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篇童话,不好么?

薛晖

我是那种矛盾而走极端的人。比如说爱好吧,我一方面喜欢深奥的、晦涩难懂的古典文学和古典音乐;另一方面又特别喜欢简单优美、热热闹闹的童话,甚至有时还胡乱写一点。

喜欢古典自己无可厚非。我可以随便冒出个“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俗度香腮雪”,“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之类,可以直抒遇知音之胸臆“于我心有戚戚焉”,也可以听《江河水》呀《昭君怨》地哭个泪雨滂沱。别人顶多以为我一度跳进醋缸中洗不清或者是我眼泪资源特丰富,而若有人偶尔说我“疯”了,我也会保持革命气节,绝对不骄傲。

但是童话,却真让我无可奈何了。妹妹一向能干,虽小我四岁,但却比我成熟许多。她是不屑于我的童话的。妈妈和妹妹一唱一和,直气得我要吐血。

妈妈常审视我半天然后愤愤不平:“你怎么才能长大呀,十几岁的姑娘还像个孩子,看起动画片来没个完,写点东西还是童话,编来编去原来是骗小孩的。”

妹妹在一边作补充:“括号,只能骗七岁以下弱智学龄前儿童,括号完了。”

我只好据理力争,胡编一气:“童话怎么不好啊?常写童话有益于身心健康,锻炼身体,百病不生,益寿延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然后又把矛头指向妹妹:“你们学校谁不知道你是我妹妹呀?以后你竞选总统什么的,我可有助于提高你的知名度啊!”

若是赶上她心情好时,她会“喊”一声,然后和我讲理——只不过是歪理:“你以为你是谁呀,大家都一样的,再说,名字是自己的,让别人叫来叫去,你不怕又浪费又吃亏吗?”一席话,真让我花容失色,无地自容。

若是她心情不好,就会吐一下舌头做恶心状,然后伸出双手在眼前晃动, 抚摸空气片刻,装成好心地告诉我:“你的脸皮真厚,我在这便摸到了,另外你的皮肤很粗糙,毛孔太大,应该好好护理,多做面膜。”顿时,我发觉自己真是厚颜无耻。

所以写童话的时候,我是决不敢大张旗鼓的。躲到没人的地方,待到那些我想象的人物快要从脑子里蹦出来,那些故事情节已烂熟于心时,再找点稿纸一吐为快。然后投到信箱里,完事大吉。至于能不能发表,我根本不去想。悠哉游哉,写不写是我的问题,发表不发表是编辑的问题。若发表了, 编辑有眼光;不发表,浪费他们的时间,又不是我的。因而对于自己写的东西,谈不上珍爱,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读大学以后,便不再写童话,连看的时间也很少——大学校园毕竟是半个社会,整日忙于应付,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心境。

有一天,天很冷,和同学一起逛旧书摊。突然发现地上摆着一大堆我小时候常读的杂志,身不由己地便蹲下来拿起一本翻看起来,发觉上面竟还有我高中时发表的童话。仔细地看了一遍,不由觉得这异地的冬日温暖了许多。

回到寝室,把那一大堆幼时的读物倒在床上,躺在书堆里,一本一本仔细地读。像是在读一则清纯如小溪的故事,又像是在读一个模糊而遥远的梦。

十几岁的天真与幻想已经飞得很远了,只有那时的童话,还可以留下隐约的证明。走过了少女时代,才发觉童稚与天真的可爱与可贵。

不由得便有一种冲动,想写封信给正在花季的妹妹:“写篇童话,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