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门卫士

1993 年 8 月 25 日中午,碧空如洗、骄阳似火,长安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如同一条热浪翻滚的河。汽车尾气、柏油马路的反射,陡然又使街面上温度升高了几度,火一样的热浪一直涌向新华门前,涌向头戴军帽、身着厚重挺括的军装、腰扎武装带的礼兵。街上姑娘的花裙子和小伙子的 T 恤衫与他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又一队礼兵走上了岗位,换岗后,新上岗的礼兵便如同被定格了一样,除了双眼有节奏的眨动,表情和姿势纹丝不动。只有汗水慢慢在爬行。太阳依然在毫不吝啬地释放它的热量,礼兵的军帽和礼服被汗水浸成了深色,立正的脚下,踩着一对湿乎乎的脚印,这脚印,是上一班岗的位置,脚印又在加重⋯⋯

刚刚上岗的礼兵吴建华,忽然觉得一个凉凉的、软软的东西落在了后脖子上——是壁虎。但是吴建华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纹丝未动。

小壁虎在吴建华的脖子上趴了大约 10 来分钟,见没有什么反应,便狡猾地试探着,东伸伸头,西拱拱嘴巴,接着就试探性地继续往吴建华的脖领下面爬。在汗涔涔的肌肤上,这只小动物分明已嗅到了人的气息、体温、乃至心脏的搏动,却不见有半点动静,于是,它又大着胆子从左肩膀爬到了右肩膀,从肩膀到后背,又从后背到前胸⋯⋯,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小壁虎在吴建华的上身自由自在地游弋着,一阵阵奇痒反馈到吴建华的大脑,他将牙关咬得紧紧的,恨不能掐断自己的每一根神经。疼痛的滋味也要比这好受得多!——吴建华心里想道。一个小时过去了,直到下岗的时候, 吴建华始终保持了一种表情和姿势,回到班里,他才让战友帮助他从内衣里拿出了那只该死的壁虎。

对于守卫祖国门脸的新华门卫士,这个故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新华门,明清时代称为宝月楼,从天安门沿西长安街往西走两百余米,便可看到路北这座雕梁画柱、气度不凡,古老而庄重的两层门楼。大门两边各有一尊栩栩如生的石狮,一面国旗在门前的广场上迎风飘扬,一尊国徽悬挂在门的正上方,两至三名礼兵持枪伫立在大门的两侧和内外,几百年来,新华门历经沧桑,而新华门的卫士则以他们的潇洒和英俊,令所有经过新华门的人侧目凝望,即使经常路过这里的人也总要多看他们一眼。威武、俊美和质朴在他们身上融为一体,警惕、爱和善良渗透进他们的血液,因为他们做为新华门的卫士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卫兵,新华门也不仅仅是一座门。新华门沐浴了中国历史上的风风雨雨,自毛主席在天安门按动升起国旗的电钮后,新华门也被赋予了崭新的生命和意义,中央警卫团的礼兵也开始在这里昼夜守卫,春夏秋冬,1.6 万多个日日夜夜,难以计数的新华门礼兵,用他们的热血和青春,保卫这座不寻常的门楼,保卫党和国家机关的领导中枢正常运转, 保卫着祖国的尊严和形象,他们是新华门前有生命的雕塑。

礼兵们以不变的形象换来“雕塑”的美誉,但这些“雕塑”却是有心有肉的生命,有七情六欲的小伙子,他们有他们的爱好,五颜六色的憧憬,他们同样热爱生命,渴望爱情,然而,不论任何时候,只要一站在礼兵的哨位上,他们绷紧的神经便充满高度的警惕性:一旦有情况,随时挺身而出,为了新华门,为了党中央、国务院,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一天,一个身着破旧外套,蓬头垢面的男子,手拿一根裹着红布的长杆, 在长安街的人行道上行走着,当行至新华门时,突然连声高喊“冤枉冤枉”,

同时朝新华门直冲而来。正在值班室执行机动任务的礼兵丁岩,听到紧急信号后,立即跑出大门外阻拦。这时,此人凶相毕露突然甩掉长杆上的红布, 露出一把长约六十厘米的尖刀,迎着丁岩的胸口直刺过来,临危不惧的丁岩手疾眼快,侧身一闪,躲过闪着寒光的尖刀。一个擒敌动作,将对方手中凶器震落在地,然后,用两只铁钳一样的大手将歹徒的胳膊扭到背后,仅仅用几秒钟,就结束了战斗,将政治影响减小到最低限度,避免了一场恶性事故的发生。

可见,雕塑并不是摆设。

还有一些人,别有用心,不时利用各种方式企图在新华门前制造事端, 以期引起所谓“效应”、反响。但是,面对新华门的卫士,这些企图永远只能是企图。而遇到另外一些情况,他们也同样会有不同的举动。

1993 年 9 月 14 日晚 10 点,新华门东侧,一名正在行走的男子忽然晕倒在地,仰面躺在马路上,四肢直挺,不省人事,值班员白宗贵接到游动哨的报告后,几秒钟就赶到现场,他必须首先查明此人身份,但左翻右找,也寻不见他的证件,救人要紧!他立即报告上级,经有关部门配合,白宗贵等将病人抱上车,疾驶的小车上,白宗贵用双臂紧紧保护着病人的头部,让病人的身子躺在自己的怀里。一到医院,白宗贵立即将病人背到急诊室,又唤起值班医生。经诊断,为癫痫发作,必须立即送北京急救中心。这时,白宗贵才在病人的内衣口袋里找到工作证,此人系山西劳改 12 支队的职工,名叫王长青,白宗贵火速与病人单位取得联系,当得知病人的母亲和弟弟家就在北京后,又连夜通知他们,直到第二天凌晨 3 点多,白宗贵把病人托付给他的亲人后,才返回驻地,由于及时治疗,病人很快恢复了健康,他激动地说: “亏了我倒在新华门!”于是,警卫队那挂满荣誉的会议室又多了一面锦旗, 上面绣着“助人为乐风格高尚”。

新华门的礼兵们已记不清多少次为走失的儿童找到焦急的父母,把离家出走的少年送至他们的父母和他们的家中,解救跌倒在长安街上的骑车男女⋯⋯以及耐心劝说那些要冲进中南海的各地上访者和提各种无法满足要求的人。

战士刘向东年迈的父亲从老家来北京看儿子,恰巧小刘正在新华门上哨,他眼睁睁看着睛眼不好,躬腰驼背的父亲正在长安街上走回来又走过去, 向行人打听儿子的驻地,而此时儿子正离父亲几十米远,却不能喊一声“爸爸”,父子俩分别已三年,小刘心里一阵悸动,强忍眼里不断转动的泪水。直到下岗后,才追了过去,一头扑在父亲怀里,泣不成声。

一个普通的战士,一旦站在新华门前,他那一系列并不复杂,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言行便与国家的声誉、民族的尊严、军人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体现着我军的威武军威和钢铁般的纪律,他们用行动证明,他们是出色的。新华门的礼兵,并没有什么优厚的待遇,除了多一双皮鞋外,其他的待遇与全军义务兵无任何两样,毛料礼服是共用的,每月统一领津贴费,他们服役期满后也要退伍返乡,家在农村,也还要继续当农民,如果说不同,那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份意想不到的艰辛。三九严寒,不能穿棉衣,不能穿棉鞋, 手必须露在外面,晚上站两小时下来,再钻进被窝,第二天起床,被窝还是凉的。人员紧张时,每人一天要顶着北风站 8 个小时,关节炎、胃病、冻疮是他们的常见病,负责升降国旗的礼兵,要严格按照着装佩戴,不管在春夏秋冬,风霜雪雨,必须和天安门广场的国旗一样,绝对准时日出升旗,日落

降旗,没有半点误差⋯⋯

无须过多赞美,对新华门的卫士们来讲,身后那巨大的“为人民服务”, 便是他们用忠诚和勇敢换来的一面巨大的奖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