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旗血样红

这是一支航外专业队。“航外”,就是拿着飞机航拍的照片到实地对照, 测量并计算出各种数据,绘进地图;“航外”,就意味着爬山涉水,风餐露宿,就意味着生命历险,牺牲奉献。

26 年来,这支队伍纵横驰骋在藏北高原、塔里木盆地、准葛尔盆地⋯⋯ 西北边疆的冰峰雪岭、大漠火洲,印满了英雄测绘兵的脚印,飘扬着英雄测绘兵的测旗。

26 年来,他们创造了一个个辉煌的记录:

7 次攀越“生命禁区”喀喇昆仑高原。

5 次闯进“火洲”吐鲁番盆地。

5 次深入“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腹地。

5 次登临“西北屏障”天山和阿尔泰山群峰。

6000 米以上的冰峰他们攀登了 1610 座。

双脚丈量了 102 万平方公里的国土。

他们用青春和生命谱写出一曲曲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赞歌。 1978 年,总参测绘局下达了对乔戈里峰的测绘命令。二队领导接到命令

后,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讨行动方案,与会者都明白所面临的是一次不同凡响的任务,因为位于中巴边界的乔戈里峰,海拔 8611 米,一向为我国测绘史上的处女地。对她进行测绘,其难度之大,任务之艰巨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再艰苦也难不倒这些长年安于艰苦的人。很快,一支 50 多人的攻坚队形成了;很快,便开始了向千年冰峰进发。

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没有人声,没有鸟影,这是一片被生命遗忘、被死神的魔爪盘亘的土地。攻坚队员们成为这里接待的第一批鲜活的生命。然而这些稀而又少的“贵客”却未能受到应有的礼遇,大自然依然顾我地将最严厉的一面展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深刻体味到了生与死的距离是那么近。为了加快行进速度,队员们尽可能轻装。工作器材当然不能少,于是生

活用品就被减少到了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压缩饼干和咸盐成了他们唯一的食物,冰块雪团则是他们最好的饮料,仅剩的两顶帐蓬只够这 50 个人坐着打盹睡觉。

白天,强烈的雪光和高原紫外线伤害着官兵们的视力和肌肤;夜晚,恶狼般怒嗥的风雪几乎把他们一个个卷起;地上暗伏的冰缝、水洞随时给他们造成意想不到的生命威胁。

途经一道 3 公里长的冰坡,坡陡路滑,难以搭脚。6 名精壮汉子挺身而出组成突击队,像登山运动员一样手持冰镐,轮番到前边刨冰开路。一点一点艰难地刨、一厘一厘艰难地走。早晨出发,太阳落山时才终于翻过了冰坡。还没等他们松口气,更大的困难已逼到跟前——一条十几米宽的冰河挡住了去路。河水没有封冻,湍急地卷着浪花,不时有大大小小的浮冰顺流而下, 攻坚队的 50 人中,不乏游泳好手,可这样的水却实在不是他们展示水平的所在。过低的水温,过急的流速,还有横冲直撞的冰块,使这条仅宽十几米的区区小河成了不可小看的天堑,怎么办?当然得过去!50 个人手挽着手踏进了刺骨的河水中,一米、两米、一步、两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全部安全地爬上了河岸,一个个冻得嘴唇乌紫全身麻木。

次日一早,他们又振奋精神,继续向目的地进发。

高寒缺氧,使队员许崇安患了高原肺水肿,生命垂危。随队医生所带的抢救肺水肿的氧气和药品已经不多,攻坚队只得通过无线电向总部告急。

帐蓬里,许崇安用微弱的声音告诉身边的战友:死后,请帮他换身干净点的军装,就埋在他工作了多年的高原,他死后仍然眷恋这片凝聚了他青春和汗水的土地;请替他给西子湖畔的老父亲写一封信,告诉他,他的儿子没有辱没这身军装⋯⋯

帐蓬外,风雪飘摇,战友们轻轻哭泣。

就在这时,电台传来消息:总参首长已经从武汉调来一架飞机,空投药品、氧气。

许崇安有救了!

死寂的高原响起了测绘兵的欢呼!大家立即燃起几堆野火、铺下几面测旗。随着飞机的轰鸣,几朵伞花降下生命的期冀。

乔戈里峰上,测绘兵们整整奋战了 28 个昼夜。

80 年代初,二队担负起了昆仑山加勒万河地区的测绘任务。这是我国最

后一块测绘空白区,九龙冲是该地区的一条冰川,海拔 6000 多米,沟窄路陡, 山险水恶。无疑又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6 月上旬,29 名官兵组成“敢死队”,挥师九龙冲。

第一个关口便是加勒万河。尽管近五十米的河宽不足为奇,但那湍急的水流打着漩咆哮着翻卷着的气势却不能不叫人心惊肉跳。

为了保险起见,“敢死队”先放两峰骆驼试水,这两峰骆驼高大健壮, 是骆驼团体中首领式的角色,平时总是昂首挺颈,威武非常。可如今面对滔滔奔涌的河水,它们俩儿几乎成了胆小鬼,非常非常小心翼翼地踏进水里, 非常非常谨慎地迈动步子。还没走到 20 米,这两位骆驼家族的骄傲就被汹涌的河水掀翻卷走了。

眼睁睁看着河水中沉浮的两只骆驼头飞速远去,敢死队员们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确有点害怕!可是“害怕”归“害怕”,河不能不过,否则岂不辱了“敢死队”的称号?

一根绳子将所有的人连成一个整体,一同步入激流,一人冲倒了,两边的人赶紧抢救;一端有险情,另一端奋力相助;就这样,对岸一点点向他们靠近,就这样,他们一个个全部涉过加勒万河。

进入了九龙冲冰峡后的第 6 天,气温突然急剧上升,融化的雪水将他们的来路,也是唯一的退路慢慢变成激流。这样的形势继续发展下去无疑将对他们构成极大威胁,很有可能使他们失去回返的可能。“丢下任务立即撤退吧!这是特殊情况,上级不会责怪”。可测绘队员们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撤退, 都热烈地表示不拿下九龙冲,誓不回营。

继续向高原进攻,没有一个人回头,测点一直被他们作到了冰川端头。有一个四周都是深谷冰川的孤立山头的顶端,也必须插上测旗。驻扎在

另一个山头的敢死队员们组织了两次突击均未成功。 “让我试试”,技术员吴四海诚恳地望着队长。 “可你的胃病?”老队长知道,上山这些天来,吴四海已被胃病折磨得

不像样儿了,他虽然没跟任何人说,但从他时时痛苦的表情里,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位刚刚入伍时健壮如虎,如今却面容憔悴、骨瘦如柴的小伙子是全大队的业务骨干,号称“拼命三郎”,每每有“重、难、苦、累”的任务, 都少不了他一份。此次上山,正值他的胃病又一次爆发高峰期,“敢死队”

的名单里原本不包括他,是他主动找到领导,软磨硬泡地成了“敢死队员”。此刻,他面对战友们关切的目光,十分坚决地点了下头。这是他表明信

心和决心的习惯动作。

接过测旗,他头也不回地独自下山。

6 月的季节,在这海拔 6000 多米的地方仍是皑皑白雪、厚厚冰层。吴四海用手抠住微小的冰缝,一点一点向下移。没有冰缝的地方就脱下手套,用手温在冰面融出一点落脚地,再向下挪。就这样整整用了 4 个小时才下到沟

底,又用了 4 个多小时才攀上山壁。

火红的测旗终于在山头飘展,而吴四海却因疲劳过度,一跤跌进了另一面山谷。

等战友们找到他时,他只说了一句:“我没事儿。”便又昏迷过去。终于完成了全部预定任务,可怎么回去呢?

滔滔雪水早已毫不留情地封锁了来时的路。冒险闯关!队长崔国顺咬牙作出这一决定。

“让我先来。”来自南方水乡的小战士王东升长得象他家乡的山水一样秀气。他是全队年龄最小的,平时大家都把他当成小弟弟一样疼爱,此刻, 这个小弟弟满脸满眼的坚毅,似陡然间成熟了许多。

他立即把保险绳拴在腰间,让其他人抓着纵身跳入洪流向对岸冲去。半小时后,他奇迹般地在下游 50 多米处登岸,他把绳子牢牢拴在岩石上,为全队搭起一道水中绳桥。

用同样的方法,敢死队闯过了七道激流,最后来到加勒万河边。

这条不久前曾被他们征服过的 50 米宽的河流,此时已是汪洋一片,湍急的漩流更是强劲了十倍,巨大的吼声更加响了十分,似在向这些勇士们示威。

大家分析:这样大的水势渡河,危险性太大,很可能全军覆没。唯一的办法是等到入夜,气温降低,冰雪融化速度减慢,水势便能下降。于是,大家边等待夜的降临,边做好泅渡的准备。

果然,入夜后,气温急剧下降,水势也很快下落,伴随下落的还有水温, 几乎到了冰点。在这样刺骨的水中淌行五十多米,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可是,我们的敢死队员们却似乎根本没觉察到痛苦的存在,用绳子互相牵连着走向河心,身上捆着沉重的器材、资料,嘴里大声唱着《团结就是力量》。

在这个集体中,不知从何时起流传开了一首歌谣: 出征半载把家还,

破衣烂衫装一箱。妻子儿女顾不上, 姑娘莫嫁测绘郎。

是出自测绘兵之手还是出自测绘兵妻子之手,无从考证反正从一个侧面描写了测绘兵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