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主义者范缜

范缜(约450年~515年),字子真。祖籍顺阳,即今河南省淅川境内,后移居江南。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唯物主义思想家,杰出的无神论者。

他在形神关系的论证上,其思想深度和逻辑的严谨超越以往所有的唯物主义者,而且在整个我国封建思想家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其著作《神灭论》,是我国古代思想发展史上的不朽作品。

范缜少孤贫而好学,10多岁时拜名儒沛国刘瓛为师。他学业优异,卓越不群。刘瓛因而十分钟爱他,亲自为12岁的范缜行加冠礼。

刘瓛在当时学术地位很高,门生大多是权势子弟,锦衣玉食,狂妄自大。范缜在从学的数年中,经常穿布衣草鞋,上下学都是步行,但却并未因此自卑自愧。

相反,他生性倔强耿直,不肯向权贵低头,敢于发表“危言高论”,同窗士友都畏他三分。在当时,范缜聪明才智和满腹经纶无处施展,怀才不遇的痛苦无时无刻地煎熬着他,使他未老先衰,在29岁时就已白发皤然。

萧齐与北魏和亲通好后,范缜曾作为使者出访北魏,他渊博的知识和思想的机智敏捷,博得了北魏朝野的尊重和赞叹。

范缜生活的时代,是南朝佛教兴盛的时代,轮回报应的宗教思想,存在于社会的各个角落。许多士人笃信因果报应,认为前世、今世所行的善或恶,在来世必然要分别得到富贵或贫贱的报应。

唯有范缜对这些嗤之以鼻,他大唱反调,盛称无佛。他觉得有必要将自己无神论的观点加以系统阐述,于是写出了著名的《神灭论》,简明扼要地概括了无神论与有神论争论的核心问题,即形与神之间的关系。

在《神灭论》中,范缜一开始就提出了“形即神,神即形”的观点。所谓“形”是形体,“神”是精神,“即”就是密不可分。

范缜认为,精神与形体不可分离,形体存在,精神才存在;形体衰亡,精神也就归于消灭。在范缜看来,形体和精神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不能分离的统一体。

在“此基础上,范缜进一步认为,形体是精神的质体,精神是形体的作用,两者不能分离。

他打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比喻:精神与肉体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刀刃与刀刃的锋利之间的关系,锋利指的不是刀刃,刀刃指的也不是锋利。然而,离开刀刃也就无所谓锋利,离开了锋利也就无所谓刀刃。

既然从未听说过刀刃没有了而锋利还存在的,怎么能说肉体死亡后而精神还能存在呢?这就有力地证明了精神对形体的不可分割的依赖关系。

范缜对“质”和“用”的范畴也给予了深入浅出的论证。他提出,不同的“质”有不同的“用”,而且精神作用只是活人的特有属性。

宣扬佛教的人以树木和人为例,说人和树木同是质体,但人有知觉,树木则没有,可见树木只有一种性质,人有两种性质,所以人的精神可以离开形体而独立存在。

范缜反驳说:质的不同,决定了人的“有知”和木的“无知”,即特定的质体具有其特定的作用,不可混为一谈。

同时,范缜还从发展、变化的观点阐述了质与用、形与神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他驳斥了佛教徒对“生形”与“死形”、“荣木”与“枯木”之间区别的故意混淆,认为人从生到死,木从荣到枯,形体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质的作用也随之而变化。所以,随着人的死亡,精神活动也停止消失了。

范缜不仅指出了“用”随“质”变,而且辩证地认为物体的变化有其内在的规律性。如人的生死,必是先生后死;木的荣枯,必是先荣后枯,顺序不可颠倒。

他还认为,事物的变化有突变和渐变两种形式。突然发生的事物,如暴风骤雨,必然突然消失;逐渐发生的,如动植物,必然逐渐消灭。故他总结认为,突变和渐变是客观事物自身的发展规律。

范缜在对形神关系作深入探讨时,还把人的精神活动分为互相连接的两个阶段,把人的生理器官看做是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

所谓精神活动的两个阶段,一是感觉,二是思维,两者的区别是“浅则为知,深则为虑”,两者又是属于一个人的精神活动的整体之中,即口、眼、耳、鼻、手足担负着不同的感知职能。

由于当时科学水平的限制,他还不了解大脑的作用,错误地认为“是非之虑”由“心器所主”。

范缜在《神灭论》中写道:佛教损害了国政,僧尼败坏了民俗。佞佛就是迷信佛教,佞佛如同骤起的狂风迷雾,弛荡不休。为什么人们都要倾家荡产去求僧拜佛而不肯去接济亲友、抚恤贫困呢?

这是由于佛教重于利己而轻于济世。所以佞佛之人在穷亲贫友相求时,都不肯解囊相助,而是斤斤计较,吝啬已极,但却将千万资财贡献佛寺,献媚求欢于僧尼。

范缜接着写道:人们又受到佛教种种虚诞说教的迷惑、引诱、恫吓和欺骗,纷纷摈废礼教而遵从佛法,家家不讲孝悌,人人不行慈爱。致使兵源短缺,官府缺少办事的官吏,土地荒芜,粮食乏匮,而僧寺佛塔却耗费了无数钱财,奸佞不法之徒层出不穷。正由于这样,佛教的危害和弊端是无限的。

范缜告诉人们,应秉承自然天性,行自我修养,于有若无,来者不拒,无亦不求,人人各守其职,各安天命。小人甘愿躬耕于田亩,君子保其恬和朴素的本性。

这样,种田打粮,粮食将取之不尽;养蚕织衣,衣服将用之不竭;百姓用衣食之余奉献君主,君主以无为而治天下。欲使人民昌盛,国家强大,君主权重,必须采用此道。

《神灭论》抓住了时弊,击中了佛教的痛处。它一问世,士林就争相传抄,朝野为之喧哗。于是,众僧名士,软硬兼施,轮番围攻范缜。但由于他们讲不出像样的道理,尽管人多势众,也没有压倒坚持真理的范缜。范缜的刚直不阿的可贵品德,以及绝不“卖论取官”的原则立场,在当时增加了他人生道路上的坎坷。

一天,梁武帝设宴招待群臣。梁武帝志得意满,对群臣说:“朕终日听政,孜孜不倦,希望能知道自己的得失。你们可以说是人才济济,望畅所欲言。”

范缜为人耿直,站起来说:“司徒谢胐徒有虚名,不涉政务,但陛下却如此重用。前尚书令王亮擅长治国,陛下却废为庶人。对此愚臣百思而不得其解。”

梁武帝听了这番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厉声说:“你还可以更改你所说的话。”范缜固执己见,并无惧色,梁武帝恼羞成怒,宴会不欢而散。

事后,御史中丞任昉上奏弹劾范缜,罗织罪名,诬陷范缜。梁武帝对任昉奏书表示赞同,并亲自写玺书责诘范缜,列举了王亮的十大罪状后,气急败坏地问范缜:“对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竟敢妄自喊冤鸣不平!”

在这种情况下,范缜自知有口难辩,对武帝所说只是支支吾吾,搪塞而已。但仍未能免除惩罚,被流放到广州。

梁朝时,南朝佛教进入了全盛时期。梁武帝笃信佛教,一时朝野上下,佞佛成风。但也就在此后不久,范缜不顾他被流放的不利处境,将《神灭论》充实完善,修订定稿,并在亲友中传播,再一次向佛教发出了挑战。

为了不让范缜的《神灭论》在更大的范围流传,当时最高的僧官上书给梁武帝说:“范缜所著《神灭论》,群僚尚不知道它的观点,先以奏闻。”提醒梁武帝用皇帝的威严压服范缜。

于是,梁武帝又布置了对范缜的围攻。

范缜对此毫不示弱,他坚持真理,绝不妥协,勇敢地接受了梁武帝萧衍以及众僧名士的挑战,并将《神灭论》改写成有宾有主、一问一答的文体,共设31个问答。

梁武帝见范缜不肯就范,于是唆使光禄寺大僧写了《与王公朝贵书》,发动朝野僧俗,一齐上阵,轮番向范缜展开进攻。先后参加围攻的有64人,共拼凑了75篇文章。

可是,他们多是无真才实学的御用文人,才华、文笔、思辨能力距范缜相去甚远,只能以谩骂代替争论,指责范缜“欺天罔上”、“伤化败俗”,叫嚣取缔“妨政实多”的《神灭论》。

范缜从容自若,沉着应战,据理驳斥,史称“辩摧众口,日服千人”。在这场论战中,范缜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并被载入史册。

梁武帝对范缜无可奈何,对他只好既不贬黜,也不升擢,让他位居国子博士,直至死。《神灭论》也未予以取缔。515年,范缜病逝。

范缜的“神灭”思想对后来无神论和反佛教斗争的发展的积极起到了影响,而他为坚持和捍卫真理而斗争的勇气,更是难能可贵。

[旁注]

萧齐 史称南齐或南朝齐。是南北朝时期南朝的第二个朝代,也是南朝4个朝代中存在时间最短的一个,仅有23年,为萧道成所建。以齐为国号,源于谶纬之说。《谶书》记载:“金刀利刃齐刈之”,意即“齐”将取代“宋”。

北魏 是由鲜卑族拓跋氏建立的封建王朝,是南北朝时期北朝第一个朝代,又称后魏,拓跋魏,元魏。北魏时期,佛教兴起,佛教得到空前发展,迁都洛阳和移风易俗,促进了北魏的封建化和民族融合。

士人 我国古代文人知识分子的统称。他们学习知识,传播文化,是传统文化的创造者、传承者。由于时代的不同,加之个人修养的差异,在士人这一特殊的社会群体中,有时有人会成为一个国家腐朽政治的参与者。

突变 又称质变。同量变相对。指事物从一种质态向另一种质态的转变。是事物运动的基本状态之一。质变是在量变的基础上发生的,标志着旧的量的渐进过程的中断,新的量的渐进过程的开始。

渐变 又称量变。同质变相对。指事物在数量上的增加或减少以及场所的变更,是一种连续的、逐渐的、不显著的变化。是事物运动的基本状态之一。量变是质变的准备阶段。每一次质变之后,都会有新的量变产生。

济世 救世;济助世人。原义出于《论语·雍也》:“博施于民,而能济众。”

士林 指文人士大夫阶层、知识界。欧阳予倩《桃花扇》第一幕:“我辈圣人之徒,岂能有什么朋党。倘若东林、复社两党的朋友,能够顾全大局,解除纠纷,也未尝不可一变士林的风气。”

庶人 在古代,泛指无官爵的平民;百姓。庶人还包括具有自由身份的劳动者及被免除人身依附关系的奴隶。

玺书 古代以泥封加印的文书。古代长途递送的文书易于破损,所以书于竹简木牍,两片合一,缚以绳,在绳结上用泥封固,钤以玺,故称玺书。秦以后专指皇帝的诏书。

僧官 指管理寺庙和僧尼事务的职官,由僧人担任。清代吴敬梓《儒林外史》第四回:“屠户拿着银子,一直走到集上庵里滕和尚家,恰好大寺里僧官慧敏也在那里坐着。”

刘瓛 字子珪,小名阿称。晋丹阳尹惔六世孙。生于沛国相,即今安徽省濉溪西北。南朝齐学者、文学家。刘瓛少时笃学,博通《五经》。后聚徒教授,常有数十人,是当时著名的学者。

梁武帝(464年~549年),名萧衍,字叔达,小字练儿。萧衍是兰陵萧氏的世家子弟,为汉朝相国萧何的二十五世孙。南梁政权的建立。在位48年,颇有政绩,晚年爆发“侯景之乱”,都城陷落,被侯景囚禁,死后葬于修陵。谥号“武帝”,庙号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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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缜对佞佛成风大唱反调,向佛门信徒展开论战。

有一次,笃信佛教的竟陵王萧子良问范缜说:“你不信因果报应,那为什么会有富贵贫贱?”

范缜说:“人生如同树上的花同时开放,随风飘落,有的花由于风拂帘帷而飘落在厅屋内,留在茵席上;有的花则因篱笆的遮挡而掉进粪坑中。殿下就犹如留在茵席上的花瓣,下官就是落于粪坑中的花瓣。贵贱虽然不同,但哪有什么因果报应呢?”

萧子良不能驳倒范缜这番有理有据的答辩,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