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从天目山到绍兴

3 月 25 日，周恩来及随从邱南章、卫士刘九洲等离开天目山，去绍兴。当晚，宿分水。

3 月 26 日上午，周恩来到了桐庐。在桐庐县政府大礼堂，他向各机关团

体包括县政工队员、妇女工作队员及其他人员共 200 多人作国内外形势报告，历时约两个钟头。报告会由政工指导室主任刘民召集。下午，在桐庐县民政科长叶善葆的陪同下，到窄溪，会见窄溪区署全体人员并讲话。太阳偏西时分，乘窄溪区区长闻骏材雇来的一艘中号船只，去中埠，再走陆路去富阳。

3 月 27 日上午 9 时左右，到富阳县大源。驻防在大源、灵桥，里山、渔山一线的部队是省国民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赵龙文任支队司令。周恩来原计划没有大源这一站，是赵龙文闻讯主动派主任政治指导员张齐赶到中埠迎接来的。张于黎明前到达中埠，调动了二副轿子，由于周恩来坚持要步行， 轿夫只好抬着空轿跟在后面走。第一支队司令部设在大源镇塔堰头。为了避免富阳鹤山日本占领军的炮击，赵龙文在塔堰头山脚下造了三间茅屋，中间一间作会客室，赵龙文住在右室，左室是秘书密。周恩来到达后，先在会客室与几个政工人员谈话，其中有张齐，政治指导员蔡继贤、周开福，政工队长姚启洪。此后，周到赵龙文的房间里与赵单独交谈，并与赵一起共进午餐。午餐后，周恩来一行登上一艘小民船，去萧山县临浦，当晚在临浦改乘汽轮， 去绍兴。

马达嘭嘭地响着。江水哗哗地流着。

周恩来躺在卧舱里，怎么也合不上眼睛。

他多次说过，他有两个故乡，一个是绍兴，一个是淮安。

1914 年，在《射阳忆旧》一文中，他这样写道：“余本浙人，自先大父为宦吴省，遂徙家而居焉。生于斯，长于斯，渐习为淮人。”

1917 年，周恩来南开中学毕业，毕业文凭上注明：“中学部学生周恩来，

年 19 岁，浙江绍（兴）县人。”

可见绍兴与他有割不断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恩来的祖父叫周殿魁，又名周云门，字攀龙，出生于绍兴掇木桥“百岁堂”，当过绍兴师爷，在衙门里管理文案，后来任过江苏省山阳县（1914 年改为淮安县）知事。周恩来的外祖父叫万青选，原籍江西南昌，也是师爷， 当过江苏省清河县（1913 年改名淮阴县）知事。也许是类似的经历及相同的爱好，使二人结成了姻亲。

周恩来于 1898 年 3 月 5 日（农历二月十三日），诞生于江苏淮安府淮安县城内的驸马巷。第二天，外祖父厅青选病故；不久，祖父周殿魁也病故， 家境逐渐破落。

周恩来的童年是不幸的。他生下来才 4 个月就过继给叔父周贻淦，不到1 岁叔父病死，6 岁时随生母迁居淮阴，9 岁时生母万冬儿病逝，第二年——

1908 年 7 月，嗣母陈氏又病逝。这一连串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家中料理完几次丧事后，已是债台高筑，靠典当、借债度日。这年秋冬之交，父亲周贻能

（懋臣）因经济困窘，离家去湖北做事；在淮阴的外祖父家已没有人了。周恩来便带着两个弟弟，迁回淮安居住。

随着家境的没落，周恩来从一个破产的世家子弟坠入穷孩子的行列，看到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也尝够了寄人篱下的滋味。这使他从小就显露出一种反对建的“叛逆”性格。

⋯⋯

马达嘭嘭地响着。江水哗哗地流着。

周恩来心潮起伏，难已成眠，干脆穿上衣服，走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此刻，汽轮正在钱塘江的支流上行驰着。比起钱塘江正流，这儿的河道

狭窄多了，水面也失去了原有的浩荡与壮观。两岸树木扶疏，原野空旷，不时有些草舍掠过眼帘，但灯火全无，黑影幢幢，偶尔飘起几声狗吠，更显出郊野的冷寂与凄清。“志在四方，愿相会中华腾飞世界时。”1913 年他 15 岁时与沈阳模范学校一位同班同学的临别赠言，蓦地响在耳边，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唉——说这话已经 26 年了，至今尚无实现的痕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一阵西北风吹来，周恩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突然，背上一热，一件大衣披在了身上，接着响起了警卫员刘九洲的声音：“周副主席，夜寒风凉， 当心感冒，还是回到舱里去吧！”

“不要紧，”周恩来回过身来拍了拍刘九洲的肩膀，亲切地说：”这两天数你最辛苦，你再去睡一会儿好了。待会儿到了绍兴，可捞不着休息了。”

“不，你不睡，我也不睡。”刘九洲向前一步，与周恩来并肩凭栏而立。“小刘，你今年十几了？”

“拍满 17，吃 18 的饭。” “你想知道我 17 岁时的情况吗？” “想。”

“我 17 岁那年，也就是 1915 年，袁世凯准备接受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

“什么叫《二十一条》？” “这是日本帝国主义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机，向袁世凯政府提出的

秘密条约。主要内容有：（1）承认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享有的一切权利，并加以扩大；（2）延长旅顺、大连的租借期限及南满、安奉两铁路的期限为99 年，并承认日本在‘南满’及东部内蒙古的特权；（3）汉冶萍公司改为中日合办，附近矿山不准公司以外的人开采；（4）中国沿海港湾、岛屿不得租借或割让给他国；（5）中国政府须聘用日人为政治、财政、军事顾问，中国警政及兵工厂由中日合办，日本在武昌与九江、南昌间及南昌与杭州、潮州间有修筑铁路权，在福建有投资筑路和开矿的优先权。”

“哎呀，这哪里是什么秘密条约，而是赤裸裸的侵略呀！” “正是这样。目的就是要独占中国。” “这样的条约，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可是，袁世凯阴谋称帝，亟想取得日本侵略者的支持，派外交总长陆

徽祥、次长曹汝霖和日本代表秘密谈判。5 月 7 日，日本提出最后通牒，限48 小时内答复。5 月 9 日，袁世凯除对第 5 条声明‘容日后协商’外，都加以承认。5 月 25 日，陆徵祥与日置益在北京签订《关于南满州及东部内蒙古之条约》、《关于山东之条约》。”

“袁世凯太坏了！”

“因此，他遭到了全国人民的反对。我当时在天津南开学堂读书，也积极参加了这场反帝反袁的运动。曾经在公园里向无数游客发表过一次演说， 对中国的民族屈辱提出了强烈的抗议。第二年袁世凯称帝时，我又做过一次愤怒的声讨。为了提高演讲的水平，增强战斗力，我们还组织了辩论队，我就当过南开辩论队的队长，同其他学校进行过比赛⋯⋯袁世凯成为众矢之的，不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周副主席，我真羡慕你。我要是早生二十几年就好啦。” “小刘，你不必感叹生不逢时。那时候，日本想独占中国；现在，日本

侵略中国，我们的任务都是一样的。只有驱逐列强，赶走日寇，中国才能繁荣富强，中国人民才会有好日子。”

“同时，还要特别警惕投降派，彻底粉碎他们投降、卖国的阴谋。” “说得对，小刘，你最近进步很大嘛！”“多谢周副主席夸奖。” “哈哈哈哈⋯⋯”二人同时笑起来。

夜色在笑声中剥落，如鱼之鳞片。曙色在笑声中熹微，如鸟之显影。风声更急，船行更快。

马达嘭嘭地响着。江水哗哗地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