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粪便

镇政府搬进新盖办公楼以后，“大跃进”时建的那几排用以办公的瓦房就成了家属宿舍，都同在一个大院，出入同个大门。院子里有一棵双人合抱的百年古榕，说是古榕但仍生机勃勃，一片繁茂、青葱。人们忙完手头活计后，总喜欢端着茶杯来到它那茂密的如同一把巨大天篷伞的绿荫下转悠，或伸臂、弯腰，活动筋骨。特别是盛夏，有的干脆还搬来椅子在此看报处理文件。

突然有一天，人们发觉这树荫底下的状况，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心境。每天早上上班，一走进院子，就常常闻到一股臭屎味儿从树脚处飘过来，就看到有一堆令他们感到恶心的粪便赫然堆在那里。从此，人们认为这里再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再也不是他们休闲的乐园了。然而，每当碰到这事，人们就埋怨了，但谁都没想过如何去铲掉那堆粪便，住在瓦房的那些家属们更不愿主动去铲，因为怕落得个“原来是他家小孩拉的”嫌疑。最后，总是传达室的老吴毫不犹豫地拿来铲子把它铲掉，然后，铺下一层薄薄的沙土。次次如是，老吴尽管有时也会有一点儿怨气，但他还是照常默默去做了。他认为，这粪总得有人打扫呀。

渐渐地，日久见多，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了，便觉得这事似乎本来就是老吴应该干的分内事。而老吴也习惯了，每天一上班，就先把昨晚不知谁家孩子拉的粪便铲掉。从此，榕树下就再没有了那股臭屎味儿了。同事之间本来并不那么融洽的关系随之变得好了很多，特别是那些一闻到屎臭味就骂娘的年轻人也开始静了下来。榕树下，重新可见人们又围在一起读报、聊天，还有说笑声时时飘盈于此了。

转眼，过了几个月，糟糕的事就来了。这天上午，一堆粪便又旁若无人的在树脚处蹲着。老吴上班时发现了，正想拿铲把其铲掉，突然，邮递员送报来了，老吴便先忙着去签收邮件并把报纸先派发到各部门去。这一忙，就把铲掉粪便的事给忘了。

午后，镇长陪完客人回来，一踏进大院，看见了那堆粪便，便变了脸色，掩着鼻子大声喊来老吴，然后满嘴酒气指着那堆倚满了苍蝇的粪便，劈头斥责起老吴：“你干什么去了，这堆东西还不铲掉！”

本来正欲动手拎铲将粪便铲掉的老吴，一听领导竟如此责怪他，委屈了。他先是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镇长，接着想了想就把憋了好长时间的怨气一下子喷了出来：“你说什么？这是我分内的事吗，干吗一定非得我个人干！”说着，老吴猛地用脚把搁置一边的铲一踢，扭身向传达室走去。

镇长头一回见老吴发火，顿时就懵了。他没想到，一向憨厚的老吴今天竟如此对他，咬了咬牙，也径直走回他的办公室。这天，老吴没铲掉那堆粪便，镇长也没动手，其他同志、包括家属那更不用说了。于是，那堆粪便就这样在树脚处堆了好些天，直至风干。

这以后，榕树下便堆积了好多粪便，多少天余臭不消。老吴对此略有些焦虑，但坚持一声不吭。只见人们路过时，一大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正舐着粪的苍蝇便“嗡”地一声飞舞起来。在大院内办公或居住的人们也只能干脆把窗户关上，屋里空气尽管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