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郭西南的尴尬
近年来,郭西南特喜欢上书店转悠了。自从他出版了那本童话集并凭此加入作协后,他更觉得这地方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这类人常来的。其实郭西南近来常逛书店,只是为了暗中观察他那本寄销的自费出版的童话集卖得如何了。
这天,郭西南又来到了一家书店。这家书店在这座城市里算有规模的,走进去除四壁大书柜,迎门正中也摆着个装满各类新书的人字大书架。书店很挤,书柜上书目很多,分出经济、文学、综合、社科等等各类,真令郭西南目不暇接。
郭西南悠悠地浏览着,不知不觉就转过另一面书架。刚一转过这面书架,郭西南就发现本市一位一直以大作家自诩的业余作者顾大炮的“大作”摆在书架上,不过是蹲在书架的最底层,整一排有50多本。便俯身拾起一册,掸去封面上的灰尘,书印刷得很漂亮,装帧设计也够档次,就是没有人翻过的痕迹。郭西南心里笑了一下,翻都没翻就像扔垃圾一样把书掷回原处。
郭西南心情极好,顺书架继续往前走。在一暗幽幽的旮旯处,郭西南又见到一个“熟人”。不见更好,可一见,真令他惊诧不已,这整壁的书柜几乎全是“老熟人”,主席的诗词评论集、秘书长的小说、副主席的散文诗……原来是本市作家专柜。咦,连那两位平时经常相互“拆台”的大冤家,今天也肩挨着肩拥在一起,像情侣亲密得很。郭西南瞧着这些平日里钩心斗角、根本难以聚在一起的本市文坛“大腕”,今天“各族大团结”全乖乖躲在这里排起队来,心里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唉,说来也真难为你们了。贴上多少个日日夜夜,才弄出这么一本“大作”不说,还花上万把元自费搞印刷,明知不会有人看的,可为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知名度。唉,现在可好,跟我一样了吧,亲朋好友一定催借款了吧。
郭西南顺书架再看过去,他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大作也摆在书架上,心里不由一阵暗喜,想一想估计自己的书已销光了,就转过头对着那壁本市作家专柜说:“保重了,你们就乖乖在这排着吧。哼,岂能与我老郭同日而语。”说实在的,郭西南心里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也难怪,文人相轻,自古有矣,何况在这座滨海城市。
郭西南一脸兴奋地往前走着,随意翻了翻几本书,忽然他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原来他见到一个他更加熟悉不过的面孔。唉,真是的,轮到自己了。花了几个月心血,如今还负债一万多,不就是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人生价值,没想同样让人“晾”在这里。想着想着,一种莫名的悲凉顿时就涌上郭西南心头,他心一酸,像遇见久别的孩子一样,急忙将书取了下来,痛心地抚摸了一会儿,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拿着书,郭西南继续往前走,又找到几本稍旧的,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又拿了下来。唉,想想前年,为加入作协出这本集子,他可是向多少人借了钱作出版费的,不容易啊。近来借款给他的亲朋好友都相继来打招呼了,他无言以答,多不好意思。他决定把这几本书买回去作解释,就说书还没有销售完,款要不回来。
郭西南拿着几本自己的书,来到收银处付款。收款小姐笑盈盈地问:“干吗买这么多童话书。”
郭西南脸憋红了,苦笑着回答:“朋友托的,已找很久了。”
“还要吗,我们经理说,这些书都是寄销的,仓库里很多呢。”收款小姐快人快语,指了指那壁本市作家专柜,“50本以上马上给你打六折。唉,如今这些人呐都火出书热,烦死我们了。瞧那堆废纸都摆两年多了。”
郭西南一听,眼眶又一阵红,忙装着打个呵欠,晃了晃手里的书:“这种书都买,有多少买多少。”
收款小姐乐了:“自己提,还是让我们送货,不过,要先付点押金啊。”
“不用,明天我自己来搬回去。”恼丧不迭的郭西南说罢抱起书丢魂似离开书店。
翌日,郭西南并没有去买回他的那些书,他根本不可能,他不是正愁着凑钱还他的那一万元的借款吗?他心里清楚,要是搬回来,向借款给他的亲朋好友解释的借口可就没了。据说,一直到两年以后长江流域发生大水灾,主席、秘书长等几个约他一起上街搞“作家文集签名义卖募捐活动”,郭西南才不得不与他们一样从书店搬回那批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