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黑箱”、“灰箱”和“白箱”

（一）自知之明为啥难？

在本书的开篇处，大家曾读到过一个戴尔波伊神托所，这可是一个驰名

古希腊世界的神托所，是一组宏伟的石造建筑物。据说，3000 多年前这里的女巫以跳大神的方式说一些隐晦难解的话，传达阿波罗神的旨意。当时，不但平民百姓到这里来祈求平安，连达官贵人也来这里探究祸福。在这个神托所的入口处，矗立着一块大石碑，石碑上刻有 5 个醒目的大字：“认识你自己！”这是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最爱引用来教育人们的一句格言。然而， 几千年来，在过去的时代，先哲们并没有能真正解决认识自己的问题。“认识你自己”成为一句博大而精深的禅语，至今还萦绕在人们心头不肯散去。而且，具有深刻意味的是，这句格言正好刻在神托所大门口。是啊！如果人们真的能够认识自己、相信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有什么必要去求神问卜呢？

认识自己是人类一直面对的难题。中国有句老话叫作“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个“贵”就意味着“稀”，意味着难以得到，而认识人类自己的精神活动——意识，则是难题中的难题！法国文学家雨果说过：“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还要宽广的是人的心灵。”这个“心灵”指的就是人的精神活动或意识活动。的确，从空间上说，人的意识可以大至几百亿光年以外的宇宙星系，小至深入到物质结构的夸克层次。从时间上说，能追溯流逝久远的过去，也能向往遥遥无垠的未来。今天我们所处的宇宙空间，到处都留有人类意识的印迹，然而这宽广无比的意识领域， 现今仍是人类了解和认识最少的领域之一。翻开科学史，我们就会看到，当那科学的矛头指向宇宙间万物时候，差不多是百战百胜，无往而不利的。那怕是那最远的东西，例如以光年计算距离的星体；那怕是那最小的东西，例如原子、电子、粒子，我们都能加以测量计算、分析钻研，发现它的规律， 掌握它的活动。但是科学一旦转向它的创造者——人的精神活动本身，情形就不同了。本书前面各章的内容已向大家展示，从人类开始文明生活之前， 人对自己的精神活动就有了兴趣，几千年来对它进行过不少的观察和推测， 也提出过不少的理论。这些推测和理论有说对的地方，但是错误的也不少， 许多说法是肤浅或不够准确的，甚至在今天，即使应用了科学的方法来对人的意识进行研究，所得的成果，比起其他科学领域来，仍显得很微弱。

那么，人类是不是不能认识自己的意识活动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界万物都是能够认识的，任何深邃的奥秘都是可以逐步揭开的。我们不是已经看到许多意识的谜团已被揭开了吗？我们对意识的认识不是已经比过去大大提高了吗？所以，意识之谜是可以揭开的，精神活动是可以认识的，只不过要认识意识活动特别困难罢了。那么，为什么认识意识活动特别困难呢？

首先，这是由意识活动的性质和特点造成的。我们知道，意识现象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精神现象，是和物质现象有所不同的。精神现象是没有形体的东西，是不占空间的东西。我们不能把它放在天平上称，放在显微镜下看，不能用解剖刀把它剖析，不能把它放在试管中去化验，也不能用照相机摄下它的影像。它既然无形体，也就没法将它捉住。就现在的心理科学水平来看，人们还没能找到一种能直接窥测内心活动的科学方法。因此，在研究意识活动时，只好通过人的外部行为和言语表现，通过表情和生理变化来间接地推测人的意识状态。假如一个人不说、不动，又毫无表情，就很难了解他的意识状态。此外，精神现象尽管与物质现象一样都服从因果关系，即有这种东西，必然会有那种东西；有那种东西，必然会产生另一些东西。但是

人的意识十分敏感，能够影响它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所以意识现象的因果关系不像物理现象那样简单。比如，一块钢铁，在压力不变的情况下，它的体积只随温度而变化，热涨冷缩。人的意识就不是这样简单，人并不是冷了就一定加衣服，热了就一定脱衣服，别的一切都不管。比如，在大街上再热也不能把衣服脱光，天气再冷跑步锻炼的人也可能只穿短裤。所以研究人对某件事的意识活动往往要看同时还有哪些因素在影响着它。这就比研究物质现象要复杂麻烦得多了。

其次，人的意识活动有隐蔽性、虚假性的一面。正如美国大文学家马克·吐温所说：“每一个人像是一轮明月，他呈现出光辉的一面，但另有黑暗的一面从来不给别人看到。”而且人的社会生活的复杂性决定了人的外部行为与内心意识活动之间的关系的复杂性。有时表现出来的行为不见得反映了人的真实想法。中国有句老话：“人心隔肚皮，知面不知心。”正说明了这种情况。一个人满嘴仁义道德，却可能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一个人思想意识很坏， 却可以把自己说得很好；一个人表面上在行善事，可心里却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其他目的。意识活动的这种隐蔽性和虚假性，给意识研究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再次，既然一个人的意识活动别人很难直接观察，那么这个人自己观察行不行呢？自己观察自己，在心理学上叫作“内省”，它的科学性早已被心理学家所否定了。自己观察自己，必然会打断自己正常进行的意识活动。你不妨试一下，当你想观察自己解决算术题的思维过程时，你的注意一指向解题的思维过程，这一过程马上就会被打断，你所观察到的就不可能是正常的、真实的解题思维过程了。此外，自己观察自己的结果，不能由别人加以复查， 所报告的情况究竟有多少正确性，也无从证实。

最后，作为人的意识活动基础的人脑的极端复杂性也给意识研究造成了困难。现在人们尽管已经对人脑的结构和机能，对人脑各部分与各种意识活动的关系有了初步的认识，可是对于人的思维、情感、意志等意识活动是怎样在大脑里发展变化的，仍无法作出完整的解释。有人认为人类对自己大脑的认识，充其量只处于物理学的牛顿时代和天文学的伽利略时代。

正是由于对意识的研究存在着上述困难，过去心理学家们形象地把人类意识比喻为“黑箱”。所谓“黑箱”正如商店中待顾客选购的电视机和电脑， 门诊医生面前就诊的脑震伤病人一样，是指一种内部结构和运动尚不能直接观察，只能从外部去认识的客体。人们只能看到外部的刺激作用于人体和大脑，只能看到思维的结果——言语表达，反应动作和情感的表情变化。而对于大脑是怎样分析、加工这些刺激信息，怎样作出推理、判断和反应的运行情况，却犹如被装在一个黑沉沉的箱子里，难知其谜。不过人们并没有在这个黑箱面前止步不前。现在，心理学家、生理化学家、计算机科学家，甚至语言学家都在从不同的方面向这个黑箱发起冲击。在同黑箱的一次次撞击的闪光中，不断闪现出新的发现。心理学家们在继续寻找直接探究意识的方法的同时，也在利用各种间接的研究方法探求意识的奥秘。利用这些方法所取得的成果已使我们对意识的认识由“黑箱”向着“灰箱”转化。在下一节里， 我们将向大家介绍这方面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