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今天出国听歌剧

两年前弗雷德里克就已透露了想出国开开眼界的愿望,他很羡慕一位在他家的寄宿生荣幸地成为国家选派的留学生,他在一封信中哀叹说:“可我⋯⋯可能要等 50 年。”

尼古拉夫妇自然已明白儿子迫切想出国的心情,在华沙每年上演的音乐会和学习条件毕竟有限,对于一个渴望发展的年轻人来说,外面精彩纷呈的音乐世界更具有强烈的诱惑力。

1828 年暑假由尼古拉带儿子去维也纳一事,已列入全家积极准备的日程计划中。然而这准备实施的计划一天天在延迟,因为一位相熟的贵妇人也想一同前往,却总是说“对不起,过几天再说”。

弗雷德里克被这突然插进来的倒霉事搞得心烦意乱,原先的出国学习的热情也被浇灭了,在华沙西南较远的桑尼基乡间别墅里,他与几位朋友寻找乐趣,消磨时间。

不过他还是不愿让时间白白浪费,修改了半年前创作的一首《C 大调两架钢琴回旋曲》,显然他在摸索新的创作途径。他与朋友一起试弹, 发现效果相当不错,他准备在雷苏尔斯演奏这首新乐曲。

暑假期间华沙要上演用意大利语演唱的《塞维勒的理发师》第一幕, 同场演出是颇有名声的男女演员。弗雷德里克与朋友恰巧返回华沙,他得知后竟然整整一天兴奋地搓着手,就像饿汉将要赴宴的心情一样。

谁知当天晚上演出的效果令人沮丧,男主角的呼吸和声带控制得有问题,走调走得吓人。让弗雷德里克感到十分不满的是饰演丑角的演员竟然摔倒在舞台上,这位演员穿着短裤,手里拿着吉他,头戴圆边白帽⋯⋯等他爬起来时,观众席上一片嘘声和哄笑。

糟糕的演出更使得弗雷德里克渴望出国亲眼看看原汁原味的各种歌剧和听听音乐会。

  1. 月初,弗雷德里克再次回到华沙,有时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愣。“弗雷德里克——”楼下的尼古拉在叫喊,紧接着楼梯上响起了脚

步声。

“亲爱的,看看这个,你会高兴的。”尼古拉的脸上放着光彩,手里拿着一份精致的邀请书。

原来华沙大学的动物学教授费列克斯·雅洛茨基到尼古拉家里来做客,他被邀请到柏林参加国际学术会议,还特地带来一张印在精致犊皮纸上的邀请书,让老朋友尼古拉夫妇分享愉快。

“⋯⋯弗雷德里克可以去吗?”尼古拉没头没脑的问话,使雅洛茨基感到奇怪。

“不,不,对不起,我想说,你去开会,弗雷德里克也跟着去,不, 不,不是开会,是去学习⋯⋯”尼古拉竭力把话说明白。

雅洛茨基大笑起来,“尊敬的尼古拉教授,请坐下,我愉快地答应, 还将把弗雷德里克介绍给柏林的音乐界朋友。”

接下来的是尼古拉夫妇为儿子准备出国旅行的事,预订马车上的座位,买回一只新皮箱,收拾好必需的衣物行李。露德维卡和妹妹也在忙碌着,想把弗雷德里克打扮得漂亮些。

弗雷德里克却关上房门,在信笺上兴奋地写了一行字:“我今天要

到柏林去听斯蓬蒂尼(1774—1851,意大利作曲家、指挥家,曾在柏林任歌剧院院长)的一个歌剧。我和雅洛茨基只在那里呆两个星期,但能听一次出色的歌剧也是过瘾的,这可以对更高超的表演有个印象⋯⋯”终于启程了,弗雷德里克兴奋地与家人挥挥手,坐了整整五天的改

装弹簧的公共马车,才看到柏林的建筑物。长时间的坐车使他的骨架都似乎震散了,身上还蒙上了细细的尘灰。

在旅馆里稍稍梳洗了一番,雅洛茨基教授就带着弗雷德里克去拜见一些社会名流。

李赫滕斯泰因(1780—1857)是这次国际学术大会的组织者之一, 他享有旅行学家和动物学家的殊荣,并且是柏林动物园的创始人。

他一见到雅洛茨基和弗雷德里克来访显得很高兴,并介绍了坐在一旁的胡姆博尔特(1769—1859,德国杰出的自然学家、地理学家)。

第一次出国的弗雷德里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特别是听到雅洛茨基教授对他热情褒扬的介绍。

李赫滕斯泰因也是声乐学会的成员,音乐自然成了他与客人的热门话题。他对弗雷德里克迟来一天表示惋惜,因为昨天早上他的女儿刚刚举行了钢琴协奏曲的公开演出。他表示愿意把弗雷德里克介绍给住在柏林的一流艺术大师。

第二天吃晚饭前,弗雷德里克低声请求雅洛茨基教授允许他提前用餐,因为柏林每天晚上都有精彩的音乐会。他已在后悔昨晚上没有看到德国作曲家温特(1754—1825)的著名歌剧《中断的宴会》。

不过弗雷德里克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在写给父母的信中说:“我的身体很好,戏院好像特意为我安排的,从星期二开始,每天都有新剧目上演。”

他得意洋洋地列数着已欣赏过的节目,其中就有英籍著名的作曲家之一亨德尔(1685—1759)创作的一部清唱剧《圣塞西利亚日颂诗》的极佳效果,引起了他的强烈兴趣,认为该剧更接近他想创作伟大音乐的理想。

在这里的舞台上他终于看到了德国人演出的韦伯《自由射手》,他认为:“⋯⋯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可以把我们的歌唱家和他们的作个比较。”

弗雷德里克在作比较时,对于柏林的歌唱演员的评价也并不高,即使是走红的女中音蒂巴尔迪,或者是扮演喜歌剧《货郎》女主角的波琳娜·莎特莱尔,他也听出有些疵瑕。于是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巴黎,也许那里有完美无缺的音乐会。

国际学术会开幕之后,李赫滕斯泰因教授整天被大会杂事缠住了, 无法兑现自己的诺言,不过他还是热情地为弗雷德里克搞到了大会入场券。

弗雷德里克也总算亲身体验到了这次高规格的国际会议气氛,他在给父母的信中满意地说:“座位很理想,凡能看到和听到的,我都看了、听了。我甚至还仔细地观看了皇太子。”即后来的德国皇帝 F·威廉四世。

在异国他乡的公开场合下,弗雷德里克还没有勇气在社会名流面前作自我介绍,从而失去了进入德国音乐界圈子的机会。他看见了 50 多岁的意大利作曲家斯蓬蒂尼、70 多岁的德国作曲家蔡尔特(1758—1832,

歌德的朋友和音乐顾问)等人,但只好远远地站着。

即使是蔡尔特音乐大师的学生门德尔松(1809—1847)也使得弗雷德里克不知道能不能上前作自我介绍。门德尔松仅比他大一岁,他创作的《弦乐八重奏》和为莎士比亚喜剧《仲夏夜之梦》所作的序曲等,则获得了激动人心的成功。

在年轻、强劲的同行对手面前,激起了弗雷德里克的强烈自尊心, 成为赶超他人的巨大动力。几年后他与门德尔松在巴黎相遇时,他也拥有了传世之作。

在柏林逗留期间,弗雷德里克的脚步不知不觉地跨进了音乐商店。两家著名的钢琴厂里也出现了他的身影,但令人失望的是找不到已制成的钢琴成品,使他原先想亲手试试的想法成为美丽的泡影。

但有一件事立即打消了他不愉快的心情,他在柏林皇家图书馆里惊喜地看到了柯斯丘什科(1746—1817)的一封信。柯斯丘什科是争取波兰民族独立的英雄,1794 年爆发反抗俄国的起义时,他成为克拉科夫民族运动的领袖人物。尼古拉教授也参加了那次爱国战争,使他终身难忘。

弗雷德里克和雅洛茨基教授的波兰口音引起了担任图书馆文书的法尔肯斯泰因注意,他正是撰写柯斯丘什科传记的作者,并把此书译成波兰文。他请雅洛茨基教授当场把柯斯丘什科的这封信翻译成德文,并记录在袖珍笔记本上。

弗雷德里克注意到了一个难忘的事实,正是这位可敬的历史学家法尔肯斯泰因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柯斯丘什科这封信上的一个个字母描抄下来的。

这不由令人升起一种民族自傲感,特别是在国外看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受到尊敬时。弗雷德里克在信上向父母汇报此事时,也特别感谢这位撰写柯斯丘什科的传记作者,称他是一位“英雄”。

因为在波兰国内谈论柯斯丘什科领导那次全国抗战是一件危险的事,公开的言论自由早已被剥夺。嗅觉灵敏的密探和警察随时都会突然闯进来抓走爱国者,然后在地牢、刑讯中失踪。弗雷德里克班上有的同学就曾遭到这样的不幸。

在柏林的半个月里遇到的种种事情,在弗雷德里克敏感纤细的心理上迅速引起鲜明的反映。他时而感到自己很强大,走在柏林的大街上浑身有力量;时而又觉得像个女孩一样孱弱,甚至不敢抬头;时而心里涌动着一股炽热的感情,恨不得立即倾泻在钢琴上;时而又闷得慌,希望父母就在身边,为他安排一切,说上一句“晚安”。

成熟与稚嫩的二重性奇妙地统一在弗雷德里克的身上,一旦跳出了音乐天才的圈子,他在生活中的缺点便会清晰地暴露出来,同样令人吃惊。这在以后的巴黎生活期间尤为突出。

在返回华沙的路上,马车在舒勒肖夫的驿站停下。这里距离法兰克福城市并不远,但大汗淋淋的马匹跑不动了,马车夫只好请旅客们耐心地等待。

弗雷德里克活动一下手脚,细眯着眼看看阳光下的周围景象,大路旁边是驿站的小旅店。

在并不宽敞的旅店里,弗雷德里克的眼睛突然一亮,一架老式的钢琴静静地搁在一边,他不由地走过去。

小旅店的老板听到屋里的钢琴声,先是一愣,接着老板娘和几个女儿也惊讶地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东西。

美妙的钢琴声飘出了小旅店,几个过路的当地人也停住了脚步,他们还从未听见过如此动人的乐曲。

弗雷德里克像个施展魔法的阿波罗之神,带领着这些淳朴的听众遨游在令人遐想的音乐世界里。

“快上车了⋯⋯”鲁莽的马车夫急冲冲地闯进小旅店,立即遭来了众人的“嘘嘘”声。

不知不觉地过了两个小时,精疲力竭的弗雷德里克才停住了即兴演奏,这是他在德国意外举行的一次小小音乐会。他没有穿礼服,也没有高质量的钢琴,他却受到了真挚的热烈欢呼,马车里也装满了热情听众的衷心祝福——糕点、糖果和醇香的葡萄酒。

多年后,弗雷德里克在欧洲上流社会里受到过无数次的欢迎场面, 但都不如这次小小音乐会更令人难忘。

在路过波兹南时,弗雷德里克和雅罗茨基受到了一位主教大人的盛情款待,连续几天的旅途疲劳得到了愉快的缓和。这位主教大人正是沙贝克夫人现在丈夫的亲戚。

拉季维乌亲王在豪华的邸宅里接见了弗雷德里克和雅洛茨基,不一会儿客厅里还响起了钢琴和大提琴二重奏的旋律,那是亲王和弗雷德里克在用音乐语言进行亲切地交谈。

  1. 月 6

    日,尼古拉夫妇终于看见了风尘仆仆归来的儿子。“弗雷德里克,你真的看见了皇太子?⋯⋯”露德维卡和妹妹急切

地想打听到更多的柏林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