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缘

张诚

有些故事在开始时就注定没有结尾。

三月里的天,黑得不早不晚。第一天补习的我却到得很迟,只有后面的一个位置了。极不甘心地坐到那儿。同桌是一个红衣、短发,一脸“迷你小斑”的女孩,我叫她“豆腐”。

她很腼腆,从不敢正视我的眼神;她很虔诚,在我每次口吐莲花,满头臭汗地大讲时,她总是最热心的听众,还不时插入几句极精辟的观点,使我深有同道之感;她很乖,对于我的“倒行逆施”,总是“逆来顺受”——抄个笔记了,打个墨水了,常事儿;她很爱笑,最习惯的动作便是用手捂嘴, 恐怕是为了遮掩牙齿排列不齐的缘故。久而久之,我们发现彼此很投缘。于是,补习的两节课成了每天最为期待的时段。于是在我乱发感慨习惯性地说“人哪”的时候,她就在后面接“缘啊”!然后相视一笑。这是那个时候我们的经典名言。

巧得很,我们考入了同一所高中。报到时,她有些不悦地对我说:“你在二班,我在三班。”我故作轻松地按了按手指关节“噢”。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中写道,“人生就像一次相遇,错过了一分钟,就等于错过了一辈子。”直到今天,我也一样认为:在年轻时再已不会有和她同桌的日子。

在有些淡淡忧郁的情绪里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不时也能看到她,可总是觉得和从前比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呢?我们总是难于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转眼间,到了雪花乱飞的时节,银白的世界里我们留下一路的轻声漫步。“人哪。”

“缘啊。” “你还记着哪?”

“怎么能忘呢!”我低下头盯着她。

她脸红了,捧起雪就往我的脸上抹,可这是我拿手的事情又怎会让她逞强?三两下,便把她打得狼狈不堪,乖乖求饶。到了她家楼下时,她塞给我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然后便像兔子似的一蹦一蹦地跳上楼去。

展开纸,是一首诗。上面几乎就是模仿我那半滥不滥的句子,倒也有几分神似:

“我平常的念头在你面前不过是个小小妄想/你说我还小还有好长一段成长/我眨眨眼睛拍拍你肩说你不要撒谎/即使海角天边你也不会把我放在一旁。”

零落似樱花般的雪片渐渐把我们的脚印掩盖得极浅极浅⋯⋯

我知道这样的好景致不会很长。然而转学的消息仍似一声闷雷响在我的头顶。那是一个天气极差的午后,风很大,吹了我一身灰,掸了又掸,可还是掸不干净。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如我的心绪一般纷乱。“不能不走吗?” 她紧咬下唇,用一种落漠的目光望着我。良久,我没有答话。

我决定和她开最后一个玩笑:“燕子,不管怎么样,试着使劲忘掉我好吗?”这是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的脸色倏的苍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是和泪水掺在一起的。

有些人是永远不会被遗忘的。

不知道怎么变得如此伤感,写给豆腐的信里,我告诉她:幸福吹散寂寞, 寂寞就锁在眼中/孤独倾泻成雨水,雨水就打在心扉。

接到回信的时候,又是飘着细雪的季节。那信中说,我还惦着你。

于是,在我把自己深植于别离后的心情中时,我猛地悟到了什么。我和豆腐的感情其实不应算作友情,友情没有如此淳厚;也不应该算作爱情,爱情没有如此恬淡;那似乎已是一种兄妹间的“亲情”,一种不忍断裂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