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记徐洪刚
公元 1 世纪,一位西方哲人预言,人类在群猎谋生时期所形成的互助互爱精神,将随着人类生活方式的逐步改变而最终被冷漠取代。
20 世纪 80 年代,一位东方学者预言,中国人在不远的将来会发现,当他们欢庆经济发展、生活改善的时候,曾经袭击许多发达国家人群的冷漠病, 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们的国土。
这是一个夏季的早晨。飘绕在滇北乌蒙山远峰近壑间的雾岚,正被初升的阳光一点一点化开,四川 46——70104 号客车——一辆由云南省彝良县牛
镇开往四川省筠连县的长途公共汽车,开始转动它车轮,车上坐着 40 多位乘客。晨风透过车窗,把一阵阵凉爽和惬意送进车内。
车轮在山间公路上不停地旋转。
“喂,给我钱!”坐在车厢中部一个叫任永林的男子突然朝前座上靠窗的一位青年妇女嘶喊。
“给你钱?我凭啥给你钱?”那个名叫吴道蓉的妇女愕然地扭头反问。“叫你给钱你就得给!”那男人的话音里露出了凶意。 “我不欠你钱,我也没钱,”吴道蓉断然回道,她明白她是碰到专在车
上讹人的歹徒了。 “没钱就抹你的手表!”任永林边说边伸手去吴道蓉的身上乱摸并扯断
了她的表带。
“没钱就脱她衣服!”任永林身边又站起一个同伙,恶狠狠地朝吴道蓉叫。歹徒任永林于是立刻动手撕破了吴道蓉的上衣。吴道蓉拼命反抗,歹徒愈加疯狂,竟一手卡住她的脖子,一手抓着她的衣服,要把她从高速行驶的车里推出窗外。
吴道蓉在那一刹绝望了,她想她不可能抵抗多久,今天是必死无疑了。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她一边挣扎一边闭上了眼睛⋯⋯
让吴道蓉重新睁开眼睛恢复希望的是一句冷峻的喝止:“住手!不许这样耍横!”
声音出自邻座一个身着迷彩服的小伙,那小伙在喝叫的同时挺身站起, 拉住了歹徒任永林正推吴道蓉的手。
目睹事情发展的车上乘客,差不多都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伙。他们仅仅是出于惊奇,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叫徐洪刚,更没人知道他是一名战士。
徐洪刚今天是探家归队。当他在晨风里登上这辆客车时,心里除了与父母辞别之后的那股不舍那缕依恋之外,满是那将回到连队见到战友们的欢喜。他并不知道命运将在今天给他安排一场血的考验。
当歹徒们最初纠缠吴道蓉时,徐洪刚还沉浸在自己的遐思里,后来事态的发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开始是震惊:歹徒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侮辱妇女?!随后便是愤怒。这个从乌蒙山里走出来的军人,身上既有着乌蒙山男儿强悍的血性,又有着维护正义、保护人民的觉悟。这样的事他不能不管, 他也不会不管,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
“滚开!关你啥子事?!”歹徒任永林松开正推吴道蓉的手,转对徐洪刚吼。另一名歹徒也跟着叫喊:“你想挨揍?揍他!”冲上来就打了徐洪刚两个耳光。
徐洪刚热血直冲脑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为了避免扩大事态保证按时归队,他忍住了。也罢,就用这两耳光换来这位妇女的安全吧。未料歹徒们并不就此罢休,他们亮出刀子叫骂着,推开徐洪刚,又向吴道蓉扑去。
这次徐洪刚被彻底激怒了:今天有我在,你们就休想胡作非为!他凭着在部队练就的一身硬功,奋起一脚将一名歹徒踢倒,接着又挥拳直逼另一名歹徒。歹徒们的另外两个同伙坐在车厢后半部,这时也一齐窜上前来对徐洪刚拳打脚踢,徐洪刚见 4 名歹徒围上来,而且拿着刀,就只身同他们奋力搏斗。
一个人与 4 个人搏斗,又是在无法施展拳脚的车厢内,结果可想而知—
—他被两名歹徒从身后死死抱住,另一名歹徒按住了他的脖子。车仍在继续行驶。
歹徒任永林嗖一声挥起了锃亮的匕首。
徐洪刚眼睁睁看着匕首向自己刺来。他拼力反抗着躲闪着,但躲闪的范围是那样有限。他最初还能感到哪一刀刺中了胸,哪一刀刺中了腹,随后便只觉到了疼,与剧痛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彻身彻心的冷⋯⋯
当歹徒任永林朝徐洪刚刺下第一刀把刀拔出时,徐洪刚身上滚烫的血便已喷溅而出了。
徐洪刚的血浸透了他身上的迷彩服,染红了车厢的座椅和脚下的地板, 肠子流出了体外。
一股由鲜血中腾起的热气开始在车厢里弥漫。
一股热血特有的味道开始向每个乘客的鼻孔里钻。徐洪刚支撑不住,倒在了车厢地板上。
搏斗已经结束,车厢应该归于沉寂。
但热血自有功用?它用它的热度炙烤着车厢内的空气,那层冷漠之色, 它用它浓烈的味道刺激得每个乘客都打了一个激灵。
一个令歹徒们没有料到的局面在车厢里出现了:先是有人高呼:杀人了! 随后司机唐向红紧急刹车;人们开始纷纷站起向倒地的徐洪刚和歹徒们围拢过来;有人去扶徐洪刚;司机唐向红乘歹徒不备,缴了歹徒手中的刀;许多人要求把车开到公安局⋯⋯
歹徒们惊了、慌了,他们开始越窗而逃。
血,这一维护生命机器动转的液体,此刻用它特有疑固力把车上的生命和人心凝聚在了一起。
当徐洪刚在血泊中抬头看见歹徒任永林也企图跳窗跑时,他在旅客的扶助下以铁一般的意志支撑着身体,用手抓住了歹徒的腿,又扯住了歹徒的衬衣,吓破了胆的歹徒拼命挣脱,仓皇跳下车窗,徐洪刚见状忍着剧痛,用背心兜着流出的肠子,以惊人的毅力紧随歹徒从车窗跳下,踉踉跄跄地向前追去。
就在这时,筠连县税务局的一辆伏尔加轿车经过此地,司机看到迎面跑过来一个血人,急忙紧急刹车。徐洪刚拼力走到车前对车内的同志说:我是解放军,快去追歹徒!边说边用颤抖的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士兵证。车内的县税务局副局长詹本方等 5 人急忙把徐洪刚扶上车。追击歹徒。此时,徐洪刚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税务局的同志意识到救伤员是当务之急,急忙调转车头,向医院急驶而去。
徐洪刚是在休克状态下被抬进医院的,他当时并不知道他到了什么地
方;处于虚幻状态的他的大脑,只是感觉到他来的这个地方像是一条河,他躺在温暖的河水之上漂。其实他的感觉没错,他走进的的确是一条河——一条汇积爱意而成的温暖的河。
在徐洪刚住院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先后有 5000 多人自发地前往医院探望。
这一切令徐洪刚无比激动。他说他从来没想到他会得到这么多的温暖, 他说他不知道人间原来竟蓄积着这么多的温暖,他说他承受了这么多的温暖之后就是去死也值了。
1993 年 9 月 29 日,基本康复了的徐洪刚在筠连、彝良两县民政局和武装部领导的护送下,启程归队,乘车驶进河南渑池县境。县里组织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徐洪刚的眼睛再一次潮湿了。
那时候徐洪刚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共和国的主席江泽民亲自接见了他; 军委刘华清、张震副主席还掀起他的衣襟察看他的伤情⋯⋯
热情,潮水般地向徐洪刚涌来。
自然;任何热情都有原因,人们这些热情的举动,其实是在进行一种呼唤,呼唤新的中华文明的到来;是在表达一种渴盼,渴盼人与人彼此互助的新的人际关系的实现。
这个在渑池车站举行的凯旋式,不仅仅是在庆贺徐洪刚一个人的凯旋, 而是在庆贺见义勇为、互助互爱这种中华精神的凯旋。
时令是 1993 年的秋末冬初了,徐洪刚浴血救人的事迹先是在川、滇、豫、鲁,后是在全国传开了,一些人在感佩赞叹之余,也多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不久就被人们淡忘,一切又都恢复如常?仿佛是为了回答这个担心,在洛阳西去潼关的公路上出现了一辆班车。
那辆班车那天在旅客们的轻声交谈中驶近了渑池县境,突然,一伙持刀的歹徒开始对车上手无寸铁的乘客们进行洗劫,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身上的钱已被抢走。歹徒们自以为这次和以往一样成功了,他们快活地下车准备去享乐。但他们这次估计错了,他们刚下车,听到了乘客们哭喊的渑池人先是围上来问清情由随后便开始向歹徒们追去。人们拎着铁锨、镐头,虽无人组织,但却是接力式的,这村追到那村的境域,那村接着追,那村追到第三村的境域,第三村接着追,歹徒们先是吃惊,再是发懵最后彻底瘫了,当他们后来跪地求饶时他们不解地问,遭我们抢的人与你们非亲非故, 你们为啥这样没命地追?
还用问吗?一个战士的热血怎会白流?徐洪刚舍己救人已不是一个孤立事件,此时,它已成为一种新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