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疼爱自己的父亲

安徒生是在虔诚和迷信中长大的,对穷困为何物一点概念都没有。父母靠双手辛苦挣饭,但对安徒生来说,他觉得日子过得却很富裕。

安徒生觉得自己的穿着称得上帅气:一个老婆婆改了父亲的衣服给他穿;母亲把三四块丝绸缝在他胸前,就像马甲似的。母亲还把一块围巾系在安徒生的脖子上,扎成一个大的蝴蝶结。头发用肥皂洗过,梳在两边,如此穿戴就很像模像样了。第一次和父母去看戏,安徒生就是这身打扮。

当时,欧登塞已经有了一座不错的剧院。安徒生看的第一场戏是用德语演出的,导演弗兰克善于排演歌剧和喜剧。安徒生看的是霍尔堡的《政治修补匠》。

剧院和观众给安徒生的第一印象,无法使他相信将来能像人们期待的那样,成为诗人。父母后来告诉安徒生,他看到剧院和里边有那么多的人,第一声感叹竟是:“如果有和这里的人一样多桶的黄油,我得吃多少啊!”但很快,剧院成了安徒生最想去的地方。其实,他只能是偶尔才去一次。

每年冬天,安徒生都和剧院负责在外张贴广告的彼得·琼克分贴广告,因此他们成为了朋友。作为回报,安徒生每天都把彼得··琼克给他的海报尽心地贴在自己家的附近。即便去不了剧院,也能坐在家里的一角看着海报,由剧名和剧中人物来想象一整部喜剧。

父亲喜欢读戏剧、故事,还有历史和《圣经》。他常陷入沉默,掩卷而思。“世上根本就没有魔鬼,它只在我们的心里。”有一回听父亲说这话,母亲心里对他和他的灵魂充满了焦虑。

有一天早晨,父亲发现胳膊上有三道划痕,大概是被床上的钉子划的。但安徒生和妈妈,以及邻居们都绝对相信,那是魔鬼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存在,在夜间降临了。

安徒生的父亲没有什么朋友,闲暇时,他喜欢一个人呆着,或带着安徒生到林中去散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住在乡村,正好机会来了,弗恩岛有座庄园需要个鞋匠,就得住在附近的村庄,可以免费得到一间房子,一个小花园,还有一个养牛的牧场。有了这些,再加上为庄园日常的工作,便可以衣食无忧了。

谈起这事时,父母都觉得要是得到这份差事可就太好了,但父亲得先试工。庄园派人送来一块丝绸,要父亲做一双舞鞋,皮子要自己出。那段日子,全家人整天谈的想的都是这件事。

鞋终于做好了。父亲用手帕把鞋包好,出门了。安徒生和母亲坐在家里,等着父亲满怀欣喜地回来。但父亲回来时,却是脸色苍白,怒容满面。父亲说,那位夫人连试都没试,只不过挑剔地瞄了一眼,说丝绸弄坏了,不能雇佣他。

“如果你浪费了你的丝绸,我也宁愿浪费我的皮子。”父亲说完,拿出刀子,就把鞋底切了下来。想到在乡间生活的美梦就这样泡汤了,一家人都哭了。

父亲越来越频繁地在林中漫步,一刻也不停歇。他极度关注报纸上有关德国战事的报道,脑子里装的只有这件事。拿破仑是父亲心目中的英雄,拿破仑从一个无名小卒到纵横天下的经历,正是父亲所要追随效仿的典范。

丹麦与法国结盟以后,人们就只谈论战争了。父亲自愿去当兵,希望能混个中尉回来。妈妈以泪洗面,邻居们都说没这个必要,出去挨枪子真是疯了。在当时,士兵的身份还是很低贱的,只是到此时,在针对公爵领地叛乱的战争中,士兵才得到了应有的荣誉。父亲恰逢其时。

父亲当兵走后的那个冬天来临了,由于没有足够的衣服穿,母亲担心儿子上街会着凉,便不让他出门。安徒生在家里闲呆着,嘴巴里嚼着母亲留给他的面包。

此时,小阁楼上传出了耗子吱吱的叫声。于是,安徒生的脑子里开始编那些耗子的故事。他想,那些吱吱的叫声一定是那些小耗子发出的,因为它们的妈妈出洞找食物去了,小耗子也是整天窝在洞里,见不到妈妈,又饿着肚子,所以就不停地小声抱怨着。

安徒生不由地同情起那些小耗子来,于是就天真地把吃剩的面包渣悄悄地撒在地板上的洞口旁,以便耗子妈妈找到食物后能很快回家。安徒生一边撒面包渣一边担心,他明白如果自己的妈妈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安徒生的父亲从军后,他所属的军团还没有到达霍尔斯坦,战事就结束了。这个志愿军战士很快又坐回到他的作坊里,一切似乎都还是老样子。

由于过度劳累和紧张,身患重病的父亲归来时,安徒生已经难以辨认他了。瘦骨嶙峋的父亲又回到了鞋匠生活之中,但糟糕的身体使他连锤子也拿不稳了,做一会儿活就疲乏得厉害。

安徒生依旧拿木偶用德语来表演喜剧,因为他看到的演出只用德语。

父亲的身体比以前差劲了许多,他根本不习惯行军和军旅生活的艰辛。有天早晨,他醒来时有点精神错乱了,谈论着拿破仑和战争。他幻想自己接受了拿破仑的命令,正在亲自指挥战役。

母亲立刻把安徒生叫醒,让他找人来帮忙。不过不是要他去找大夫,而是去找住在离欧登塞几英里远的“女巫”。

第三天晚上,安徒生的父亲过世了。尸体就放在安徒生的床上,安徒生和妈妈一起睡地板。

一只蟋蟀叫了一整夜。妈妈对着蟋蟀说,“人已经死了,别叫他了,是冰女把他带走的。”安徒生知道妈妈指的是什么。

记得有一年冬天,家里的窗玻璃上冻满了冰,父亲指着一个形状像张开双臂的少女的冰花,打趣说:“她一定是来带我走的。”

现在,妈妈见他躺在床上,想起了他说过的这句话。而这句话也深深地刻在了安徒生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