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画派催生大批女画家

我国江苏南部的常州，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历来文人辈出，一直都被人们称之为“儒风蔚然，为东南冠”之地。明末清初，在当时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方面的影响下，绘画呈现出特定的时代风貌。卷轴画延续元、明以来的趋势，文人画风靡，山水画勃兴，水墨写意画法盛行，文人画呈现出崇古和创新两种趋向。

在题材内容、思想情趣、笔墨技巧等方面各有不同的追求，并形成纷繁的风格和流派。宫廷绘画在康熙、乾隆时期也获得了较大的发展，并呈现出迥异前代院体的新风貌，呈现空前繁盛的局面。聚集于江南地区的一批遗民画家，呈现出与正统派相左的艺术追求。

常州地处江南经济中心，为南北交往要冲，水网交织、山明水秀，湿润的气候造就了江南文化特色，也造就了常州画派的水墨文化体系，既有浓厚的地域审美，也浓缩了主流文化的代表性。

恽南田是武进上店人，他一生生活在民族矛盾极其尖锐的时代。少时从伯父学画，青少年时期命途多舛，曾在灵隐寺为僧，后来返里后以卖画为生，一撩拨的收入来赡养自己的父亲。

后来，恽南田致力于山水画，初学于黄公望、王蒙，深得冷澹幽隽之致，又以没骨法画花卉、禽兽、草虫，自谓承徐崇嗣没骨花法。他的创作态度严谨，认为“惟能极似，才能传神。”“每画一花，必折是花插之瓶中，极力描摹，必得其生香活色而后已”。

恽南田的画法又有所不同，是“点染粉笔带脂，点后复以染笔足之”，创造了一种笔法透逸，设色明净，格调清雅的“恽体”花卉画风，而成为一代宗匠。对明末清初的花卉画有“起衰之功”，被尊为“写生正派”，影响波及大江南北，史载：

近日无论江南江北，莫不家家南田，户户正叔，遂有‘常州派’之目。

《清朝画征录》初名为《国朝画征录》，成书于1735年，由秀水画家张庚编著。张庚在这本书中首次将恽南田的画风称为“常州画派”。张庚在书中写道：

及武进恽南田出，凡写生家俱却步矣。近世无论江南江北，莫不家南田而户正叔，遂有常州派之目。

斟酌古今，以北宋徐崇嗣为归，一洗时习，独开生面，为写生正派。

以恽南田为代表的常州画派与苏南区域文化有机地融为一体，并互为借鉴和影响，形成了在我国绘画史上声名卓著的清代“四王吴恽“六大家。

恽南田作为常州画派的创始人，当然并不是专画花草虫鸟的。他的山水画有很高的造诣，杰出的艺术成就。他一生创作了大量山水画，从他20余岁直至去世前，有许多精品传世。他的山水画是“南宗”的路子，启蒙老师是他的堂伯父恽向。

所谓“南宗”，就是以南唐董源、巨然为代表的南方派山水画派。中国的山水画，最早是作为人物故事画的陪衬背景出现的。隋唐之际才成为独立的画种，这时的名画家有展子虔、李思训、王维等，但传世作品极少。

到了五代，山水画出现了第一个高峰。依据不同的风格，分为南方和北方两派。北方派以后梁荆浩、关同为代表。南北两派的不同画风，其突出的标志是以董源、巨然为代表的南方派，长期生活在江南水乡，画的多是山青水秀、草木滋润的江南山水，“淡墨轻岚”。

而以荆浩、关同为代表的北方派，则长期生活在中原山区，画的是巍峰穷谷、草荒木寒的西北山水，“雄伟峻奇”。

恽南田学习传统的路子十分广泛，晋、唐、五代、宋、元、明各大家都是他师法学习的对象。在长期作画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山水画风格。

恽南田的山水画风格具有鲜明的特点，他的画作题材广泛，注重意境、神韵和笔墨，大幅求“势”，小幅求“趣”，淡墨、浅色、湿笔，追求一种幽深、寂静、清新、高逸的情调，表现自己对于真山真水的感受。

恽南田古文根底深厚，具有诗人气质，并且工于书法。他喜欢在画面上题诗跋文，使画面熠熠生辉，平添许多情思，耐人寻味，令人神往。

恽南田还兼擅诗文、书法，被誉为诗、书、画三绝。他的好友王石谷和表兄孙承公，多次劝说他要他放弃画花卉。理由是担心他分散精力，影响在山水画领域的艺术成就。他们说，研精卉草，且求其趣，其于烟云山水之机疏矣，恐久耽于画花卉，便与云烟林壑、墨雨淋漓之趣渐远。

但是，恽南田有自己的主张，他认为：“写生本与山水相发，一花一叶布置，与于岩万壑意趣略同，惟能深知泼墨之理，方与布色点染之妙处有合。”

恽南田根据自己的创作实践，体会到“研求宋元诸家山水笔法，皆能一一剖析其精微，故于写生，一洗流传庸史之积习，破院本刻画之滥觞，抉前人未发之奇秘，驱造化于毫端，曲折纵横，无不如意；赵文敏以来一人而已。

恽南田不仅没有接受亲友的劝告，放弃对于花卉虫草画的追求去专工山水，而且有意识地把更多的精力用于没骨法花卉画的创新，艺术天地的浩翰广阔深邃，是用不着相互谦让的。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完全可以“各得其所”。

事实也正是如此，从恽南田本身来说，他把主要精力用于没骨体花卉画的创新和实践，取得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成就。同时，他在山水画的创作上，也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当然也不会因为他在山水画领域的成就而缩小了王石谷在山水画领域自由飞翔的天地。

恽南田学习传统，继承传统，又发展了传统，创造了新的画法，以其伟大的艺术实践和成果树起了一面大旗，并在这面旗帜下聚集了一群画家，形成了一个画家群体，开创了常州画派。

“没骨”写生花卉画法，作为我国花鸟传统的画法之一，湮没了几百年，恽南田大胆进行挖掘，“斟酌古今，以北宋徐崇嗣为宗，一洗时习，独开生面”，创造性地恢复和发扬了“没骨”写生花卉的传统，给花鸟画坛注入了新的生机，使得“勾花点叶”派末流为之一扫，赢得了众多的追随者，使“常州画派”在中国画的领域内占有了一席之地。

随着“常州画派”影响的扩大，恽南田将马元叙、范廷镇、张伟、董瑜等人收为入室弟子，并进行悉心教导。他们学习并继承恽南田“没骨”写生花卉画法，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恽南田去世后，学习他的人更多，尤其是他的子孙，纷纷学习浑寿平的画法。如恽源浚、源景、怀英、怀娥、馨生、宅仁、与三、恽育、恽滇、恽珠、恽冰等，其中他的从玄孙女恽冰最得恽南田写生花卉的神髓，杨臣彬先生说：“这是常州派的后劲”。

常州画派在常州后继有人，除恽家后人外，还有钱维城、毕涵。汤贻汾、汤世渤、黄山寿以及当代的房虎卿、刘海粟、马万里、戴元俊等。

常州画派还有一个的突出的特点就是，促使画坛诞生了一大批女画家。在恽氏宗族画家中，已出现了许多，而且很有成就的女画家，如恽兰溪、恽怀娥、恽冰、恽珠等不下十余位。

历史悠久的常州，雅好文艺早成风气，到了清代，文风更浓，使得许多闺阁女子参与研习绘画及诗文创作。她们以自身不凡的天赋和刻苦努力，脱颖而出，留下了许多生辉之作。这一方面显示了清代文人阶层与社会市井对恽格画风的喜好，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女性在清代社会逐步开放和被重视。

许多女子自小就受到诗书画的教育，而这些女画家出嫁后，继续从事书画创作，又在当地产生影响，把恽格画风带向了全国四面八方。

“常州画派”的没骨花卉画所表现出来的柔美温和形态，正符合女性所具有的性格本质，以使有众多的追随者。恽格在世时，即有习忍学其画，此后因为乾隆帝对恽冰作品的夸奖，使得闺秀女子学习没骨花卉成为了时尚。

谢稚柳在《清代绘画概论》中说，自道光至同治的50多年间，花鸟画的盛世已过。南田一派，少有习法，较为闺阁中人所喜爱。点笔一派，日渐风行。

这肯定了女画家在没骨工笔花卉传承中的作用，也透露出随着扬州画派的兴起后，社会上写意花鸟画开始占据主要位置，而没骨工笔花鸟，主要在闺秀中传承。这种现象说明清代后期女画家愈来愈多，成为清代画坛的一个特殊现象。但是，真正意义上能传承出新的女画家则很少，成就上除马荃与恽冰并誉外，其他没有能超过她们的。

之后，常州学派、常州词派、阳湖文派、孟河医派和常州画派这“五大学派”横空出世，对我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旁注]

卷轴画　一种在纸和绢上画成的艺术作品。战国时期楚国帛画《人物御龙图》和《龙凤仕女图》，用笔灵活，人物形象生动，虽然不能叫作卷轴画，但可以感受到当时的绘画水平。随后出土的汉代长沙马王堆的帛画和导引图，造型优美，可以想象当时绘画达到很高的艺术水平。

水墨　即水和墨。多用以指一种不着彩色，纯以水墨点染的绘画法。仅有水与墨，黑与白色，墨为主要原料加以清水的多少引为浓墨、淡墨、干墨、湿墨、焦墨等，画出不同浓淡如黑、白、灰等层次。别有一番韵味称为“墨韵”。而形成水墨为主的一种绘画形式。

描摹　透过覆在原件上的透明纸按照看得见的线条或文描摹其中，透明的纸一般为宣纸，也可以是其他半透明的纸。

《清朝画征录》我国清代画史著作，张庚著。原书3卷，后又增补2卷，是清代第一部断代画史。全书收清代画家450余人的传记，卷首破例为明代著名画家袁枢立传。编纂方法仿自《史记》，讲求体例，注重征信，保存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对研究清代前期画史有重要参考价值。

恽向（1568年～1655年）明代画家。原名本初，字道生、曙臣，号香山，武进人。擅诗文工山水，早年学董源，巨然，以悬肘中锋作画，骨力圆劲，浓墨润湿，纵横淋漓，自成一派，晚年敛笔于倪瓒、黄公望的风格，惜墨如金，挥洒自如，妙合自然。由于他常往来于齐鲁之间，并登临泰山，故笔下山水自然雄浑之气。

荆浩（约850年～？），五代后梁画家。字浩然，号洪谷子，山西沁水人。擅画山水，师从张璪，吸取北方山水雄峻气格，作画“有笔有墨，水晕墨章”，勾皴之笔坚凝挺峭，表现出一种高深回环、大山堂堂的气势，为北方山水画派之祖。所著《笔法记》为古代山水画理论的经典之作，提出气、韵、景、思、笔、墨的绘景“六要”。

泼墨　国画的一种画法，用笔蘸墨汁大片地洒在纸上或绢上，随其形状进行绘画，笔势豪放，像把墨汁泼上去一样。”后世指笔酣墨饱，或点或刷，水墨淋漓，气势磅礴，皆谓之“泼墨”。

徐崇嗣　北宋画家。擅画草虫、禽鱼、蔬果、花木及蚕茧等。其画初承家学，因不合当时图画院程式和风尚，遂改学黄筌、黄居寀父子。后自创新体，所作不用墨笔钩勒，而直接以彩色晕染，世称“没骨图”，也称“没骨花”。兄崇勋、弟崇矩，均擅画花鸟，崇矩并工士女。

董瑜　字清溪，江苏武进人。精於绘事，时与恽寿平齐名，画史称“绘事见推於恽寿平，几与抗行。”颇得吏部尚书、大收藏家商丘宋荦赏识，宋尝延请董瑜入馆，未就，常州画派对其的影响比较大。

恽冰　清代乾隆、嘉庆、道光年间深得家传的一位女画家。恽冰字清於，号浩如，别号兰陵女史，亦署南兰女子。善花果，芊绵蕴藉，用粉精纯，作已辄题小诗，名著吴中。乾隆初，江苏巡抚君继善以恽冰画进呈孝圣太后，乾隆帝题诗嘉奖。

马荃　字江香，江苏常熟人。工花卉，妙得家法。其夫亦工书、画，偕游京师，以绘事给衣食，颇怡。夫亡归里，绸缠染翰，饮冰茹茶，而名益高，四方以缣素兼金求画者益聚。常蓄婢数人，悉令调铅杀粉。而琴川多贵游士女，皆来求授指法。时常州恽冰画以没骨名，而江香以勾染名，江南人谓之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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恽南田的花鸟画以似求不似，画风清新雅丽，其没骨画法风靡一时，追随者众多。他自称“徐家传吾法”，他在继承了徐崇嗣的没骨花卉画法的基础上，又揉合了黄筌、徐崇嗣两家的精髓，重视形象写生，“以花传神”。他的画法是一种“点花粉笔点脂，点后复以染笔足之”的体貌，方薰认为这是“前人未传此法，是其独造”的新风貌，它融工笔与写意之精华为一体，既有工笔画形态逼真，更具写意画的传神，十分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