，为自己无畏的空军勇士。

1938年5月31日。

大批日机再次空袭武汉。中国空军起飞迎敌，一举击落敌机14架。

在武汉会战最激烈的时刻，8月30日，武汉空中又一次发生大规模的空战，敌机11架被击落。

在武汉空战中，中国空军将日军有名的木梗津轰炸机联队，几乎全部歼灭。

日本木梗津、鹿屋航空联队队长、海军航空大佐石井义，负罪剖腹自杀。

武汉空中大捷甚至使勇武将军冯玉祥，也诗兴大发。他即兴作打油诗一首：

二一八，敌来袭，被我空军大打击。

那次打落十三架，两三个月敌敛迹。

四月二十九，敌机又送礼。

警报一得到，我方布置齐。

防空高射炮，整容待时机。

神勇飞将军，一一腾空起。

天罗与地网，陷阱成立体。

三十六架敌飞机，霎时武汉上空逼。

高射炮，发炮击；我空军，机枪击。

上下夹攻敌落胆，队形乱，窜不及。

激战共计半小时，敌机纷纷落如雨。

青年空军诸壮士，赤胆神威真无比。

气慨壮山河，百战皆胜敌。

还要沉着好准备，予敌更大之打击。

空军将士啊，复兴民族多靠你！

空军将士啊，同胞向你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