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来临

赵雨

我写过一篇关于简单和纯洁的文字。写那样的东西，心境是美好而又透明的，像玻璃，像水晶。我想不到，有那么多的（接近 200 封）来信，更想不到他们都在诉说保持纯洁的艰难，他们都在寻找回到纯洁的道路。对不起， 我想说，更多的时候我的心境很坏，我不情愿地看到自己其实也是一个现实的家伙。

我承认啦，我是凡夫。

不过凡夫自有凡夫的智慧。红尘和地狱之间也有着最后的也是永远的屏障，比如感动。它总是在俗不可耐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来临。在感动面前， 人总是忍不住要落泪，人的哭泣要在感动里升腾。我永远都忘不了西洋戏剧中的一句台词：“只要你还有一滴泪水，你就能够拯救世界。”

在夏夜里散步，走一些荒僻无人的深巷，这是我和我的朋友的习惯。她说寂静让人清凉。于是我们又一次走到了无法抑制的感动里。

那应该算是都市的棚户区吧，房屋矮小破败得让人惊心。在那一瞬间我们看到了，不，确切地说是听到了一位年已垂暮的老妇，她的凄凉的呼唤。“老—头—子—啊！”她的呼唤一字一顿，声音甩得很远。老人一遍遍地呼喊着，只有她瘦弱的伛

偻的身影和她背后窗子里那一盏昏黄的灯火。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不是还活着，我不敢去猜，也不敢离去，泪水在我茫然无措的脸上滑过。我的朋友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我知道，她的心思和我一样。好久好久我们一动不动，拼命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别出什么事啊， 好像是在等待一个结局。

就这样直到那个老人蹒跚地归来，直到他兴高采烈地讲述着热闹地儿的热闹事，直到两个人互相攀扶，心满意足地回

家去。终于我们相对一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都知道，我们听见的是穿越时间和命运的爱的呼唤，它会让人永不忘怀。

夏天将尽的时候结识了一个从武汉赶来约稿的编辑，就坐下来天南海北地闲聊。他说起了中国人的善良，他说了一个小故事，是刚从海外回来的朋友对他讲述的：有一对住在纽约华人区的中国夫妇，他们的爱子在一处没有街灯的路口因为车祸丧生，按照当地奇怪的法律，只有接连出三起车祸才能安装一个新的街灯。但他们有索赔的权利。这对中国夫妇没有索赔，他们只是每天晚上守在出事的路口，打着一盏灯。他们手里的牌子上写着：“我们的孩子死在这里，请你注意。”据那位编辑的朋友说，这对夫妇已经坚持了将近三年。那天晚上我没有听清后来他又说了什么，我转过脸去，静听着内心一种微微颤抖的声音。

朋友们往来的信件很多，有时候一封很短的信，讲的都是杂七杂八的逸闻旧事。可读信的人会莫名其妙地哭。用我那位兄弟的说法，或许就是一个共同的感悟过的词语，碰疼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听歌的时候也是。尤其是老歌，一旦想起了最初喜爱的这支歌的时候自己有多大，那一段日子里盼望着什么，喜欢过谁⋯⋯泪水就无法阻止，是经历让音乐充满了温情。

写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清楚感动究竟有多么好。虽然回忆感动十分艰难， 但毕竟是它照亮了人平凡寂寞的生命。我要说，感动是一种良好的人性。是它，唤醒了人的梦想，人的青春。

就像我每一次路遇乞丐伸出的手就忍不住塞过去一点零钱。在这一点上好多人劝过我，但没用。我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只知道在感动到来的时候我还没有麻木，这真好。

我不在乎是不是像凡夫俗子一样生活，为这为那劳心伤神。因为我相信， 感动依然能够来临，终有一天，它们会再一次长久地弥漫在我的日子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