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从地球到月球》

凡尔纳的世界观发生了巨大改变后,无论身外的世界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此时的凡尔纳都不想去关注了,他感到身心俱疲,只想好好地歇一下。

恰在这时,他收到了多年未联系的弟弟保尔的来信,说他将带着未婚妻回尚特内父母的别墅,他已经邀请了已经早结婚的三个妹妹带着全家一块去,另外还有他们的姑表兄妹们。他准备这段时间把婚礼办了。

凡尔纳顿时喜出望外。

想起来,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到父母了,他们都已经老了。保尔,这个自己童年的玩伴,他变成什么样儿了?自己的船员梦想是无法实现了,但保尔却替自己圆了这个梦,他肯定被海风吹得黝黑?他到过童年时他们梦想中的那个遥远的国度了吗?他的未婚妻长得漂亮吗?

凡尔纳无法抑制心头的狂喜,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奥诺丽娜也大喜过望,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亲自张罗着为凡尔纳和三个孩子做了新礼服,又给父母和保尔两口子准备了礼物。

凡尔纳经过奥诺丽娜一打扮,也精神多了。

1864年夏天,凡尔纳家族全体成员都欢聚在南特城郊的那个偌大的尚特内别墅家中,弟弟保尔携带他的漂亮的未婚妻,三个妹妹及其眷属归省,此外还有阿洛特、特朗松、夏多布尔家族成员,奥诺丽娜带着孩子们提前赶回。儒勒由于与赫泽尔商讨《地心游记》的一些细节问题,两天后也到达了尚特内。

尽管这一次归省探亲,他已是大作家,不仅国内闻名,也名扬海外,可以称得上衣锦还乡,但却无论如何找不到1850年10月7日他和大仲马合作的《折断的麦杆》在南特剧院上演后谢幕时那种感觉了。

全家人都非常高兴。皮埃尔与索菲也早把当初凡尔纳放弃法律而引起的那些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了。此间,大别墅内外充满了节日气氛。大家一起策划,为年满35岁的保尔与玛丽·德·蒙陶兰小姐举行隆重的婚礼。

他们的三个妹妹已先后嫁出,安娜于1858年嫁给昂格·迪克雷斯·德·维尔纳夫,玛吉于1860年嫁给了维克多·弗勒里,玛丽,那个外号叫“美丽蝴蝶”的小妹也于1862年嫁给了莱昂·吉荣。

保尔和蒙陶兰小姐在尚特内这尚且保存中世纪法国乡村某些古朴特色的传统环境中举行一次传统的婚礼。别墅内外到处洋溢着快乐的笑声。皮埃尔先生儿孙绕膝,安享天伦之乐,自然喜形于色,老先生也格外慈祥和蔼。

儒勒由于受这种生机勃勃、欢乐陶陶的环境的渲染,他的诙谐天性又复苏了。白天,他是这里的中心人物,无拘无束,谈笑风生。

在这些喜庆日子里,大家每晚都举行舞会和其它娱乐活动。然而,每当夜幕降临时,儒勒又步入他自己的幻想世界漫游。亲戚们都抱怨说,儒勒变得不合群了,是不是有了名气架子也大了?还有人担心他夜间是不是又犯老病了?

是的,省亲后由于激动,儒勒面部神经又有麻痹的感觉。

儒勒摆脱剧院秘书和交易所经纪人的职务,并未如他所期盼那样,得到真正的自由。相反,他不仅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比以前更忙碌了。在面部神经麻痹的情况下,晚上他依旧伏案写作。

这几天回到父母身边,他找到了孩提时的幸福感觉,但这种快乐仅仅维持了几天,当他回到自己的书房时,就立即又被自己的幻想包裹起来。

气球放飞了,北极冰原航行过了,也从地心中钻出来了,那么,他问自己:“你的下一个目标要去哪里呢?”

10月的一天,凡尔纳用过晚餐之后,信步走出让他倍受幻想袭击的书房。

多美的夜色啊!晴空万里无云,深蓝色的天幕中闪烁着点点繁星,天边挂着一弯新月。

凡尔纳的长发和胡须被晚风轻轻地拂起,他若有所思地感慨道:“如果时光能够停住,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啊!”他望着那微亮的上弦月,不由心驰神往:“月亮是遥不可及的,但它却是离人类居住的地球最近的星球,那上面有些什么呢?”

他的幻想继续延伸:“人类可以到达月亮上去吗?那得造一架多么高的云梯呀!浩瀚无垠的宇宙啊!我多么想在你的胸怀中自由遨游!”

1865年,历时五年的美国南北战争,随着南方联军统帅罗伯特·李于1865年4月9日向北方联军统帅格兰特投降而宣告结束,美国人民获得了自由。联邦政府的胜利,在以出版商赫泽尔为核心的共和派人士中引起了热烈反响,他们一起隆重庆祝。

凡尔纳和赫泽尔与他周围的自由党人,一直衷心祝愿着反对奴隶制思想的北部军队取得胜利。凡尔纳始终关注这场战争的全过程,后来写过一本小说,名叫《北方反对南方》。

《北方反对南方》一书中,凡尔纳对这场战争的描述表明,他非常了解事态的发展。同时,他对双方为使炮兵具有一种时至今日仍无法弄清的威力而作出的巨大努力感触尤深,并对此感到惧怕。

是的,战争结束了,武器被闲置起来,而军火制造商无利可图,他们会不会制造事端,重新挑起战争呢?这是像凡尔纳一样爱好和平的善良的人们所担心的。

凡尔纳从青年时代就痛恨战争、痛恨军国主义、殖民主义,反对压迫,反对暴政,同情被奴役被压迫的弱小民族,随着阅历拓宽,认识加深,这种情感越来越强烈。

此刻,凡尔纳想道:“大炮制造商的生意中断了,他们会寻找何种方式来排遣心中的烦闷呢?多年以寻求彻底消灭同类的最佳方式为目标的炮兵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借南北战争结束之机,以几位科学家和炮兵成立大炮俱乐部之名,行武器为和平和科学服务之实,以实行他和许多和平主义者的梦想。

凡尔纳把手中的笔浸入到墨水瓶中,许久都没有取出来,他觉得,这支笔变得无比沉重:“我将拿一部什么样的作品奉献给我的读者呢?那些或许会变成危险的肇事者如何去处置他们呢?如何才能让世界永远和平呢?”

这天,他带着这些想法来到经常散步的林荫小路上,有着千奇百怪想法的形形色色的人们都汇集到那里。其中有个年过七旬的老者对凡尔纳开玩笑说:“伟大的科幻作家先生,我们也痛恨那些军火商。现在他们闲下来了,不如让他们用大炮轰月亮吧!最好把他们也都送到月球上去。”

真是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凡尔纳茅塞顿开,高声叫道:“好主意!把他们送到月球上去,人们就永远拥有和平了!”

目标找到了,现在的问题是,要达到这个目标。炮手们只能设想一种唯一的方式,那就是使用大炮。除了它,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式了。

凡尔纳非常认真,他要证实原先无非是个恶作剧,但显然是一件可能作到的事情。必须提供证据,物理和数学将要助幻想的一臂之力。他借助往年积累的科学知识,手执铅笔进行各种计算。计算结果向他表明,从弹道的角度上说,这个方案显然是可行的。再说,弹丸可由一颗炮弹来代替,而这颗炮弹是空心的。他依稀听见他的朋友、冒险狂人纳达向他咕哝说,可以让一个人坐在上面。这位敢作敢为、热情奔放的人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去试一试这次如此疯狂的冒险。

凡尔纳非常谨慎,他不敢肯定自己的计算是否准确,于是请他的堂兄、高等数学教授亨利·加塞再认真地算了一遍。

亨利·加塞曾发表过一篇关于宇宙学方面的论文,作这样的计算是完全可以胜任的,他把数据认真地算了一遍。

发射弹道确定下来了,但仍然存在许多难以解决的异议。按照夏尔-诺埃尔·马丁的说法,凡尔纳既不是“无知的人,也不是容易受骗的人”。他必须以科学为依据,必须让人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些异议虽然难以解决,但毕竟被解决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小说写下去。

假如使用火箭,猝然发生的加速运动、因与大气层摩擦而发热等这些障碍大概都可以被克服。事实上,火箭的确是问题的一种解决方式。

凡尔纳不是不知道使用火箭,因为他的炮弹就装有制动火箭系统。但这是在枪炮社会,根本谈不上使用火箭!更为严重的是,推进火箭所必须的燃料在当时还不存在,有的只是火药,而使用火药又无法控制其爆炸力。

凡尔纳无论在宇宙学方面,还是在物理、数学和化学方面,他对所获得的结果都是极为谨慎的。他设计的太空船的发射弹道是准确的,这艘太空船用铝制造,高度和重量都十分正确,而且预计到空气形成环流。他将直径为4.8768米、能分析巨蟹星云的望远镜架在乱石岗上,与今天美国宇航中心发射航天飞机的肯尼迪角几乎在同一纬度。这实在使人感到惊讶。

这架仪器跟后来设置在巴洛马尔山同样的石山上的那架直径为5米的望远镜所差无几!至于对巨蟹星云的归算,与今天的天体研究目标,差不多完全一致,并预见了宇宙航行诸多方面。

当把这些都弄清楚之后,凡尔纳正式开始了这部小说的创作。

1865年9月14日至10月14日,凡尔纳的新小说《从地球到月球》在法国《论战报》以连载的形式刊出。

《从地球到月球》是以剑桥天文台的一份报告结束的。报告说,炮弹根本没有到达月球,而是变为月球卫星,沿着一条椭圆形轨道运行。报告作出两种假设,一是月球引力把炮弹吸走,落在月球表面,二是炮弹环绕月球运行,直到宇宙末日。

自从1865年,巴尔康、亚当和尼科尔这三位人类历史上首批宇航员腾空而起、消逝在茫茫宇宙空间以后,时过数年,他们的命运如何?

此后,人们会再得到三位空间旅行家的信息吗?他们能和地球再取得联络吗?许多热心而痴迷的读者给编辑部写信,有的甚至直接找凡尔纳问。

直到1868年末,凡尔纳才透露出他要写这部小说的续集《环绕月球》。

续集描述了三位探险家在密闭的小船里的感受,包括他们在外层空间奇异的失重状况。书中用了大量的篇幅致力于数学和天文学上的推测。

1868年,凡尔纳开始计划写《环绕月球》之前,便把提纲呈请大数学家贝特朗过目。贝特朗认为,这个材料只够写“一本小册子”。后来,凡尔纳给赫泽尔的信中说:“如果贝特朗教授考虑一个星期,会有不同的看法。”

当炮弹进入月球轨道、环绕月球旋转的时候,为避免炮弹在太阳系中迷失方向,此时要做第一次修正。当炮弹运行到月球背地球的一面,突然出现一个天体,再做一次修正。当月球运行到其椭圆轨道的近地点、地球引力重新起作用的时候,巴尔康启动辅助火箭,使炮弹返回地球。

当这些疑难解决之后,凡尔纳再次将创作提纲请贝特朗教授审核,便得到了这位大数学家的赞同。

1869年7月,凡尔纳从克罗托克写信给《论战报》编辑部,希望他们不要催稿太紧,他打算请“一位值得信任的数学教授看一遍全稿”,“此人系大数学家贝特朗的合作者”,即凡尔纳的表兄亨利·加塞。

凡尔纳为构思这种炮弹重返地球的方式,研究过大量资料。如果让炮弹停留在月球上,那它将永远无法离开,因为当年还没有可资利用的轻巧的动力装置使炮弹逃脱月球的引力。炮弹一旦成为月球的卫星,环绕月球运动,当它在月球引力区另一半径中加速运动时,只要运用不大的动力,即可使炮弹重返地球引力区,飞回地球。

凡尔纳让地球上的人发射了几枚辅助火箭,这才使炮弹摆脱了环绕月球的轨道,飞船跌到了地球上,落入靠近墨西哥海岸的太平洋中。后来一艘美国海军的船只从海中打捞上这个密封的小船,三位时代的英雄竟然在密闭室里悠闲地打着桥牌。

在凡尔纳的两部宇航科幻小说《从地球到月球》和《环绕月球》中,闯进一个法国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风风火火地来到读者面前。此人即凡尔纳的诤友,征服宇宙空间的志同道合者纳达。纳达向以探索科学新领域并以知行高度统一而称著于世,他于1863年几次进行气球飞行失败后对气球航行彻底失望了,又开辟新的科学领域,即研究重于空气的空中交通工具。为此,纳达、凡尔纳和《航空学》作者德·拉·朗德尔发表了一份宣言,宣称轻于空气的飞行器已穷途末路,必须建造重于空气飞行器,并采用螺旋桨作为推动飞行器前进的工具。

纳达的这份宣言曾轰动世界;而凡尔纳又使他的好朋友纳达作为世界上第一批宇航员载入科学幻想小说的史册。只是纳达(Nadar)名字的字母顺序稍加改动成为亚当(Ardan),与读者见面。

100年之后的20世纪60年代,美国阿波罗13号的宇航员佛朗克·鲍曼说,他驾驶的宇宙飞船与巴尔康一样,也是从佛罗里达升空的,座舱重量相同、高度一样,后来溅落在太平洋的位置,距小说炮弹溅落位置只差4公里,他强调说:“这不可能是简单的巧合。”并说,当他准备出发前,他的妻子担心他的安危,他把凡尔纳的《环绕月球》拿给妻子读,读后她就放心了。

文艺批评家夏尔·马丁为此书再版写了一篇不错的序言,他指出:“正是他,而且只有他才有这种胆略和非凡的直觉意识,预计到有可能向月球发射一颗炮弹。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在小说中多次提到炮弹变卫星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