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庸与现代管理
在管理矛盾中,有的矛盾,其对立双方中的一方为“是”,另一方为“非” 如:善恶、真伪、美丑,等等。这类矛盾,不属于中庸的对象。这也是中庸思想在管理实践中的局限性。对这种局限性,必须有充分的认识。否则,盲目运用中庸于处理所有管理矛盾的实践中,就极有可能出现不应有的折衷、调和倾向。
然而,在管理矛盾中,对立双方均为“非”,或“不完全是”的情况, 也十分多见。这类矛盾的处理,宜用“三分” 法”来求“中”。由此,它们就自然成为中庸的对象。下面,结合现代管理的实践,来谈谈中庸思想的运用。
1981 年 2 月,美国斯但福大学巴斯卡和哈佛大学雅索士两位教授合著的
《日本企业管理艺术》出版。该书提出了日美企业管理的不同模式。美国企业管理是“3s 管理模式”,即重视策略、结构、制度。作者把它叫作“硬管理”。日本企业管理是“7s 管理模式”,也就是在“3S”的基础上增加了“4S”。这“4S”是:人员,技巧,作风,共同的价值观念。作者把这 4 个 s 叫作“软管理”,认为这就是企业文化,并认为“软管理”是日本“7S 管理模式”中起关键作用的因素。应该说,这些观点对正确认识、比较日美两国企业管理, 对推动企业文化思潮的发展,是有积极作用的。但是,该书出版并在海内外广泛发行之后,在企业管理界引发了一个倾向,那就是“硬管理”和“软管理”的对立,并认为“软管理”优于“硬管理”,管理的发展趋势必将是体现阴柔的女性管理(软管理)战胜并取代体现阳刚的男性管理(硬管理)。应该说,这种倾向是走向极端了。软、硬管理,如果片面强调任何一种,都不会取得理想的效果,都是两个极端。管理中理想的模式,应该是软、硬两种管理的有机结合。从这个意义上讲,片面强调硬管理或软管理,是“过” 和“不及”,而软、硬管理的有机结合则是“中”日本企业管理“7S 管理模式”正是在软、硬两种管理模式的极端中,坚持中庸的范例。
在管理工作中,充分调动人的积极性,历来是一个十分重要而又十分困难的课题。在这个问题上,有两个对立的倾向:一是强调物质刺激,利益激励;二是强调思想教育,道德教化,精神激励。这两种倾向各自都有明显的缺陷和局限性。但是,在管理实践中,我们常常在两者之中取一而用之,或者在两者之间摆动。比如:“文革”结束以前的几十年中,企业管理的鲜明特征是精神万能,“政治挂帅”、“阶级斗争”、“思想教育”成为调动人的积极性的唯一手段;“文革”结束后的改革开放时期,把“精神激励”丢了,只搞“物质刺激”,引导人们“一切向钱看”。用中庸思想来分析,“物质刺激”也好,“精神万能”也好,都是“过”和“不及”,是极端而不是 “中”。这对矛盾的“中”,应该是“精神激励和物质激励的有机结合”。在中国企业管理的改革问题上,出现了两种倾向:一是守旧、封闭、排
外,管理仍按过去的常规;二是全盘西化,把西方、尤其是美国的管理,从管理思想到制度、手段,全套照搬。在实践中,这两种倾向都失败了。守旧、封闭的后果不说自明。全盘西化,不顾中国文化传统的环境与西方文化有明显的差异,而将西方管理全盘照搬,尤其是那些涉及人的管理照搬过来,与中国企业所处的文化环境相冲突。结果,有的流干形式;有的被中国文化环
境改造;有的在实施中阻力重重,矛盾激化,走向了人们预期的反面。其实, 上述两种行为都是极端行为,是“不足”和“过”。在中国企业管理改革这一重大问题上,“中”,是建设中国式的企业管理,是将两者有机结合。由此,使人联想到,日本的企业管理,即“和魂洋才”,在企业管理的改革上是体现中庸思想的范例。当日本式管理大获成功以后,美国学者威廉·大内认为:美国不能照搬日本管理。因此,他根据美国的文化环境,提出了学习日本管理经验的全新理论——Z 理论。这是美国学者在运用中庸思想解决美国管理问题的一个突出例子。这两个例子提示我们,在管理改革上决不可走极端,决不可简单抄袭。“走自己的路”,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在前面两章中,我们讲到了民本与人本、群体本位与个体本位的矛盾, 提到了人和与竞争的矛盾。这两对矛盾的对立双方,都有肯定的方面,又有不足的方面。因此,它们都不是“是”,而是部分“是”与部分“非”的混合体。这种状况,很像“文胜质”、“质胜文”、“狂”、“狷”。对这种处于两个极端的矛盾,处理的原则应该是求“中”。这个“中”,就是民本思想与西方人本主义的结合,群体本位和个体本位的结合,互相取长补短。
在前一章,我们提到了人和,又指出孔子的“和”不可“与“同”等同。那未,怎样才能使不同个性、特点、兴趣、素质、利益的人协调和谐呢?这就要靠中庸。中庸不是和稀泥、苟同,而是使不同的人在共同的价值观念下, 为实现组织目标而协调动作。这就是“求大同,存小异”。共同的价值观、共同实现组织目标,就是“中”,就是“同心”、“大同”在这个大前提下, 各个个体之间又有区别,这就是“小异”。由此可知,中庸是实现人和的前提,而中庸在实现人和时的功能主要体现在精神、意识、目标的一致上。这又一次体现了中庸的原则性。自 80 年代开始在海内外管理界“走红”的企业文化思潮,其核心就是建立企业职工共同接受的价值观。这也说明,在当代新的管理中,也体现着中庸思想。
“中”,可以理解为“度”。在管理实践中,也要讲求“适度”。超过“度”,就是“过”。达不到“度”就是“不及”。这两个极端,都是“非”。比如:企业在用人数量上要“适中”。用人数量超过“适中”的度,就“人浮干事”,为“过”。多一人,就多一份扯皮事,多一分事故苗头,多一分消极隐息。相反,如果用人数量达不到“适中”的度,就是“人少”,为“不及”。人少,影响生产任务的完成。由此可见,“人多”、“人少”都不是正常状态,只有用人适度才是最佳状态。这就是中庸,中国人常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其实,在用人问题上,这句话并不正确,问题的关键是要先经过科学测定,需要挖多少“坑”,随后,再往“坑”里放“萝卜”,而不能根据“萝卜”的数量来定“坑”的数量。因此,这句话应该改成“一个坑一个萝卜”。这才是用人问题上的中庸。
又如:在企业生产上,有些人喜欢:“超产”。为此,他们乐意搞计件工资,以刺激“超产”的积极性。但是,这样做的结果是否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呢?在一个上下工序间紧密衔接的生产企业中,某个工序“‘超产”或达不到规定的数量(过或不及),都会影响其它工序,打乱生产秩序。一个部门、一个工序的“超产”,往往带来的不是效益,而是浪费和破坏。
此外,在企业管理中,用人要有度,用财要有度,待人要有度,批评要有度,分配要有度,赏罚要有度,等等。这些“度”,就是“中”,就是按中庸思想办事。比如:奖励,是企业常用的激励手段。在奖励上的一种不良
倾向,就是奖励过多、过滥。结果,奖励走向其反面,根本起不到应有的激励作用。《管子·侈靡》中说:“致赏则匾”、“一为赏,再为常,三为固”。其意思是说:偶尔奖励,可起激励作用;再次奖励,似同常规,激励作用大为削弱;多次重复,则奖励成为理所当然的事,就不会起任何激励作用。可见,适度奖励是“中”。奖励过多,过滥,是“过”,是极端而不是管理的正道。
中庸思想运用到管理决策领域,是“正”的意思。但是,在决策目标的选择标准上,又有个求“中”的问题。决策目标的标准,有两个极端,一是最劣目标,一是最优目标。这两类目标,实质是“不及”与“过”。长期以来,人们把“最优口标”(“过”)作为决策目标的标准。然而,赫伯特·西蒙以充分的理由否定了这个标准,认为它是不现实的。因此,他提出了一个在实践中可行的决策目标,这就是“合理的目标”。这个目标标准,就是“中”, 是“度”。在确定决策目标以后,决策就进入了用“中”的阶段。可行方案设计的依据,就是要实现目标。这是用“中”的第一步。接着,决策进入可行方案的评价和选择阶段。方案评价的中心内容,是方案的可能性以及可能实现的程度。这是用“中”的第二步。经过比较、选择后的决策方案是实现目标可能性最大、效益最优的方案。这个择优过程,又是用“中”的过程。由此可以看出,中庸思想贯穿科学决策的全过程。
在经济运筹学中,也体现着中庸思想。比如:在运用最为普遍的线性规划模型中,“最优解”就是这个规划模型的“中”。只有“最优解”,才能使目标函数最优(极大值,或极小值)。如果偏离“最优解”,将:“最优解”中的某一个,或某儿个变量的值人为加大(也就是“过”),那未,该规划资源中的某些稀缺资源就不敷使用,模型求解就通不过,说明这个“解” 不可行。相反,如果将“最优解”中的某一个,或某几个变量的值人为地缩小(也就是“不及”),那未,规划的资源就会大量闲置,目标函数也达不到最优的水平。“过犹不及”,在现代管理科学中也得到了证实和运用!
在计划管理中,同样存在着中庸的问题。这就是计划指标要“适中”。否则,如果计划指标脱离了“适中”这个度,就会“过犹不及”。计划指标超越了“适中”的标准,订得过高(“过”),其结果,与企业自身的能力、条件相冲突,指标无法实现,可望而不可及。相反,计划指标过低,达不到“适中”的标准,其结果是实现指标毫不费力,垂手可得,指标没有挑战性, 没有激励作用,不利于企业的发展。
在企业组织问题上,也有中庸的问题。比如:管理幅度,一直是企业组织管理中着力研究的课题。管理幅度适宜,就是“中”。超过了这个界限, 管理幅度过宽(“过”),就会失控。相反,达不到这个界限,管理幅度过窄(“不及”),就会使管理层次过多。又一个“过犹不及”!企业规模也是如此。在这个问题上,追求的是。‘适度规模”,这就是“中”。如果规模过大,成本回升,内聚力下降,最终会导致企业失去竞争力。相反,如果达不到适度规模,成本必然偏高,在竞争中必然处于劣势。又是一个“过犹不及”。
企业在经营中也有中庸问题。比如:企业在处理与外部环境这一对矛盾时,最基本的指导思想,是用自身的条件去适应外部环境。但是,外部环境是不断变化的。企业应变的时机选择,往往是应变成败的关键。滞后应变, 就很容易在竞争中处于被动地位。因为,竞争对手先于你适应市场。相反,
如果企业不顾一切地超前应变,那未,当你应变措施成为现实时,外部环境还未变化,甚至在一段时间内还不会变化,这样,你的应变结果不是适应外部环境,而变成了不适应外部环境。这样,企业又使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这就提出了企业适时超前应变的问题。超前应变“适时”就是抓住外部环境变化的“先兆”。当这种“先兆”出现时,意味着外部环境“将变”,这时候,你着手变,就比较合适。待你应变出来,正赶上外部环境的变化。从而, 取得主动地位。“先兆”,就是企业应变时机的“中”,也就是“度”。盲目超前应变和滞后应变,则是应变时机选择上的“过”和“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