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走进文学圈

此前,人们对路易·拿破仑可能成为独裁者心存担忧,而如今,这种担忧已成残酷的现实。当他即任总统伊始,在巴黎,自由、平等、博爱,几成禁语和违词。各种政治俱乐部已被取缔,只有在沙龙里还可小心翼翼交流思想。

但这一类豪绅显贵,名流雅士、贵妇名媛集会的地方的门槛,对于清贫寒酸、衣着窳劣的大学生,是高不可越的。

为了从多方面来获取知识,凡尔纳努力接近文学界,他为了满足自己对文学的渴望,强烈地想要参加巴黎的沙龙活动。

第二年春天,凡尔纳的舅舅普鲁东和画家姨父夏多布尔来到巴黎参观美术展览,顺便看望圈里的好朋友。他们在巴黎上流社会交游甚广。

于是,当时在巴黎的有名沙龙,如乔敏太太、马里哀太太、巴雷太太的时髦沙龙,先后为凡尔纳开了方便之门。

进入一个文学沙龙,这意味着使他能与吸引着他的文学界人士交往。在文学沙龙里,那些知名人士出出进进,他们都衣冠楚楚,穿着讲究。可是,一个严重的困难摆在他们面前:凡尔纳和博纳米只有一套礼服!

因此,凡尔纳并未成为纨绔子弟们集会的座上常客。因为这些贵族子弟异常浅薄,并且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他们不过在此消磨光阴、排遣烦恼、打打桥牌,空谈时事和政策,装点门面。所以在凡尔纳看来,这些沙龙只是结交新朋友的机会而已。

为了珍惜与文学界交往的机会,凡尔纳与博纳米想出一个不得已的办法,他们轮流穿那一套晚礼服和一双新皮鞋。所以他们也只能每晚一个人去轮换着走进沙龙。

刚开始,凡尔纳经常去若米尼太太和马里亚太太的沙龙,但不久他就发现,若米尼太太的沙龙具有政治色彩,她一开口便满口不绝的政治,其实空无内容,索然乏味,因此他很快便予以抛弃了。

而对于马里亚太太的宾客们的谈话,凡尔纳又觉得缺乏诱惑力。至少,这是他在1848年12月29日给家里写的信中所表达的最初印象和稍为有点草率的判断:

我越是到文学界人士的夫人家里,越发觉得这些文学信徒所掌握的知识多么广博浩瀚。我很希望她们都是一些学识相当浅薄的人,但不管怎么样,她们使谈话具有某种我无法表述的色彩。

这种色彩犹如那些上过漆的、闪闪发光的、材料虽然粗糙、却非常赏心悦目的青铜像一般,烘托出了谈话的光泽。况且,这些谈话和青铜像,人们廉价地便可以获得。

不管怎么样,这些在最高阶层受到接待的女人,与当代最显赫的人物似乎打得十分火热!拉马丁、马拉特、拿破仑都来跟他们握手;一边是伯爵夫人,一边是公主太太;她们谈论车马、锡器、猎人、皮毛、羽饰应治、文学;她们根据各种崭新的、但充满虚伪的观点去评断人。而在巴雷太太的沙龙里,你可以自由呼吸。

不久,凡尔纳就成了巴雷太太沙龙的座上客。巴雷太太是凡尔纳母亲索菲的朋友,所以对他另眼相待,这使凡尔纳少了许多拘束。

在巴雷太太的沙龙,凡尔纳认识了许多许多浪漫派诗人和作家。尤其令他高兴的是,巴雷太太介绍他认识了《自由报》编辑孔特·德·科拉尔伯爵。显然,这位巴黎编辑对凡尔纳的印象也很好。

凡尔纳随后在家信中写道:“这位科拉尔先生是维克多·雨果的朋友。如果雨果同意接见我,他将陪同前往,到那时,我会认识更多的文学朋友。”

“诗圣”雨果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重要代表人物,自1827年出版了诗剧《克伦威尔》,接连发表了许多浪漫主义的戏剧、小说和诗歌,成为法国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

而且,在这革命的年代里,雨果不只是诗人,而且在革命伊始,就在人民一边,他被选为国民大会代表,并坐在人民立场的议员的左侧席位上。在此期间他写了许多政治论文,呼吁大赦和废除死刑等。此时,雨果作为人民的喉舌,其影响已远远超越法兰西国界。

在这年冬季,雨果住在奴维尔大街的上坎高坡上的土尔道温路37号宅邸。科拉尔答应凡尔纳一定找机会带他去拜访雨果后,刚走进文学圈的凡尔纳当然激动不已。

那一天,凡尔纳穿着他的节日用西装,借用英亚的新领带,手提舅舅的银头手杖,与科拉尔先生一起攀登坡道。科拉尔先生以颂扬的口吻讲述“诗王”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他说,雨果亲自动手设计和布置新居。在他的新宅里,集古今艺术品收藏之大成,有古瓷器、各国地毯、各类象牙雕刻、威尼斯玻璃器皿、古今东方和西方民间绘画、名家名画等不一而足。

他陈列的方式不同于陈列馆和一般的收藏家。例如,古人盛物箱子和寺院椅子成了壁炉装点物,教会唱诗班的乐谱架改用灯台,祭坛上的围罩改作牙床的华盖,中世纪的木俑在这里叫做“自由俑”,在餐厅的荣誉席上立着木刻牌“先考之位”,并用锁链圈起,谨防他人擅自入座。

科拉尔先生还说,这座古老住宅的四壁、天棚、壁炉、门窗、家具和其它空地方,都刻着拉丁文和法文的箴言或警句。雨果喜爱并长于绘画,室内陈设,不少都是他亲手设计的。

当年轻的儒勒·凡尔纳踏上雨果正厅台阶的时候,诚惶诚恐,真有点受宠若惊。门敞着,是一间不大的摩尔人款式的客厅,一排宽大的落地窗对着塞纳河。

维克多·雨果立在窗前。而站在窗前,可以鸟瞰整个巴黎。雨果夫人与他并肩而立,对面是一位穿大红坎肩的男人。这位男士是诗人齐奥菲勒·戈蒂埃,被誉为法国浪漫派“神圣连队”的旗手。

雨果彬彬有礼地问道:“请坐,请谈谈巴黎的观感吧!”

凡尔纳直到以后才明白,这么说只不过是一种客套话。当主人不知对客人说什么好,常以此来寒暄。而他作为一个初到巴黎的外省青年,未曾发表一首诗的诗人又能说什么呢?

随后,在巴雷太太的沙龙里,凡尔纳与一位叫阿尔彭蒂尼的骑士相识。他是在巴黎贵族圈子里红极一时的食客,一个了不起的手相术家,他和著名小说家大仲马很熟。大仲马不仅醉心于手相术,对笔相术、巫术和扶乩术也情有独钟。

大仲马从来不长时间逗留巴黎。他乘自家的豪华游轮去阿尔巴尼亚搞一次旅行之后,就蛰居在圣日耳曼城的“基度山”城堡里面。大仲马创作了大量的长篇小说、中篇小说、正剧、悲剧、喜剧、滑稽剧、杂剧、游记、记事体文学等等作品,仅长篇小说就多达五百多部之多。

巴雷太太与亚历山大·仲马之女、仲马太太过从甚密。而且阿尔彭蒂尼骑士允诺,他下次去圣日耳曼城,将带凡尔纳一同前往。

凡尔纳与大仲马初次会见,没有像与维克多·雨果会见那种爽然若失的感觉。他觉得雨果过于气宇深稳和澹雅和平。而大仲马的外貌也可证明他是与众不同的人。

那一次,凡尔纳自一场晚会早退,下楼时他忽然童心大发,沿楼梯扶手悠然滑下,不想正撞在一位胖绅士身上。

凡尔纳非常尴尬,道歉之后随口询问对方吃饭没有,对方回答说刚吃过南特炒鸡蛋。凡尔纳听罢摇头,声称巴黎根本没有正宗的南特炒鸡蛋,因为他即南特人而且拿手此菜。

胖绅士闻言大喜,诚邀凡尔纳登门献艺。这位胖绅士就是大仲马。

大仲马是个彪形大汉,长着一头黑人的卷曲浓发,一张河马式大脸盘,脸上有一双明亮、机警和狡黠的小眼睛,很有魅力。那一张大脸盘使人联想起满月时月亮表面的斑斑点点。他那微沙哑的说话声,像水量充沛但不急湍的瀑布声响。

同时,凡尔纳还注意到,这位“语言大师”的语言与其说华丽端庄,不如说纯朴敦厚。但这位能言善辩、口若悬河的奇人有一个了不起的特点,那就不管谈论什么,他都能驾驭谈话对手,并有完全左右话题的才干。

在大仲马的家中,凡尔纳还结识了大仲马那位于1848年因发表了小说《茶花女》而一举成名的儿子小仲马。

大仲马特别欣赏凡尔纳敏捷的口才。他当时连续发表了《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等风靡法国的著名小说,正处于创作的辉煌顶峰。

凡尔纳对大仲马的赏识激动万分,他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

与文学直接接触,预感到不断徘徊于拉辛与莎士比亚、斯克里布与克莱尔维尔之间的文学今后将取的形态,这的确是一件极其新鲜、极其美好的高兴事儿。

我要跟歌德一道思考、吟诵:使我们幸福的东西没有一样不属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