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芒斯》
《阿尔芒斯》是司汤达第一部长篇小说,写作于 1827 年。所以小说还拥有一个副标题“1827 年巴黎沙龙的几个场景”。沙龙即客厅,是上流社会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附庸风雅的地方。法国波旁王朝复辟以后,在大革命时期逃亡的贵族在外国军队的护送下回到了法国。当时波勇王朝的御用工具“无双议会”即将通过向革命时期流亡国外的贵族赔偿十亿法郎的法案, 这便是小说的历史背景。德·博尼维侯爵夫人的沙龙,是司汤达所设置的一个特定的环境,也可以说是法国贵族社会的缩影。
《阿尔芒斯》小说的题名似乎叫《奥克塔夫》更为帖切。因为小说的一号人物是一位叫奥克塔夫的贵族青年,阿尔芒斯是他的恋人、妻子。奥克塔夫是个哈姆雷特式的青年人。他象莎士比亚笔下那个著名的王子那样具有“欣长的身材”“高雅的举止”,还有一双“乌黑的美妙无双的眼睛”。他毕业于著名的巴黎综合工科学校,聪明颖慧、才智高超、博览群书、出口不凡。但唯一不尽人意的是他并不快乐。
奥克塔夫的父亲马利维侯爵是一个逃亡贵族。随波旁王朝回到巴黎后, 经过多年的等待,终于盼到了“赔偿法”的通过,他和妻子将能得到二百万法郎,奥克塔夫是这笔财产的继承人,但奥克塔夫却愿意“赔偿法”遭到否决。如果自己成为这笔巨款的继承人。就意味着必须赶快结婚。但是他喜欢孤独,并不愿意结婚。奥克塔夫身为贵族,却讨厌自己的贵族头衔。他是一个受十八世纪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影响的青年,而十八世纪启蒙哲学所提供的理性王国的理想与十九世纪并不理想的社会现实对照相距如此遥远。他认为在蒸汽机时代,头衔是件荒谬的东西。他非常想指挥一门大炮,开一部蒸汽机,或者在某一个工厂当一名化学工程师。当然,这不过是奥克塔夫的幻想而已。于是他也象那位丹麦王子哈姆雷特一样患上了,愤世疾俗又无可奈何的忧郁症。当时法国的许多家如塞南古、诺缔埃、夏多布里昂、缪塞等,都写过生活在这个“破碎了的世界上”的“忧愁的青年”形象。于是人们将这种忧郁症称作“世纪病”。
博尼维侯爵夫人的沙龙是奥克塔夫常去的地方。他在这里受到贵族男女的尊敬和恭维。但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的聪明博学,是著名的综合工科学校的高材生,而是因为他享有二百万法郎的财产继承权。他对沙龙里的人们从心底感到厌倦。雍荣华贵的沙龙主妇博尼维夫人出身显贵,享有巨大财富。她似乎什么也不缺乏,荣华、高位、官庭的恩庞她都有了。但她还有一个嗜
好,就是从精神上奴役别人,她需要精神上的奴隶。博尼维夫人的丈夫博尼维侯爵是一个极端保王派。他的儿子德·博尼维骑士是前妻所生,与他一脉相承,是天主教和封建制度的忠实拥护者。他虽然才二十岁,但性情狡猾。他也乐于从精神上统治别人,摆出一副僧侣的样子,每天晚上都把家里的男女仆人和附近的农民集合起来,向他们布道,领他们作礼拜。其实他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侯爵夫人沙龙里的另一个常客是奥克塔夫的舅舅,叫德·苏比朗。此人当过反动军官,是个顽固而恶毒的保王派。他在交易所从事投机活动,一心想发财。他一身兼有封建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双重特征,十分害怕革命。博尼维夫人的沙龙,就是这些人的聚集地。这些贵族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表面上非常文雅、高贵,骨子里却十分冷酷、卑鄙。他们对贵族社会的日趋没落感到无奈,对人民、对革命感到恐慌和仇恨。象奥克塔夫这样具有新思想的青年,感到忧郁和烦恼是毫不奇怪的。
然而客厅里有一位少女,引起了奥克塔夫的注意。这就是奥克塔夫的表妹阿尔芒斯·德·佐以洛娃。她对奥克塔夫很冷淡。在沙龙里,众人都争着恭维奥克塔夫,只有阿尔芒斯缄口不言。奥克塔夫和阿尔芒斯交谈起来,彼此都很坦率。奥克塔夫感到阿尔芒斯不象众人那样势利。在沙龙里,“只有她的灵魂才是高尚的”。
阿尔芒斯身世很苦。她的父亲是俄罗斯的一位高级军官,母亲是法国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不久,她的父亲也在战争中死去。年轻的阿尔芒斯孤苦伶仃地住在俄国的小镇上,生活清苦而艰难。她的姨妈博尼维夫人知道了这情形,就把她接到巴黎来,住在自己的府邸。阿尔芒斯小姐美貌超群,洋溢着少女青春的动人魅力。然而她在这个家庭的地位,正象我国的小说《红楼梦》中林黛玉一样,时时感到寄人篱下。她少言寡语,在沙龙里总是坐在一氢小椅子上,默默地观察着。她在行为上处处小心谨慎,但仍然免不了要遭到周围的贵族妇女的挑剔和攻击。她习惯梳个简单发型,她们就在背后议论阿尔芒斯是博尼维夫人出钱雇来作陪伴的仆人。博尼维夫人虽然表面上着对她还算关切,但只要阿尔芒斯办事稍不利落,马上就会看到夫人极其难看的脸色。阿尔芒斯常为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和在贵族社会中受到的屈辱,独自在床上哭到深夜。
奥克塔夫对阿尔芒斯产生了好感。他发现阿尔芒斯不仅温柔美丽,而且聪慧机智。不象那些沙龙里的贵族们,谈话总离不开打猎呀。自然之美呀, 音乐呀,艺术呀,其实他们并不懂艺术,对艺术也没有兴趣,只不过装装门面而已。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思想基础,这就是对贵族社会的极端厌恶。他们在思想感情上同贵族阶级不相象容为自己属于贵族阶级而感到气愤,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为这个阶级分担它的没落的命运而已。在他们的谈话中,阿尔芒斯精辟地说,贵族阶级是最缺乏生命力的阶级,因为这个阶级什么也不缺乏。奥克塔夫笑着补充立说,这个阶级也是最爱装腔作势的阶级,因为它以为人们都在注意它。
奥克塔夫与阿尔芒斯的爱情充满了曲折,最后以悲剧的结局而告终。首先是阿尔芒斯感到自己一无家庭,二无财产,寄食在博尼维夫人家中,怕人们叽讽自己是为了财产而和奥克塔夫结婚,所以谎称已经和别人订了婚。这使奥克塔夫感到很痛苦。经过感情上的一波三折,他们终于明白了彼此都在相爱这一事实。他们的爱情,得到奥克塔夫的母亲马利维夫人的理解和鼓励, 但同时也遭到了一些人的嫉妒和反对。博尼维夫人对这桩婚事极为不满,甚
至表示愤怒。奥克塔夫的舅舅苏比朗本来就想侵占奥克塔夫的财产来作投机交易,如果奥克塔夫与阿尔芒斯结了婚,他就会失去对奥克塔夫的控制。于是他和那个伪君子德·博尼维骑士合谋,模仿阿尔芒斯的笔迹,伪造了一封阿尔芒斯给她女友的信,故意落到奥克塔夫手中。信中说,她的奥克塔夫的关系现在已变成了一种义务,而不和过去那样是至高无上的幸福。她看出了奥克塔夫的性情变化无常,过分严肃,有时简直令人不愉快。信上还说:
难道我就得和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吗?我将来也许要在内地寂寞的乡间,丈夫的领地里推广小学教育,给孩子们种牛痘。我将来也许要后悔。我为自己的感情反复无常而感到痛苦。我的童年是那样的不幸, 我希望有一个能给我快乐的丈夫⋯⋯
这封假信对奥克塔夫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奥克塔夫失去了唯一的感情寄托,失去了对人类最后的一点信心。他决定以死亡来结束婚姻。婚后,奥克塔夫带阿尔芒斯去家乡领地,然后去马赛。在那里,奥克塔夫告诉阿尔芒斯, 他曾发誓要去希腊,帮助希腊人民反对土耳其统治的民族解放战争。于是他独自登上了去希腊的海船。奥克塔夫在船上患了寒热病,立下遗嘱,说在他死后,全部财产都给他妻子,但妻子必须在他死后一年内跟别人结婚。当船驶近希腊陆地时,奥克塔夫低声呼唤着“啊,英雄的土地,我向你致敬!” 半夜,奥克塔夫服毒而死,被掩埋在希腊的土地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使阿尔芒斯万念惧灰,不久她就进修道院当修女去了。
《阿尔芒斯》这部长篇小说,主要是对法国的复辟王朝和封建贵族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批判。奥克塔夫和阿尔芒斯的所有烦恼和痛苦,都来自那个毫无生气,令人窒息的贵族沙龙。他们爱情悲剧的祸根,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赔偿法》所允诺的二百万法郎,还贵族阶级的贪婪狡诈。这对青年人员是贵族阶级因为行将灭亡而做出的种种罪恶中的一个牺牲品,从历史的长河来年,波旁王朝在法国复辟的十五年,只是一个很短暂的时间,只是封建贵族阶级作为一个腐朽没落阶级走向彻底覆亡的回光返照。司汤达称他的这部作品是举起了一面镜子。他说,“如果丑陋的人走过镜子面前,照出丑陋的样子,难道是作者的过错吗?难道镜子有偏见吗?”这句话,已经包含了作者关于文艺要反映现实生活的现实主义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