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目标:天目山

3 月 19 日上午,在接见了新安旅行团张杰、朝鲜义勇队战地通讯员韩志

成等人以后,周恩来即往抗敌自卫团总部辞行。于 10 时 15 分,由陈亦南、马副官护送,偕同邱南章、刘九洲,乘车前往大目山。在车中,周恩来问马副官:“天目山,你去过吗?”马副官答:“去过一次,走的就是这条路线。” “那你算是旧地重游了⋯⋯”

“哈哈哈哈⋯⋯”

周恩来转向陈亦南:“你是第几次?”

陈亦南答:“第三次。也是最有意义的一次。”“为什么?” “因为前两次,都是跟着人家走,稀里糊涂的;这一次,则是当向导,

陪周副部长,头脑清醒得很。”“你这话讲得很有道理。”“其实,‘向导’ 我是担当不起的。具体路线,我比你们熟悉;如何做人,如何安身立命,你比我们熟悉。真正的向导应该是周副部长你,而不是我。”“陈副官,过谦了。”

车子迅速地驰过金华大桥。

到兰溪过渡时,发现人头攒动,车塞于途,呵斥声、争吵声聒噪于耳。“怎么回事?”司机停车,探首窗外发问。“顾祝同顾司令的宪兵队封

锁了白沙渡口,过往车辆、人、货都必须接受检查。”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答道。

“检查快吗?” “慢得很哩!严得要命!证件不全,便不放行;稍有嫌疑,便于扣留。

轮到你们,恐怕要过两三个时辰哩!” “这怎么行?!”司机着急起来。

“没关系,我去跟他们的队长说说。”陈亦南说罢,打开车门,穿过车队、人群,向渡口走去。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宪兵。

“让开!让开!”宪兵们粗暴地驱赶着拦路的车辆与人群,“你们长眼睛了没有?这是省政府黄主席的专车,上面有中央政府的大员,耽误了他们的公务,老子让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一条大道立即出现在眼前,渡口那边专管车辆过渡的轮渡也准备好了。在羡慕、敬畏、不满等各种意味的眼光中,他们的车子顺利地上了轮渡,

并过江到了对岸。

刘九洲赞扬道:“陈副官,幸亏你去打了招呼,要不然傍晚也到不了淳安。”

周恩来微笑着没有说话,他一向遵守秩序,从不僭越抢先,但考虑到是战时,军机紧急,也不反对陈亦南的这一做法。

马副官没有插话,他双眼正视前方,摹地欢叫道:“淳安,淳安已经到了!”

一座山城向他们迎来,独具特色的淳安方言使他们感到快慰。

在县政府吃晚饭时,陈亦南看见桌上菜蔬不多,颇有意见,正想找县长加菜,被周恩来一把拦住了。

周恩来问:“陈副官,你吃过‘梢于饭’吗?”

“没有。”陈亦南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连‘梢子’是什么也不知道⋯⋯”

“‘梢子’是一种野生植物的种于,江西的田野多的是,可以当代食品L 当年我们在江西苏区坚持斗争,由于敌人的经济封锁,物资相当紧张,特别缺少粮食、油和食盐。为了减轻人民的负担,更为了渡过难关,党中央号召红军干部和战士用‘悄子’代替一“部分粮食。我们便拿水淘洗干净,然后放在小篓里蒸熟,群众给它安了个名字,叫做‘梢子饭’。”

“这种饭,你也能吃吗?” “红军干部和战士都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呢?”

“周副部长,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过去连‘梢子饭’都能吃,今晚这顿饭怎么不能吃?”

“是呀,与缺粮少盐的日子相比,今晚可是在享福了。”周恩来带头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青菜豆腐,“咂吧咂吧”地吃起来,吃完他点头称赞道, “这菜很好吃,好吃,大家吃吧!”

“哈哈哈哈⋯⋯”众人都被逗笑了。

刘九洲一边吃饭一边说:“陈副官,我们的周副主席不仅能吃‘梢子饭’,还能吃烤青棵、苦苦菜哩!”

“烤青棵?苦苦菜?那是什么时候?”

“那是 1935 年 8 月,红军过雪山到达松潘草地附近的毛儿盖。当时,正值青黄不接,部队已经断粮。而地里的青棵刚刚灌浆,只有七八成熟。红军向藏族同胞买了地里的青棵,因为没有磨,就拔青棵烤着吃。周副主席身体虽然不好,也跟大家一起围在篝火边,边烤,边搓,边吃。还有一次吃苦苦菜,是周副主席带的头。他首先端起碗来吃,并且鼓励红军干部和战士:明天要战斗了,同志们吃饱肚子好上战场。我们今天吃苦苦菜,是为了共产主义幸福的明天。他的话音刚落,大家部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周副部长能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太不容易了!”马副官赞扬道。 “这叫率先垂范,身先士卒。”陈亦南说。 “小鬼,你又在耍贫嘴了!”周恩来则批评刘九洲道,“古人云:食无

言,寝无语。你这么哇哩哇啦的,小心我们把饭菜全部吃光了,让你饿肚子, 明天走不动路,可别喊娘哇!”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欢乐的大笑。邱南章说:“要不是周副部长提起,我倒忘了。陈副官,明天到分水的路怎么走?”

陈亦南说:“明天到分水要一步步上坡,然后一步步下坡,路窄不好走; 分水到于潜从河边走,路平。”周恩来说:“既然这样,吃完饭,大家都早点安歇吧!”

这天晚上,他们住在县政府后面的院子里,周恩来睡里面的一间,邱南章、刘九洲、陈亦南、马副官四人睡外面的一间。

周恩来走进里间便开始办公,根本没有要睡的样子。

陈亦南说:“周副部长叫大家早点安歇,他自己怎么不安歇呢?”

刘九洲说:“这是他的习惯,不管白天怎样劳累,每晚都要工作到深夜。”马副官说:“你进去劝劝他吧,明天一早启程,还是早点睡吧!” “没有用,谁劝他,他都要办完公。” “真是智慧过人,精力过人。”

陈亦南说:“反正咱们这会儿也睡不着,还是请小刘讲讲周副部长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故事吧!”

马副官应和道:“好!”

刘九洲推托道:“不行,不行,我可讲不了:”

陈亦南诧异地说:“刚才吃饭时,你不是讲得很好吗?” “我是现买现卖,从邱副官那里批发来的。” “那我们就请邱副官讲讲。马副官,你赞成吗?” “我赞成。”马副官答道。 “我也是听来的,如有叙述上的差错”,由我负责,与周副主席无关。”

邱南章在作了简短的声明后,便讲起来: “长征开始的时候,周副主席就病了(听说患的是肝脓疡),整天高烧

不退,疼得不能功,全身流汗。看护员打算从部队弄点药来给周副主席治病。这事让他知道了,严肃地制止说:‘战士比我们更需要药品,决不能到部队去找,我们有什么就用什么。’有什么呢?除了止痛片,就是退烧药,没办法,只好每到一个宿营地,就赶紧到处买药。幸好,在一个集镇上买到了二两木耳,这就是在整个长征途中给周副主席弄到的唯一高级‘药品’。

“翻越邛崃山时,周副主席的病情越来越重。毛主席十分关心,指示警卫连,绝不能让周副主席步行过雪山!警卫连准备了一副担架抬他,周副主席却忍着剧痛,大部分时间步行,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勉强在担架上躺一躺。爬山前,他把自己的重病置之度外,召集各部队的主要负责人研究工作,布置任务,还要他们通知部队,准备好衣服、粮食。这种精神,使全体官兵都十分感动。大家说:‘有周副主席作榜样,红军面前,没有翻不过去的大山, 也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进入草地后,生活更艰苦。原来带的马肉、青棵面都吃光了,周副主席的病也更重了。草地的气候说变就变,刚才烈日当头,转眼会下起冰雹。春、夏、秋、冬可以在一天中轮回。宿营的时候,警卫员们选择干燥一点的高岗地,燃起篝火,请周副主席在担架上休息。单薄的夹被,哪里挡得住刺骨的寒风?大家都为周副主席的身体担心,不增加点营养,何时才能康复呢? 于是,想方设法,找来了两把米,煮了一小缸稀饭送给周副主席。他没吃, 却反问警卫员:‘这米是哪儿来的?现在部队吃什么?难道不知道吗?’

“看护员刘江萍说:‘怎么不知道?吃草根,吃树皮。可你病得这么重, 还协助毛主席工作,分担全军的重担,难道吃一小缸稀饭都不应该吗?’

“周副主席当然理解看护员和警卫员们的心情,他亲切地说:‘小刘呀, 我们是革命的队伍,一定要官兵一致。战士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绝对不能说离群众搞特殊。好坏大家都要一样。’

“其实,哪里‘一样’呢? “长征到达陕北,条件开始好转,战士们都穿上了新棉衣,周副主席却

还穿着单薄的、破了袖口的旧棉衣。警卫员要去供给部为他领一件,他不肯, 说:‘补一补,我还可以穿一个冬天。’

“进驻瓦窑堡后,战士们都吃上小米饭了,周副主席还在吃南瓜、锅巴。为了调养刚刚病愈的身体,有一次,炊事员炒了点好菜给周副主席送去,他立即叫刘江萍端回去。小刘忍不住,说:‘锅巴蛮硬,您吃了不好消化哩!’

“周副主席学着小刘的江西腔,亲切地说:‘可以哩!’接着又说:‘现在条件好了,我们更要保持艰苦奋斗的本色,和群众同甘苦,共患难,不能特殊化。就是今后胜利了,我们也不能脱离群众,也要和群众过一样的生活!’ “⋯⋯关于周副主席的故事多着哩,今晚我先讲到这里,我得进去看看

他,劝他快点休息。”

邱南章说罢,走进了里间。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陈亦南与马副官都关切地问:“怎么样?周副部长答应休息吗?”

邱南章摇摇头说:“没有,他还要工作一段时间,让我们早点睡觉,不要陪他。”

陈亦南感叹道:“多好的一位长官!”

马副官说:“可惜,我们国民党内这样的人太少了⋯⋯”

3 月 20 日,淳安县政府备了马和轿。因为路窄,高低不平,旁边有深坑不安全,他们请周恩来上轿。

周恩来看了一眼淳安轿夫,摇着头说:“不,我不坐轿,自己走。” “周副部长,你别看这几个轿夫黑、瘦,身子骨可结实着哩!这条路,

他们走了二十几年,闭着眼睛也能摸得到,安全绝对不成问题。”淳安县长解释道。

“县长,你想差了。”邱南章代替周恩来回答,“咱们的周副部长一向关心群众,和群众打成一片,只要大家在走路,他是不肯坐轿的。”

“周副部长不是中央大员吗?怎么还要和群众打成一片?”县长想了一下,又自我解答道:“周副部长是老廿八,恐怕是这个原因吧?”

周恩来点了点头。

邱南章等人会意地笑了。

告别了淳安县长,他们踏上了坎坷的道路,周恩来问山问水,跟大家愉快地交谈着,显得十分轻松。

陈亦南说:“周副部长,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陈副官,有什么问题你就尽管问吧,别客气!”周恩来一边回答,一

边放慢了步子。

“大前年 12 月,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为了抗日,实行兵谏,扣押了蒋委员长,许多人都主张杀掉他,周副部长你为什么不同意?”

“哦,你说的是‘西安事变’?”周恩来在一棵直插云天的松树前站住, 回答道:“我们党中央、毛主席对此作过专门的分析,‘西安事变’可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前途:如果能说服蒋委员长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就会使中国免于被日寇灭亡,争取一个好前途。如果宣布他的罪状,交付人民公审, 最后把他杀掉,这样不仅不能停止内战,还会引起更大规模的内战;不仅不能抗日,而且还会给日本帝国主义造成进一步灭亡中国的便利条件,这将使中国的前途变得糟糕起来。因此,我只同意前者而不同意后者。”

淳安负责送行的一位科长问:“我记得贵党一向是主张反蒋抗日的?为什么变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跟蒋打了十年仗,势不两立,为什么不趁机报仇,处置他?”周恩来回过头来,温和地问。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个问题,当年我去王曲军官学校时,也有人提起,我没有正面回

答,只是举了个例子,便解决了。” “周副部长,你举了个什么例子?”马副官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说,我们红军中有位将军,叫徐海东。他全家 36 口人,被杀害了

35 人,只剩下他自己。这个仇够深的吧?可是,他也不同意杀蒋介石。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共产党员,对共产党员来讲,民族和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马副官感叹道:“这是多么宽广的胸怀啊!”

陈亦南称赞道:“一切从民族和国家的利益出发,好!”

那位科长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走到周恩来面前,鞠了一躬,说: “周副部长,你们共产党不念旧仇,以国家民族为重,鄙人打心眼里佩服。”

周恩来亲切地说:“听你的口音是江苏人?咱们算是老乡了。” “我是江苏南京人,是在南京沦陷后来到淳安的。” “咱们更应该团结起来,收复失地,打回老家去!” “周副部长说得对!”

在路上,邱南章告诉陈亦南,周副主席为了“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 做了大量工作,真是废寝忘食,绞尽脑汁。

事变发生后,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全权代表,周恩来整整颠簸了三天两夜, 从保安赶到了古城西安。他顾不得旅途的劳累,立即和张学良将军交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开了两个会,接着同杨虎城将军商量了一个下午,又挤时间拜访了杨的交际处长申伯纯。他尚未回到住地西京招待所,中共西北支部负责人徐彬如已在该处等候他了,因为晚上 8 时还要会见各界知名人士。如此紧张的日程,这样繁重的工作,使大病初愈的周副主席劳累万分,鼻血直流,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儿地往下淌。徐彬如见状干心不忍,建议会见改日举行。周副主席坚决不同意。他说:“‘西安事变’能否实现毛主席和平解决的方针,这是关系到整个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事。相比之下,我个人的休息和健康算得了什么?大家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集合在一起开个会,怎么能随便改期呢?”

周副主席问徐彬如:“从这里到会见的地方要多少时间?” 徐彬如答:“大约二十来分钟。”

“那么,还有一点时间,让我睡 5 分钟,好吗?5 分钟后,请一定叫醒我。”说罢,周副主席头枕胳膊,闭上眼睛,很快便响起匀称的鼾声。

眨眼 5 分钟就到了,叫还是不叫?徐彬如犹豫不决,周副主席却已站立起来,问道:“没有超过时间吧?”

“没有。就是太少了!5 分钟能顶个啥?周副主席,您再睡一会儿吧!” “够了。各人有各人的睡觉习惯,有的人积在一起睡,我呢,分散睡,

这里 5 分钟,那里 5 分钟,加起来也就差不多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说完,周副主席就精神抖擞地奔赴会见的地点去了。

这时,周恩来正在上坡。他不要刘九洲搀扶,也不要马副官帮忙,挺胸甩臂走在最前面。邱南章仰望着他那高大的背影,深情地说:“周副部长真乃一代伟人,在他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险阻,没有过不去的高山!”

他们下午到达分水。

分水县长钟诗杰、教育科长林世选等人专程到分水东溪乡迎接。周恩来一行当晚便住在该乡陈家边的陈伯顺家。

陈家边与武盛镇之间,隔着一条天目溪,陈伯顺家是单门独户,左边三间楼房住人,右边三间楼房存放东西,墙外是一片开阔空地,有一傍溪小路, 水路码头就在这里。为了接待周恩来,房子提前进行了粉刷布置,县政府专门派了林定隆与一个姓叶的龙潭人去做饭,晚上还安排了一个班的警卫。

陈伯顺是东溪乡的乡长,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第一次接待中央要员,显得有些惶恐,有些局促不安。周恩来一进门便跟他拉家常,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使陈伯顺很快就变得自然起来。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周恩来说,“这是我国的一句成语,拿来形

容当前的形势是再恰当不过的。陈乡长,你想想看,如果中国让日本人灭亡了,分水县与东溪乡还能幸免吗?”

“不能。”陈伯顺答道。

“所以,我们要团结各党派,团结全国人民一致抗日。” “我能做些什么呢?” “征粮,筹款,支援前线,⋯⋯凡是有利于团结抗战的工作,都可以去

做,多得很哩!”“周副部长,你能否把你刚才讲的意思,给我写一副对联?” “可以,可以。”周恩来接过纸、笔,略加思索,便写了起来。

上联是:“同心协力伸正义”; 下联是:“精诚团结扫横蛮”。

陈伯顺望着那遭劲、潇洒的字体,高兴地说:“好,写得好,我马上贴到大门两边,好让全乡与过往行人都看得到⋯⋯”

在陈家吃罢晚饭,周恩来问做饭的林定隆:“我们在这里吃一顿饭,还是两顿饭?”

林定隆说:“带明天早上一顿,一共是两顿。”周恩来对邱南章说:“邱副官,请付给这位老乡两顿饭钱。”

邱南章点了 20 元钱给林定隆。

林定隆连忙摇手,后退道:“这钱我不能接,县政府好报销的。”

马副官也说:“周副部长,你是中央大员,又是我们黄主席的客人,怎么好让你付饭费呢?”周恩来说:“眼下正处于战时,省与地方的财政都很紧张,由我付饭费是应该的。这钱,有规定是可以开支的。”

众人尚待分辩,邱南章已将钱塞到林定隆的衣兜之中。

夜月临窗,马副官激动难眠,悄悄坐起问邱南章:“周副部长,向来都这么廉洁么?”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禀性。”邱南章从床上坐起回答道,“我昨晚不是跟你们提到过一个叫刘江萍的小看护员吗?我还听他讲过这样二个小故事。”

“什么小故事?快说说,也让我听听。”陈亦南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嘘,小声点,别惊醒了周副主席。”邱南章拉过被子披在身上叙述起

来:

还是在长征路上,周副主席有一个铁饭盒,虽然很旧,但还能用,刘江萍便背在身上,好装点什么东西在路上吃。谁知一个不小心,把饭盒中间的一根铁条弄丢了,小刘便在房东家里拿了根筷子代替。这事被周副主席看见了,立即找他交换意见。

“小刘,我们是什么军队?” “工农的子弟兵呗!” “子弟兵如何对待群众的利益?” “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刘江萍答到这里,明白了周副主席的意思:红军战士一定要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连忙把筷子放回了原处。

打这以后,小刘处处留心了。

红军进入甘肃,正值中秋季节,当地群众在收梨子。树上,果实累累; 屋里,梨子成堆。经过长途行军到达驻地的红军,又累,又渴,又饿,看到金黄的大梨,真想吃它几个。可是,当大家看到周副主席坐在梨树下,一手

端水喝,一手拿铅笔,聚精会神地看地图时,马上从心里发出自责:周副主席有病,都不吃老百姓的一个梨子,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呢?夜里,小刘睡在梨堆旁,连吃梨的想法都没有了。

第二天,有几个战士请求周副主席:“可不可以买点梨子?”

周副主席说:“可以,但要买卖公平。咱们住家的房东不在,不知道价钱,不能买。”

战士们便到外面去打听。由于当地群众受国民党的欺骗宣传,对红军不了解,问了半天,也没人谈价钱,只是说:“吃吧,吃吧,你们吃吧!”结果,一个梨子也没买成。

就这样,在盛产梨子的地方,红军没吃上一个梨子就离开了。虽然如此, 但当群众纷纷投来惊奇、敬佩的目光时,每个人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周副主席就是这样,为大家做出了表率。

故事讲完了,房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屋外的山风声和远处的溪水声, 间或传来了一二只夜鸟的“吱喳”声,马副官与陈亦南心潮翻滚,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3 月 21 日,周恩来一行一早就启程了。分水县长钟诗杰派县自卫队队长李国明护送,并出动了一副轿子。天目溪西岸大路上,因为有撤退下来的国民党部队,拥挤不堪,他们改走溪东小路。周恩来仍坚持步行,一会儿询问轿夫的生活,一会儿打听自卫队的状况,一点儿官架子也没有,给护送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过了横山桥,路面变宽,也好走了。将近麻车埠时,周恩来要李国明及其部属返回。

李国明留恋不舍地说:“周副部长,让我们再送一程吧!” “不,你们也很忙,就送到这里为止。”周恩来说罢,扭过头叫道:“邱

副官,请你把准备好的东西给李队长。” “嗯哪,”邱南章答应道,立即掏出 40 元钱给李国明。

李国明一见是钱,立即推谢道:“护送周副部长,是我们应尽的义务。这钱,我不能收。”

周恩来说:“昨夜你们分六班、设双岗,值勤到天亮,今天又陪我走了半天山路,太辛苦了,拿回去犒赏士兵吧!”

“我们不辛苦⋯⋯”李国明还在犹豫,张副官上前说道:“别谦让了, 周副部长还要赶路!”

陈亦南也劝道:“周副部长是老廿八,他们有纪律规定的。”

李国明只好接下钱,给周恩来鞠了一躬,说:“我代表弟兄们谢谢周副部长。”

他的部属都流露出感激与留恋的神情,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