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鱼

这个季节瀛江一带盛产河豚。这个季节，徐镇长最怕接待上级领导，因为这时候的河豚个大、肉嫩、鲜甜，领导喜欢吃。

河豚在瀛港镇叫“乖鱼”。瀛江边长大的徐镇长当然知道“乖鱼”虽然味美，但卵巢、肝脏和血液有剧毒，毒素比氢化钾要高出近千倍，30分钟内可使人中枢神经麻痹，0.1克就能把体重10公斤的狗毒死。徐镇长还知道《本草纲目》这样说过，“乖鱼”味虽美，修治失法，食之杀人。有一次他自己就曾经险些吃出了事。

打那次以后，得知领导要来，徐镇长心就发憷，还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觉。因为领导们喜欢吃“乖鱼”，为了领导安全起见，他都得如履薄冰先尝要命的第一口，直至觉得没事了才让厨师端上桌。

这天，徐镇长接到县政府陈秘书电话，陈秘书通知他，后天周末，刚调来挂职的金副县长要下来。陈秘书还特意吩咐，金副县长可是头一次到瀛港镇，他说没吃过“乖鱼”，你就准备准备吧。

当夜，徐镇长又辗转难眠了。翌日一上班，办公室的小丁便看出了他一脸的忧郁。只见小丁问明事由后，思忖片刻，就神秘兮兮地对徐镇长说：“找一个人先尝试一下不就得了。”

“这太缺德，再说时间紧迫，让谁先尝呢？”

“那还不容易，码头边有一小饭店的厨师烹制‘乖鱼’的手艺是祖上传授的，听说从未出过差错，如果能请他出手就好了……”

“厨师久经沙场，时间长了说不定会产生抗毒性。唉，要不先了解一下吧。”徐镇长说着，让小丁上车跟他前往小饭店。

车刚一出镇政府大门，离镇政府不远一个破旧窝棚内的两个乞丐引起了徐镇长的注意。领导毕竟是领导，脑灵敏、点子多。此刻看到这两个乞丐，就有了主意。

翌日中午，徐镇长让小丁把煮好的“乖鱼汤”悄悄送到了窝棚。“老人家，天气炎热，我们领导知道对你们关心不够，今天特意让我送些鱼汤来慰问你们。”小丁用充满温情的语调关切地说，“热增三分鲜，你们就趁热吃吧。”

老乞丐对小丁的到来异常感激，立即伸出脏兮兮的手接过饭盒一边不停地道谢，一边招呼在睡觉的小乞丐。

小丁逃也似的离开窝棚，然后在不远处找个地方蹲了下来，悄悄观察窝棚里面动静。临近傍晚，他终于看见老乞丐剔着牙签从窝棚走出来，随即高兴地打电话向徐镇长报告：“一个乞丐已剔着牙签走出来了，应该说明安然无事。”

当晚，招待领导的菜肴当然以“乖鱼”为主。宴席一开始，徐镇长就不停地拿着勺子为客人盛汤，还一个劲的介绍瀛港镇“乖鱼”的特色吃法，请大家放心吃。

金副县长夹了一块土鸡猪脚炖的“乖鱼”鱼肉送到嘴里，还没尝出味道，便自言自语地说，“咦，这‘乖鱼’皮怎么那么多刺呀？”

“‘乖鱼’主要就是吃它的皮。‘乖鱼’皮比一般鱼皮要厚得多，全是胶原蛋白，就是蛋白质呀。”徐镇长装出见多识广的神情，“我来教你怎么吃‘乖鱼’。”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儿鱼肉，然后翻转过来，把鱼刺裹在鱼肉里面，“看见吗？就这样吃。”

于是大家便学着徐镇长食法，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一时间房间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席间，有人还讲起了吃“乖鱼”引发过许多诙谐幽默房事的荤话。金副县长更是吃得赞不绝口，说：“‘乖鱼’肉嫩味美，汤水鲜甜。难怪被美食界称为‘貂婵’，真是越危险越引人垂涎哟。”临结束时，他还摇头晃脑作了一番点评，“余味不绝如缕，口中又鲜又绵。吃了‘乖鱼’，别样无味。”

领导们终于吃饱喝足了，最后打着余味无穷的饱嗝往轿车一钻，一溜烟地绝尘而去。徐镇长也终于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领导们的车子完全消失在黑暗中，一直躲在镇政府门口观望的小乞丐跑回窝棚，急不可耐地摇醒酣睡的老乞丐：“大叔，别睡了，当官的都安全撤了，该我们放心开吃了。”说着，讪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