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妹
康本忠
一般而言,梅是叫我“平哥”的,不论只我俩还是众师生之前。事实上这一声哥很靠不住。在我和她出生之前,我的母亲与她的父亲曾经是夫妻; 后来不是了,各自又组建了家庭,便在同一年的相差一天的两个邻日里有了我和她。开始两家关系极恶劣,我尚记得四岁多时,在院子里学写字,母亲就在屋后对她家的方向与她母亲进行“无线电通讯”。后来我家搬走了,一走就是 15 年。当我在高中校园里再遇见梅时,我已永远失去了父亲,梅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那时我正做着文学社社长,几篇小文章在校园里颇得错爱,她也恰好崇拜徐志摩席慕蓉,我们立刻抛却了过去所有隔阂而倍感亲切起来。
仅仅早她一天出生的我,严然就成了她的哥哥,从小随父母东奔西走, 而今又以稚嫩的肩膀独力支撑着家的我,从没体会过当哥哥的滋味,便尽情透支着这份感情,和梅一起谈汪国真、顾城,穷得书都不能多买的我这一时期占了便宜,她把她自己的或她借来的书给我看,言情、武侠、古典名著、诗歌散文小说都有,大大开阔了我的眼界。隔三差五的星期天,我就会走进她家那幢小楼,在她的“闺房”里进行我们的研究。除了谈文学,我们也谈学习疑难,谈世相人心,谈影视歌星。梅太单纯,她已忘尽了所有往事并不再准备回忆,事隔多年,梅的父亲也宽容地接受了我的存在,每次去她母亲都会热情招待我并留我吃饭。我觉得这样挺好,如果能消除父辈们的积怨更好,事情毕竟都已过去了。退一万步说,父辈是父辈我是我,尽管对父辈的事情我有自己的看法,也不应影响我们下一辈的友谊。
梅巧笑情兮地喊“平哥”挽住我胳膊的时候,我就恍然觉得自己是浸在幸福的洪流中:有家,有疼我入骨的妈妈,还有了个妹妹。
梅像我艰难岁月中一缕清新的阳光,由于不懂世故,她有时使我难堪; 但更多的时候,却使我快活而踊跃,使我的生存有了更多的意义。
作为哥哥,我总得尽些哥哥的责任,而我委实太穷,寒暑假靠打短工挣点力气钱,不可能力她买些什么,至今,送给梅的东西也惟有两元多钱的一支书法笔。我只有多给她讲些曹雪芹、雨果、拜伦,借此维持我威严高大的哥哥形象,她也尽量给我提供些让我能做哥哥表率的事,譬如指导恋爱。上高中后,同班姓蹇者对她青睐有加,梅甚感动,他们交往了一个时期。我便时时敲敲边鼓:“如你实在要谈,我亦不反对。但你要有谈的能力⋯⋯”她羞红了脸撒娇:“我不知道吗!我又没答应他,只是把他当知心朋友看待, 交往一段时间嘛!”后来由于她久久模棱两可,那人便离她而去。加上其他一些事情,使她心境极不好,便决定转学换换环境。
我当然支持她,能痛下决心干点事确实不容易。梅还小,她的路还长, 我多么希望她日渐长大、成熟后,仍然不忘掉我们这段巧合却真挚的“兄妹” 情!那是一曲多么美妙的吉他弦乐啊!
我正这样祈祷的时候,梅来信了:“亲爱的傻傻的聪明的大笨蛋的平哥: 你同样傻傻的聪明小妹已经严格遵守你的指示,开始了每天晨操之前的跑步训练。另外,我给你织的围巾已经织好了,下次回家到我家取!⋯⋯”哼哼, 加在她前面的形容词竟少了“大笨蛋”这个关键词,下次写信找她算帐!透
过颇有男孩气的顽皮字迹,我仿佛又看见了我披肩发的妹妹,偏着头正恶作剧地瞅着我笑,那笑意和笑声,真像吉他上铮铮的高音,在初春的阳光里暖暖地洇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