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孔子管理思想的客观存在

长期以来,人们把孔子评价为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可从没有人说过他是著名的管理学家,或是著名的管理思想家。同时,在学术界,也有些学者认为,孔学是“学”,而非治国之“术”。他们认为,孔学体现的是一种伦理精神,是对生活世界和伦理道德的感悟和体认,孔子虽然对治国安邦提出过一些朦胧的想法,但这决不是“治国方略”。他们认为孔子没有专门研究过或论述过管理问题,他自身也没有多少从政管理的实践经验,因此,将孔子与管理扯到一起是违背历史现实的。

首先,孔子、孔学与从政治国密切相关。孔子自身,既做过小吏,又做过“行摄相事”的大司寇。在战国时期,应该说在诸侯国的各层次官场中, 他都有过实践,孔子从政治国虽为时不太长久,但也并非治国的生手。在他从政期间,“四方则之”,鲁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已充分显示出他的管理才能。

孔子不仅自身从过政,且有卓越政绩,同时,他又强烈地期望有更多的从政机会,他周游列国,颠沛流离 14 年,其目的,除了“行道”,就是为了“求仕”。

孔子长期从事平民教育,是伟大的教育家。但是,他教学的目的,是培养从政治国的管理人才。他的学生子夏曾有一句为人所共知的名言:“学而优则仕”,就极好地说明了这一点。既然是培养从政管理人才,孔学——孔子用来培养弟子的学问,就必然是为管理服务的学问。孔子的弟子,不少都从政了,且有一定政绩,有的还赢得很好的评价。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孔学与从政管理是密切相关的。

孔子非常关心社会,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远大胸怀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使命感。因此,他在处理学与从政这对矛盾上,是以教、学为手段,以从政管理为目的。孔子曾说:“诵《游》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 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颜渊》)这段话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熟读《诗经》300 篇,但对交给他的政治任务却办不成,办不好;派他出使到别的国家,又不能独立作主应对;这样的人,书虽读得很多,又有什么用处呢?显然,“学以致用”在孔子那里是非常明确的。而这个用,主要的又是从政管理,也就是后世儒家所说的“经世致用”(经世,说的是治理世事; 致用,讲的是尽其所用)。

这里,有一点要加以说明的:孔子所讲的政,是政治,政事。而政治, 指的是治理国家所施行的一切措施,使政事得以治理;政事,指的是施政办事。孔子追求从政,育才。从政,指的是执掌政事。在当时,决不可能有企业管理,也不可能产生企业管理的概念。当时,最揪动人心的是国家的管理, 也就是政事。因此,孔子关心“政”,关心和研究国家管理是很自然的。但是,国家管理是管理!在管人这一点上,它与任何管理都有共性。因此,孔子的管理思想就有着普遍的意义。

第二个是伦理道德和管理的关系。

传统的西方管理学认为,管理是管理,伦理道德是伦理道德,是两个范畴,毫不相关。

但是,管理是什么?说到底,管理是对人的管理。管理中对人又管什么?

管理各种人际关系。而伦理道德,是人与人相处的各种行为的规范、准则。因此,伦理道德与管理之间是有密切的关系的。

管理要处理好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比如在企业管理中,要妥善处理好企业内部和外部两大类人际关系。企业与外部的人际关系有:企业与顾客的关系,企业与金融、销售、供应领域中的人际关系,企业与竞争者的关系, 企业与所在社区的关系,企业与新闻界的关系,企业与政府、社会团体的关系,企业与一般社会大众的关系,等等;企业内部人际关系有:投资者与企业的关系,企业与职工的关系,上下级之间的关系,管理人员与工人的关系, 科技人员与管理人员、一般工人的关系,各工种、各职能机构之间的关系, 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工龄、不同学历的职工之间的关系,正式样体与非正式群体之间的关系,非正式群体内部的关系,等等。

处理企业内外各种人际关系,需要一定的规范、准则。这些规范、准则, 是管理工作的依据和重要内容。这些规范、准则,在企业间主要通过两个方面得以体现:一是企业的规章,制度;二是企业的伦理道德。前者,属于“硬管理”,它以强制的外力逼迫职工遵循企业处理有关人际关系的规范、准则。后者,属于“软管理”,它以职工的道德自律和舆论的约束,促使职工自觉地遵循企业处理有关人际关系的规范、准则。这两类管理,都不可缺少,且互相补充。规章、制度,是企业职工所必需遵循的最起码的规范、准则。但是,它涵盖不了全部人际关系。同时,片面依靠它又往往有明显的消极作用

(王淑琴事件就是佐证)。因此,在“硬”的一手以外,必须有“软”的一手相配合、补充。这样,管理才会真正有序、有效。西方的传统管理,强调的是制度,规章。这种倾向,很像中国古代的法家。因此也很自然地得出伦理道德不属于管理范畴的结论。由此,也必然得出孔子没有管理思想的结论。然而,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认识是片面的。

与西方传统管理和中国古代法家相比,孔子的管理走的是另一个极端, 他强调德治,强调以伦理道德去教化人民。因此,一部《论语》,细细读来, 最主要成分是两个:一是“为政”,也就是管理;二是“修德”,也就是伦理道德的修养和完善。这两者之间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缺一不可。其中, 伦理道德是内在的,“为政”、管理是外在的。

当然,在孔子那个时代,伦理所涉及的内容与今日是不同的;在孔子着重研究“为政”管理的情况下,所涉及的伦理内容与其它管理内容也有区别。但这只是问题的个性,不会改变管理与伦理道德密切相关的共性结论。

第三个是管理与“术”的关系。有的人提出孔学是“学”、非“术”, 非治国之术,因此,不是治国方略,谈不上管理。

我以为,术,是技艺,技术,方法,策略。对于管理来说,“术”指的是管理方法、技术、工具。是管理的组成部分。从量上来说,它甚至是管理工作的主要部分。

但是,决不能把管理等同于“术”。术是有形的,外在的,而管理思想, 或管理哲学,是支配“术”的内在的、无形的东西。管理是管理思想和管理之术的有机统一,管理思想和管理之术,前者是本质;后者是派生。决定管理性质和成败的关键因素是管理思想,而不是管理之术,从这个意义上看, 以“术”来代替管理,是片面的。也因为这个缘故,决不能因为孔学非“术” 就否定孔子论述过管理,而否定孔子的管理思想。

管理之“术”,由于管理思想的不同,管理对象的不同,也有所谓“科

学”与“艺术”,“硬技术”和“软技术”之分。构成管理的“科学”部分是管理中的共性问题和已被认识、掌握的规律。这就是管理模式、秩序、规章制度、原则等“硬”的“术”。而管理对于一些个性问题,对于尚未被彻底认识的事物、现象,就往往表现为“艺术”。对这些事物、现象,无法用“硬”的“术”去解决。不然,管理就会出现混乱。而这些管理“艺术”, 实质是管理思想在不同情况下的灵活运用。这种“艺术”无法“定型”,它灵活多变。在孔子的学说中,的确很少提到管理中的固定的“硬”技术。但是,不谈“硬”技术,不等于没有“术”。“术”还有“艺术”这部分,这一部分是无法用文字具体表述的。

管理的核心问题,是人的问题。在人的管理上,历来存在着两大互相对立又实为补充的派系:一派强调权力,赏罚,法制,组织结构这样一些有形的、外在的“术”,如中国古代的法家,西方的泰勒主义;另一派强调教化, 强调共同的价值观念,如中国孔夫子所倡导的德治,西方由日本管理实践总结出的企业文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