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

八千里路云和月

1937 年 7 月底,平津失守,北方各大高校被迫纷纷南迁。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天津的南开大学奉命迁至湖南,合组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三校校长作为联合大学的常务委员,主持校务。学校下设文、法、理、工四个学院, 其中除文学院设于南岳外,其余学院全部留在长沙。到 11 月,各学院基本准备就绪,纷纷开始上课。1937 年底,南京沦陷,临时大学匆匆结束了它不到一个学期的教学工作,再次准备迁徙。此次的目的地是后方重镇昆明,一座春城。

1938 年 2 月,临时大学除部分同学投笔从戎、北上抗日救亡外,其余分成两路,开始搬迁。一路由教师、女生和部分体弱男生组成,乘火车取道香港、越南赴滇。另一路就是轰动一时、经贵阳等地徒步入滇的湘黔滇旅行团了。

一提起旅行团,总让人想起小时候所唱的“我们是快乐的旅行队”这首歌,而旅行团的成员到底快乐与否,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旅行团采取战时军事组织形式,团长是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先生亲自挑选的中将参议黄师岳。出发前,旅行团在韭菜园校本部的大草坪上举行了“誓师”大会。会上,团员们一律穿着新配给的制服和帽子,个个精神抖擞, 宛若即将开赴前线,阵容甚为壮观。

一路上,团员们清晨即起,早餐甫毕,立即开拔。每日少则二三十公里、多则四五十公里。夜晚多以稻草为席,间或也与鸡鸭犬豸同室而眠。沿途还坚持作抗日救亡宣传活动。一路行来,趣事多多、收获多多。

湘西土匪素来猖獗,除非万不得已,极少有人愿意涉足此地。幸好张治中先生提早跟“湘西王”打了招呼说,有一批穷大学生将“借道”从这里去云南读书,旅行团因此得以悄然平安通过。尽管有一晚还是听到了几声枪响、受了几许虚惊,但团员们还是很以此事为荣。

旅行团也有很风光的日子。路过贵州省的时候大学生们极受尊敬,有的县甚至派出中学生在城郊列队欢迎。当地群众更是沿路争相观看,有一对郑姓姐妹还特地邀请一位同姓的团员到家里吃饭认亲,并赠送玉箫一对留作纪念。热烈的场景在省城贵阳达到了高潮。这一天正赶上大雨滂沱,旅行团成员们为壮观瞻,歌声嘹亮、步伐整齐地冒雨行军,大街两旁的群众无不鼓掌雀跃。

旅行团居然还遭到过别人的嫉妒。他们一入云南便撞上了正向外开拔的滇军六十军。滇军们眼看着旅行团阵容整齐、士气旺盛,而且还个个穿了崭新的制服,不由得醋劲大发,愤愤地骂将起来:“他妈的!我们步兵正在开往前线去打仗,他们‘航空兵’却躲来后方享福!”原来他们把旅行团错认为是航空部队了。

旅行团除去完成每天规定的步行任务,还忙里偷闲顺路欣赏了桃花源、飞云岩等祖国大好河山,访问了侗家村落和苗民彝民的山寨。不仅熟悉了各地风土人情,而且亲手采集了无数稀有的动植物标本。收获最大的当数歌谣采访组的刘兆吉。他一路上不辞辛苦搜集了 2000 多首歌谣,后来整理成册, 出版为《西南采风录》,真正实践了闻一多先生的著名理论:“有价值的诗

歌,不一定在书本上,好多是在人民的口里,希望大家到民间去找。”

师生们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历时 68 天,行程 1600 里,于 4 月 28 日“精神旺盛”地在昆明与先期到达的队伍胜利会师了。

此时,旅行团的成员人人都脱了一层皮,唯独闻一多先生的胡子一路上日日见长,至此已成了好大一副美髯。他在给家人的信中不无得意地写道: “此次搬家,搬出好几个胡子。但大家都说,只我和冯芝生的最美。”冯芝生就是冯友兰先生。冯先生赴滇途中手臂折断,动作不便,因而留了胡子。他也很为自己的胡子长得快且美而骄傲,时常“一袭长衫,半部黑髯,飘然而行”。这大概可以算是教授们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