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风雪路

1982 年元旦前夕,一场特大暴风雪袭击了西藏高原。转瞬间,千山万壑雪海茫茫,狂风怒号,电线被雪凝成了杯口粗的冰绳,参天大树挺不住风吹雪压,歪倒在雪深三尺的地上。这场暴风雪来势之迅猛使人措手不及,声势之浩大百年不遇。正在川藏线上行驶的成都军区 3 个汽车部队的 1000 多辆汽车,2300 多名干部战士陷入了极端的困境,情况十分危急!

这几十支车队是常年行驶在川藏线上的“钢铁车队”。向西行的都满载着边防部队春节食用的冻猪肉、鸡、鸭、鱼等罐头以及边防建设急需的战备物资;向东行的则载着转业于部和他们的行李。

风雪肆行无忌,地上的雪越积越深,汽车轮子被埋住了大半个,几乎寸步难行。特别是上坡的时候,挂上了防滑链的车轮依旧打空、横滑,时时出现险情。官兵们只得脱下身上的大衣,铺在地上,让汽车在人推肩顶的帮助下,像蜗牛一样缓缓爬行。

路边的山上不时崩落下巨大的雪堆,阻在路上,甚至把汽车埋个严严实实,驾驶员们不得不一次次跳下车来,用脸盆和撬胎杠挖雪开路。

最难熬的是夜里。高原的夜来得异常严酷,风雪更狂暴,气温骤降。电瓶冻裂了,未来及放水的水箱胀破了,挡风玻璃上结起厚厚的冰层。饥寒交迫的官兵们瑟缩在狭窄的驾驶室里,意味着艰苦的滋味儿。

从 12 月 11 日开始,在这平均海拔 4000 米以上的雪野高原,这 1000 多辆军车和几百辆地方车就处在了这种进不能进,退又不能退的艰难境地。高山缺氧,吼声如雷的雪崩,嘶嘶怪叫的狂风,零下 30 多度的严寒,这一切都严重威胁着人员车辆!吃什么?住哪里?如何同恶劣的自然环境搏斗?如何保证人车安全?这是每个干部必须作出回答的现实问题。

忠坝兵站附近,被风雪阻挡住的人员车辆高达上百。兵站的 18 位官兵目

睹遇难人员的吃住困难,就主动将兵站的全部 20 多个铺位和所有能使用的房间都腾出来,让给他们住,把站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给他们吃。而自己却在山凹里挖个雪坑,拾一些树枝、燃一堆篝火,啃一点干硬的干粮,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夜。

在暴风雪撒野的然乌沟里,一辆拉萨建筑公司的货车,同某团驾驶员史安家的车子堵在一起,开车的是一位藏族司机,同车还有一位藏族妇女及她手中抱着的一个不满一岁的小生命。他们已经在风雪中挣扎了两天两夜。携带的食物早就吃完了。孩子吸吮不出母亲的奶水,哇哇直哭。小史得知后, 二话没说,将自己精心省下、准备留在最需要时再打开的一包饼干、两封罐头一股脑全送给了他们。藏族司机看到小史也是一副饥饿疲弱的样子,知道他肯定也是好久没吃东西了,便说什么也不要这些比金子还宝贵的食物。小史急了,一把抱过已哭得没有了气力的小娃娃,暖在自己怀里,恳求地对那位藏族司机说:“我们能撑着,可这么小的孩子撑不住呀!”藏族妇女含着热泪把饼干嚼碎喂在孩子嘴里!

某团 2 连车队有 3 辆车被阻在一起,同时还有四辆地方车。地方车上的司机和乘客都没带被褥,酷寒的夜晚该怎么过呀。指导员黄照月了解后,心里很不安。傍晚,他悄悄地对战士们说:“我们能不能挤出几条被褥让给地方同志?”他的话还未说完,战士们便异口同声地说:“没问题。”七个人的七床棉被,一条不剩地送到地方同志手里,给他们带去远不止小小棉被能

产生的温暖。泪光里,战士头顶的五星红得耀眼。漫长的 8 个昼夜,战士们都紧紧相偎地瑟缩在一辆闭封性稍好些的车里,依靠体温彼此温暖着、慰籍着。想到地方同志能盖着他们绿色的军被暖和地睡觉,他们再冷也愿意。

被困的几千人同风雪严寒抗争着、搏斗着。消耗过大,体力越来越不支。随车带队的某团政委李三杰感到,坐等路通不是办法,而且越往后困难越大, 必须竭尽全力实行自救,从积雪中开出一条路来。于是,他动员官兵们下车清路,展开了一场人与自然间的竞赛。大家有的挥锹,有的用撬车杠,有的端脸盆,有的甚至用吃饭的碗盆来排雪开路。然而,苦干两天两夜后,才挖开了 3 公里雪路。看来,光靠人工挖是绝对不行的。部队已被困了 7 天 7 夜, 再困下去,可不得了,必须尽快把车队从雪窝里救出来!李政委在然乌机务连的帮助下,终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同住在札木的副团长周纪告取得了电话联系,建议想办法搞一台大型推土机,尽快把这段路推通。连夜,推土机轰鸣着开上了积雪最深的然乌至忠坝之间的路段。为了配合驾驶员工作,周副团长亲手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给推土机照亮,当路标。经过一夜突击,最困难的一段路打通了,而周副团长则累得瘫坐在雪里,脸上却是欣慰的笑容。

在沿途兵站官兵及各族群众的大力帮助下,军民一同清雪开路。经过 8 天 8 夜的顽强拼搏,暴风雪终于被征服了,冰雪道路终于又通车了。1000 多台汽车,马达轰鸣,车轮滚滚,宛如一条僵而复苏的钢铁长龙,又开始在冰山雪海中前进了。

在这样的高原地带,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在这样崎岖危险的山路上,没有死一个人,没有发生一起等级事故,这是个奇迹,是世界屋脊的一曲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