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灵魂是什么?

看过蒲松龄《聊斋志异》的朋友,一定会被那些神奇的鬼魂故事所吸引。在蒲松龄的笔下,人有人魂,狐有狐鬼,树有树精。它们住在阴间,却与阳间有着各种恩怨、情仇关系;它们身为鬼魂,却与凡人一样有着善恶美丑; 它们忽而可触可及同凡人无异,忽而飘渺无形、扑朔迷离。这一切自然会使爱思考的朋友,浮想连翩,提出一个又一个有趣的问题: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吗?灵魂是什么?灵魂是啥样?灵魂从哪里来?⋯⋯其实,这些问题也同样纠缠着我们的祖先,纠缠着历代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几千年来人们对这些问题进行了不断的探索,以至发展出了一门最初是专门研究灵魂的学问——心理学。下面让我们沿着前人探索的足迹,去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吧!

根据人类学和考古学所提供的材料,刚刚脱离动物界的原始人尚没有灵魂的观念,他们的认识处于主客体未分化的浑然一体的水平,还没有清楚的自我意识,还不能将自己同他人、同自然界划分开来。在现代人的现实生活中,我们也能从一岁左右的小孩子身上看到这种水平的认识,如小孩子把自己的手当成奶头放在嘴里吮吸,把自己的小脚丫或双手当成玩具,玩来玩去。科学家们利用实验,在猴子身上也展现出这种认识水平,让猴子拿身边的各种形状的木块向实验人员换糖吃,当猴子把周围的木块拿光了时,就拿自己的尾巴当交换物,一次次地换糖吃,好像这尾巴不是它的身体的一部分。处于这种认识水平的原始人做事情时,是边做边看,做做看看,做和看不能截然分开,绝不能在做之前把事情都想好,更不能制定出详细和周密的计划。就像现在我们看到一两岁的小朋友摆积木一样,在摆之前你问他要摆个什么他往往不知道,乱摆一气之后,看着像个什么,就说是个什么。例如,那时候的原始人制造生产工具,顺其自然,在直接打击之后,很少发现他们进行第二次加工。可以想象,处于这样一种认识水平的原始人不可能对自身的精神活动有所认识,不可能幻想各种虚无飘渺的东西,更不可能具有灵魂的观念。

在我国的首都——北京的西南郊,离城 50 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名叫周口店的小镇。周口店西边,有两座东西并列由石灰岩构成的圆形小山,东边的一座,名叫“龙骨山”,龙骨山北坡有一个大洞穴,在这个洞穴里发现了世界著名的“北京(猿)人”,即几十万年以前原始人类的遗骨、使用的工具、用火的遗迹和大批哺乳动物化石。这是迄今为止,在世界上同时代的遗址中代表性最全面、发现材料最丰富的一处遗址。登上龙骨山,举目瞭望,北面和西面山峦叠翠,山下清溪蜿蜒流过,东南濒临大平原,不由会使人想到几十万年前在那古老的荒原和森林里,北京(猿)人狩猎,采集,制作工具和同自然界顽强斗争的生活情景。这些北京(猿)人相貌是怪模怪样的,他们身上什么都不穿,赤裸裸的连一条兽皮都不披。说他们像人,可是他们的前额很低,眉骨粗大,嘴巴前突,鼻子扁平,再加上头部多少有些向前微倾, 又有些似猿,特别是他们身上那层松软的细毛,虽然不像猿那样浓厚,可是比现在常见的那些体毛发达的人,还是厚得多;说他们是猿,可是他们的直立行走,他们的一举一动,是任何动物都做不到的。他们能在手势的帮助下说些简单直接的语言,还会用火。这些更是任何动物都无法比拟的。因此,

显然又可以断定他们是人。在北京(猿)人的遗物中有十万件石器,但只有三件石器工具的形状式样是一样的,这表明北京(猿)人虽然离开动物界已走了一段历史路程,但他们的思维的预见性和计划性仍很低下,还是处于一种边做边想的水平,还不能有明确的自我意识。在大量遗物中,也没有发现墓葬的迹象,所以在他们那里,还看不出当时有对精神活动进行思考或灵魂崇拜的痕迹。

顺着龙骨山的山坡,向上攀登,就可以看到一个山顶洞,1933~1934 年在此发现了距今约 18000 年前的山顶洞人化石。这个洞处于北京(猿)人居住的洞穴的最高处,是北京(猿)人居住洞穴的一部分。当北京(猿)人在这里居住时,在洞穴的最高处留下一段空隙,后来经风雨的剥蚀,扩大成一个洞口。到了距今大约 18000 年的时候才有人进到里面居住下来,这种人和北京(猿)人全然不同,我们把它称为“山顶洞人”。从他们的身高、脑量、头骨骨壳厚度及牙齿结构等方面来看,同现代人已经没有多大差别,他们已经没有北京(猿)人那样粗壮的眉脊,他们的嘴部比北京(猿)人后缩,突出的下额与现代人非常相似,这意味着他们的语言能力已经有相当的发展。他们的工具虽然发现的不多,但制作技术相当精细,各种石器除了选材、打制外,还要经过研磨、钻孔以及着色。其中有一枚骨针,针尾的打孔技术, 若无复杂的智力活动,是根本办不到的。特别是,他们把一些石珠、蚶壳、兽牙、骨管及鱼骨等,经过磨制、钻孔和着色,然后串起来戴在头上或挂在颈上,用来美化装饰自己。这就有力地说明,他们已有了清醒和稳定的自我意识。山顶洞人已经具有了想象和思考自己的意识能力。在山顶洞的西半部, 地表下有一个陡崖,陡崖下面发现有三个完整的头骨和部分骨架,在尸骨的周围撒有红色的铁矿石粉末,在一个头骨附近有穿孔石珠的殉葬物,显然这是个埋葬死人的地方。这些墓葬为我们提供了可靠的证据:在山顶洞人的脑海中,已形成了最初的意识观念,产生了对灵魂的崇拜。他们有意识地埋葬死者,有意识地放置随葬品、装饰品,有意识地给尸体撒上红色的赭石粉。有意识地埋葬死者,说明他们对死亡和死者的未来已经有某种想象和思考, 在他们头脑里已构成了一个超现实的非人间的精神世界或灵魂世界;有意识地放置随葬品和装饰品,说明他们相信死者在另一个世界,仍在继续生活、劳动、爱美。山顶洞人所想象的离开肉体而仍继续生存,继续生活的死者, 正是死者的灵魂。在他们看来,人的肉体所以活着而有意识,正是由于这个东西的存在;人的肉体所以死亡而丧失意识,正是由于这个东西的离去。所以意识与灵魂是紧密相连,同来同去的一个东西。山顶洞人的这种灵魂观念, 也就是他们当时的意识观念,反过来说也一样。这是一种灵魂不死的观念, 一种意识即灵魂的观念,我们把它叫作意识——灵魂观念。

同样的葬俗证明在西方也有发现。例如,德国的尼安德特人的墓葬中也撒上红色的赭石粉,据民俗学的分析,那些尚处在原始社会的民族,都认为红色是生命和血液的象征,撒上赭石粉是企图给死者重新赋予生命,或是让灵魂借以寄生。

山顶洞人的意识——灵魂观念,从原始社会到封建社会一直延续着、发展着,这种观念是如此地普遍,以至在后来不同时期的中外原始墓葬中,在一些古老的传说中都可以得到反映,并且直到现在在各地的民俗中还可以找到这种观念的残余痕迹。

考古学上的仰韶文化,距现在约五六千年。这一时期的墓葬有一种引人

注目的现象,那就是无论单人仰身葬或迁徙合葬,死者大都头朝西方。考古学家普遍认为,在当时的人看来,死亡就是死者原来的意识——灵魂要到另一个世界去。至于为什么要头朝西,可能他们的祖先原来住在西方,也可能是受到日落西山的启示。古埃及人就称死人为“西方人”,认为日落西山是“没入死亡之夜”。这种死者头向的安置肯定与其意识——灵魂的去向有关。在我国大凡在解放前出生的人都见过为死人出殡的场面,出殡时要挑着纸钱招魂,还要烧掉纸钱和沿送殡的路上撒纸钱,意思是给死者的灵魂去阴间的路上买平安。有的地方还要在死者的衣袖里或手里,放上几个用白面制成的小面饼以及小棒子,这是因为俗传人死后到阴间去的时候要经过恶狗村,所以给死者备上打狗饼和打狗棒,以使其顺利地通过。有些人家还要请不出家的和尚或道士做道场,在死人入葬的当天晚上,和尚率领穿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们,把死者的灵魂请回来,在佛像和阎王像前祈祷,祈求阴府王君不要对死者的灵魂进行痛苦的刑罚,说死者生前是个好人,让他快快转世人间,弥撒一般在厅堂进行,正面挂着佛像,两侧挂十大殿王像,挂像中有对各种灵魂进行残酷刑罚的画面,如锯头颅、剜心肝、下油锅等等,令人毛骨悚然。我国西南许多少数民族对死者都要举行“送魂”仪式,让死者去同早已死去的祖先团聚。日本每年都有“死人节”,据说在这一天,死去的人要回家与活人团圆,因为他们从阴间回来要走很长的路,一定很饿,活人要准备饭菜接待他们;还因为怕他们回来找不到家,家家外面都挂上自家特制的灯笼, 为他们引路,到第二天凌晨节日过后,死人们要返回了,活人就将灯笼放到海里,让它慢慢漂远,指引着死人们返回另一个世界去。据说这个场面很动人,一群群的人在朦胧的晨光中,站在岸上目送成千上万盏灯笼慢慢漂走, 直到看不见⋯⋯在这些葬俗和民俗中都反映出人们对精神活动、生命活动与灵魂的关系的看法,反映出一种灵魂不死的观念。

从以上的介绍中我们可以看到,灵魂的概念并不是自有人类以来就有的,更不是上帝赋予的天赋观念,而是随着人类的认识能力的提高,随着对自身的精神活动和生命活动的探索而产生的,是人们对自己的精神活动和生命现象的猜测和幻想。最初的灵魂就是指人的意识,至于为什么人们一开始就产生了意识——灵魂的观念,以及为什么人们认为灵魂是不死的,我们将在下一节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