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的诗教——捧读毛主席诗词三首：《贺新郎》《吊罗荣桓同志》

《读史》

毛主席逝世二周年了。用怎样一种方式向他表示深切的缅怀之忱呢？恰在此时，毛主席诗词三首发表了。毛主席虽然离开了我们，他还在用诗教教导我们。

毛主席的诗教，和几千年来的所谓“温柔敦厚”迥然相反，它是阶级斗争，革命牛争。

毛主席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奋战终生，和全党一起给我们赢来了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又给我们留下了铿然有声、光彩夺目的不朽诗篇。我读了毛主席的这三百遗作之后，心中浦起的感情是复杂的，在振奋鼓舞的同时，我对照了《重上井冈山》、《鸟儿问答》刚问世时的那种心怀。那时候，毛主席还健在，而今呢，读了这诗词三首，怀念的情感又使我有些难过⋯⋯

毛主席从青年起就喜欢文艺，从事写作。除了《毛主席诗词》集子里的39 首之外，当年被领导同志所传诵而今未见发表的一定还有不少。曾经听到有的中央负责同志谈过这情况，并且背诵出尚能记忆的一两个句子。毛主席领导革命，东征西战，但诗思在胸，常常把斗争经验、革命激情，吟成诗篇。记得 1962 年毛主席词六首在《人民文学》发表的时候，他亲自加了序语说：这几首词都是在马背上哼成的。哼成之后，就传诵在外，被记录下来，有的可能未写在纸上，因而遗失了。多可惜呵——无可补偿的损失！

一二十年来，社会上传抄着据说是毛主席创作的诗词多首。1976 年，《诗刊》即将复刊的时候，我和李季、葛洛同志曾收集传抄的真伪莫辨的作品去请教郭老，其中有四首，确乎是毛主席的作品。郭老肯定地指出，《重上井冈山》、《鸟儿问答》，是真的。经过请示，就在《诗刊》复刊后第一期上发表了。这次听说将有毛主席诗词三首发表，我心里想，大概不会出乎传抄的那些首之外。而事实却大不然，这使我甚惊，更叫我大喜！因而我高兴地想：人世间，凡是可以称为至宝的东西，时间抹不掉，厚土不能埋，如商鼎周彝，早晚会宝光重现，与日月争辉的！

特别令人兴奋的是，1923 年的作品，在 55 年后的今天问世。这 55 年的历史，真是波澜壮阔，地覆天翻！今天，我已经进入了老年，当时我还是一个师范学校的一年级学生。想当年，看眼前，感慨万千，欢喜莫名！

毛主席写这首《贺新郎》的时候，才不过 30 岁。内容是很清楚的，写的是告别杨开慧同志，为了革命，孤身去天涯。天涯是何处？查看历史材料，大约是广州。但这不是重要的。这首词写了离别时候的情与景，写了爱人之间常常有的小小的一时“误会”，坚决肯定了杨开慧同志是知己。就是说，是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是情感深厚的恩爱伴侣。所谓“人有病，天知否”，表示个人心里有些痛苦，难以明言。写了离别的愁苦，写得如此率真，如此情切。说离怀，道衷情，但决不像千百年来许多诗人词家所写的那些情调低沉，卿卿我我，完全不出个人爱情圈子的作品。请看末后几句，突然陡转，如画龙点睛，主意跃然而出：在未来革命的风暴中，我们是比翼的大鹏，振健翮，冲云霄！

读罢这首词，我不胜感慨。“四人帮”当道，文坛上爱情诗绝迹了！而今，“四人帮”虽然已经垮台，但爱情诗仍然所见尚少！难道只有封建阶级、资产阶级才能写爱情？这是笑话！这是对无产阶级的污蔑！无产阶级的爱情，

是真正纯洁、志同道合的爱情。有爱情，却少见表现爱情的诗，岂非咄咄怪事？读了毛主席壮年时代写的这首词，学习毛主席提出的百花齐放的方针，我们应该放宽心，放开笔，写点爱情诗了吧！在社会主义时代，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的今天，我们的文艺作品，我们的诗歌，首先应该把注意力放在表现时代精神方面，但既称百花，就不能光有牡丹。爱情，同样是爱情，各阶级有它自己对爱情的观点和处理方式。无产阶级需要的爱情不是软绵绵的，而是甜的，温柔的，但主要的是健康的，真挚的，是革命斗争、生产斗争中迸发出来的光彩的火花，它同时又成为促进这斗争的力量。

毛主席对革命战友，不论年龄高低，充满炽热感情。从这里可以看出，毛主席是革命的领袖，又是情感洋溢、心肠炽热的革命诗人。徐特立同志，是毛主席师范学校的教师，受到毛主席的敬爱，在徐老 0 岁诞辰的时候，毛主席给他写了真挚而尊敬的贺信，读了之后，令人感奋！陈毅同志是毛主席的老战友和关系深切的同志，1972 年陈总逝世之后，毛主席亲临追悼会，并悲痛而又亲切地向张茜同志致慰问之忱。今天我还重新瞻看了毛主席和张茜同志相对无言、神态哀痛、感人肺腑的那张照片。罗荣桓同志是毛主席的忠诚战友、卓越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从青年时代起，就随毛主席参加过有重大历史意义的秋收起义，从此以后，坚决与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无论在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中，或在抗日战争中，都立下了丰功伟绩，在政治工作方面的建树也很大。他在路线斗争中，一直忠实地、坚决地站在毛主席正确路线一边，跟形形色色的“左”右倾机会主义路线作斗争。他受到打击、迫害，甚至遭到林彪要撤销他一切职务的压力，但他始终不屈不挠。所以，1963 年 12 月 16 日，毛主席正在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的时候，传来了罗荣桓同志逝世的消息，毛主席心情沉重，领头起立默哀。默哀后，毛主席说：罗荣桓同志是很有原则性的人，他对敌恨，不肯背后议论人。党内要有原则性，原则精神。又说：罗荣桓同志逝世了。一个人数十年如一日，忠于党的路线，很不容易呵。会议结束后，毛主席和贺龙同志、聂荣臻同志，到医院去向罗荣桓同志遗体告别，表达了对罗荣桓同志的无限哀思。

1963 年底，《毛主席诗词》即将出版，《诗刊》想请毛主席题几句词，

好和转载的毛主席未发表过的诗词一同在 1964 年 1 月号刊出。中央办公厅的负责同志回电话说：“罗荣桓同志刚逝世，主席情绪不好，不愿意写字。” 听到这回话，我没有感到失望，却感到很抱歉，很难过。从这一件小事上，也反映出毛主席对战友、对同志的无限深情。“七律”一诗，就表达了这种感情。仅仅八句诗，却把对罗荣桓同志革命一生的评价，个人的悼念深情，全盘托出，感人至深！从二万五千里长征，一跃而至锦州战役，这不但概括了十几年来的伟大战争，而且突出地表明了在这两次关系革命前途、有决定意义的战场上，罗荣桓同志作出了卓越贡献。在辽沈战役中，攻打锦州，是毛主席的英明决策，伟大战略，却有人不以为然，不执行毛主席的战略决策。所以，在这首七律的第五、六两句，对这样的人提出了严厉的批评。最末两句，对罗荣桓同志作了极高的评价，其中包含深厚的悼念之情。

第一句里“草上飞”三字，可以和 1931 年作的《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中的“飞将军自重霄入”比照着看。一个“飞”字把红军行军神速的精神状态，出没无常，左右敌人的情况，完全表达出来。而“草上飞”又是一句成语，它原指渡河的小船。

《贺新郎·读史》，是毛主席借读史给我们上阶级斗争的课。

人类历史：从猿到人，从石器时代的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平不常有，而斗争却不断。几千年来的历史，纷纷扰扰，只留下了点点陈迹。被古今一些所谓名流学者捧为三皇五帝的圣君典型，只是骗骗愚人，为历代统治阶级的政治服务而已。被历代斥骂为大盗的“跖、矫”，实际上却是赫赫的造反英雄人物。陈胜率农民起义，自立为王，国号张楚，但最后失败了。几千年来，阶级斗争剧烈不断，前仆后继，慷慨悲歌。悲歌没有唱完，而我们革命已经成功，漫漫的长夜成为过去，我们迎来了历史的黎明。

古代诗词名家也常用咏史、读史一类题材，借古喻今以抒胸怀。毛主席的《读史》，所阐发的却是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必然胜利，最后一定赢得整个世界的历史规律，这是不能移易的真理！

毛主席的这三首遗作，不但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也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毛主席提出了百花齐放的方针，还用自己的作品给我们示范。这三首诗词，题材是多样的，表现的艺术手法也各自不同。

我们知道，毛主席对古典诗词有深厚的修养，也极爱好，且有个人的取舍。毛主席特别重视政治内容强的作品。就以宋词而论，毛主席很喜欢富有爱国主义思想、风格豪放，像岳飞、苏东坡、辛弃疾、张元干、张孝祥这样一些大家的作品，但对于某些内容虽然无甚可取，但艺术风格有特点的词章也颇欢喜。这和毛主席指示的两个文艺批评标准，是一致的。有些作品，内容无害，但在艺术上可以取法，可以借鉴的，也一律肯定它有益的这一方面。这对“四人帮”空喊“革命”，打倒一切，取消一切的虚无主义罪恶态度，对他们摧残百花，把文艺纳入他们“御定”的框匡之内，使人不能“逾”、不敢“逾”的法西斯文艺统治，是沉重的当头一棒。因为题材不一样，表现手法也不同。1923 年写的《贺新郎》是关于爱情的，表现的比较委婉，抒情性比较强烈，而归结到革命上，又显得雄壮动人。这就把旧词中两派的表现手法融而为一。“七律”，系悼亡怀人的，所以富于悲壮气氛。《读史》是理性的题材，用形象手法加以概括，抒发了个人的思想，使人感到内容丰富，受到教育，但不枯燥。毛主席的这三首诗词，是题材多样化、表现手法多样化的作品，使我们大开眼界，大扩心胸，对今后文艺创作的繁荣，一定会起重大的鼓舞、推动作用，这是毫无疑义的。

1978 年 9 月

毛主席给彭德怀同志的这首诗，1957 年在报刊上发表的时候，我是读过的，最末一句“唯我彭大将军”，印象极深，至今不忘。时过境迁，今天重读这首诗，感慨系之，心里特别高兴！

我们都知道，彭德怀同志是工农红军重要领导人之一，赫赫战绩，昭昭在人耳目。他在毛主席领导下，渡过“水拍云崖暖”的金沙江；攀登过”夏秋冬春一日过，皑皑白雪呼呼风”的夹金山；抢渡过石达开大军覆没的大渡河；吃野菜、踏泥泞，走过荒漠无边的草地，与国民党的阻截部队战斗，与冷酷无情的大自然战斗。他那战胜困难、决不为困难所战胜的伟大气魄，真可以“感天地，泣鬼神”！当红军刚到陕甘边区时，马鸿逵、马步芳的骑兵对我军进行窜犯，毛主席和彭总拟了一道电报，决定给马家骑兵一个打击。电报发出之后，彭总去观察地形，回头发现桌子上放着毛主席写的这首诗。毛主席即使在军事倥偬之际，也常常写诗抒怀。这首六言诗，充满豪情，对彭德怀同志大加赞扬。

六言这种诗的形式，在毛主席的诗作里还是第一次被我们读到，读罢之后，觉得既强劲有力，又新鲜无比。运用成语，杂以口语，两字一顿，铿锵动人。它是诗，却又带点同的味道。第一句“山高路远坑深”，使我们联想到《如梦令·元旦》的开头“宁化、清流、归化”，都是写客观环境的，表现了眼前的困难。第二句紧接上句，突出了红军勇往直前，所向无敌的大无畏精神。读了这头两句，自然会唤起读毛主席七律《长征》的那种雄壮感觉。“谁敢横刀立马”，这一设问，把彭德怀同志的英雄形象树立在我们面前。末句作答，高度表扬了彭德怀同志的堪当大任，胜券在握。这种赞扬，包含着毛主席对彭德怀同志的信赖和尊重。“唯我彭大将军”一句，充溢着亲切的战斗情谊。毛主席是伟大的革命领袖，也是伟大的革命诗人。1957 年 1 月，毛主席的诗词 18 首在《诗刊》创刊号上发表以后，外国不少评论家说：“一个诗人赢得了一个新中国。”这话是有意义的。

林彪、“四人帮”出于篡党夺权的狼子野心，用尽一切残酷卑劣的手段，对彭德怀同志诬陷打击，人民心中是有一本公平账的。而今，太阳当空照，乌云被驱散，红的白的，各现本相，好的坏的，判辨分明。彭德怀同志的功业英名，永垂不朽；林彪、“四人帮”的罪行，为万世唾骂。历史是公正的。历史也是无情的。

毛主席的这首六言诗将与彭德怀同志的英名炳耀千秋！ 1979 年 1 月 16 日

这首诗是作者作为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学生时期写的，是作者早期的诗。但这首诗在五言古诗中有它的特点。这个特点有两方面：一是用韵，即八句一换韵。八句中，偶句的末一字押韵，八句可以有四个字押韵，首句的末一字可押可不押，倘可押，八句中有五个字押韵。如这首诗，第一个八句，首句不押韵，这八句中有四个字押韵，即来、哀、回、隈。第二个八句换韵，首句押韵，有五个字押韵，即萋、题、西、思、鸡，思是四支，鸡是八齐，支齐可以通押。第三个八句换韵，首句押韵，有五个字押韵，即唱、上、涨、帐、嶂。第四个人句换韵，首句用韵，有五个字押韵，即茜、剑、怨、贱、绝，这里有的字可能是用湖南方言押韵。第五个八句换韵，首句押韵，有五个字押韵，即情、荣、生、旌、泓。这样八句一换韵，是一个特点。

这诗第一个八句的末两字是“城隈”，第二个八句即用“城隈”开头。第二个八句末两字是“鸣鸡”，第三个八句即用“鸣鸡”开头。第三个八句末两字是“列嶂”，第四个八句即用“列嶂”开头。第四个八句的末一句是“牙琴从此绝”，第五个人句的开头”琴绝”，就从“牙琴”句里来的。这样从上一个八句的末两字或末句，转为下一个八句的开头，这在修辞学上成为顶针格。这样的转韵和顶针格，构成这首诗的结构特点。这样的特点，在以前的五古诗里是很难找到的。这说明这首五古诗的特点，有创造性。按照这个特点，这首诗可以分为五段。

第一个八句可以作为第一段。第一段说：“去去思君深，思君君不来。” 跟好友已经永别了，所以思念好友特别深切，好友是不会再来的。“愁杀芳年友，悲叹有余哀。”好友正在青春，是芳年友，却愁死了，所以使人悲叹，悲叹之余还有哀伤。“衡阳雁声彻”，衡阳是好友家住的衡山之阳，衡阳有回雁峰，相传南飞的雁到了回雁峰要往回飞。古来有雁足传书的话，像唐人高适《送王少府贬长沙》诗里说：“衡阳归雁几封书。”从衡阳回来的雁会带回几封信来，现在衡阳的雁只有彻底哀鸣，来悼念好友的去世，不能再带信来了。“湘滨春溜回”，湘江边上的春水又回来了。“感物念所欢，踯躅南城隈。”在城南弯曲处徘徊。这一段，写出对好友死去的怀念和哀伤。

第二段：“城隈草萋萋，涔泪侵双题。”看到南城弯曲处的芳草茂盛，就想到刘安的《招隐土》：“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看到萋萋芳草，就想到好友的永不回来，因此流泪满面，用手拭泪，就让泪水侵湿额的两头。“采采余孤景，日落衡云西。”来吊的众人很多，我只成了孤独的影子，好友像日落了。“方期沆瀁游，零落匪所思。”看到湘江水涨，正期望在大水中去游泳，好友却像草木的凋零，这不是我所想的。“永诀从今始，午夜惊鸣鸡。”永别从现在开始，半夜里听见鸡叫而吃惊，因为不能跟你一起闻鸡起舞了。在这第二段里，看见芳草，就想到好友的归来；看见湘江水涨，就想到和好友去游泳；听见半夜鸡叫，就想到不能和好友闻鸡起舞而心惊。处处想起好友。

第三段：“鸣鸡一声唱，汗漫东皋上。”听见半夜里鸡的一声叫，我随便起来走到东边高地上。“冉冉望君来，握手珠眶涨。”好像渐渐地望您来，同您握手，不觉像珍珠的泪水使眼眶涨痛。“关山蹇骥足，飞飙拂灵帐。” 想到您像千里马要奔跑，但祖国的关塞山川妨碍您的奔跑，只剩下飞动的狂风吹拂您灵座的灵帐。“我怀郁如焚，放歌倚列幛。”我的胸怀慢郁得像在

焚烧，只能依靠排列像屏风的山，高声歌唱。这段赞美好友的才能像千里马，还没有发挥他的才能就死了。

第四段：“列幛青且茜，愿言试长剑。”排列像屏风那样的山，有的山上树木是青的，有的露出赭色山石。按照好友的愿望说，要像宋玉说的试用长剑。“东海有岛夷，北山尽仇怨。”东海上有岛国的夷人，北方山区里都是仇怨的敌人。“荡涤谁氏子，安得辞浮贱。”要为国扫荡这些敌人，洗雪国耻，依靠谁家的子弟？您死了，我哪能辞谢虚浮和微贱。您想用长剑来扫荡敌人，您死了，只剩下我是一个学生，没有抗敌的力量，哪能不辞谢虚浮和微贱呢？“子期竟早亡，牙琴从此绝。”您像钟子期那样竟早死了，我像伯牙那样把弹的琴弦弄断了。在这一段里写好友有为国扫荡敌人、洗雪国耻的愿望，好友又是自己的知己。

第五段：“琴绝最伤情，朱华春不荣。”伯牙把琴弦弄断了，最伤感情。您像红花在春天凋谢了。“后来有千日，谁与共平生。”您死了，后来还有无数的日子，有谁来和我共同发挥平生的志愿。“望灵荐杯酒，惨淡看铭旌。” 我只能望着灵位进献一杯酒，心情凄惨地看着灵柩前的旗幡。“惆怅中何寄，江天水一泓。”我心中惆怅，还有什么，只有我的深情像长江水那样深广罢了。这段悲叹知已的死去，不能和他一起发挥平生志愿，表达出无限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