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红蜡烛

杨杰

欣欣不再盼望了，她知道妈妈今夜再也不会回来。自从欣欣记事以来， 只有这次 12 岁生日她过得最为清冷、最为单调、最为乏味，也最为伤心。

“欣欣，爸爸代表妈妈祝你生日快乐。”爸爸在欣欣的生日蛋糕上插下了 12 根生日红蜡烛。

“爸爸，欣欣不是一个好女儿。”欣欣忽然负疚地哭了。 “别说傻话了，这不能怪你。妈妈会原谅你的，一定会。”爸爸的眼眶

有些湿润，他把手扶在欣欣的肩上，他希望女儿能真切地感受到还有人在爱着她、关心着她。

“爸爸，你说妈妈真的会原谅我？”欣欣泪眼迷蒙地望着爸爸。 “是的，妈妈不但会原谅你，而且她还会感谢你。”爸爸语气诚恳。 “感谢我？”欣欣满脸是诧异。 “是的，因为你给了妈妈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是你让她认识了自己的

错误。也是你让她跌倒之后站了起来。”爸爸接着点燃了 12 根生日红烛。烛光映红了父女俩的脸。

“欣欣，来，把蜡烛吹了吧！”爸爸的眼里荡漾着无限的爱意。

欣欣抬起头，深情地凝望了爸爸一眼，她鼓起腮帮，朝着红烛“扑”一声吹去。

“祝你生日快乐⋯⋯”爸爸为欣欣唱起了《生日快乐》，宽厚浑亮的声音在夜里传得悠远、绵长。

“欣欣，吃蛋糕吧！”爸爸用小刀划破了生日蛋糕后，递了一块给欣欣。欣欣接了过来，她感慨万端，幸福、痛苦、欢乐、悲哀一齐涌上了心头，

她为爸爸的宽容和理解而感到幸福、快乐，但同时也为失去了妈妈的祝福和抚爱而深感痛苦和悲哀。欣欣不再说什么，此时此刻用任何语言表达都将是苍白无力的。

过了好大一会儿，爸爸笑眯眯地对欣欣说：“欣欣，到你房间去，看爸爸为你买了什么？”

欣欣看着爸爸，她感激地点了点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放着一个不太大的纸盒。欣欣走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 哇！一个好漂亮的电动娃娃，娃娃的肚脐眼处有一颗草绿色的按钮。欣欣好奇地用食指轻轻一按，那电动娃娃的眼睛便调皮地向她眨个不停，娃娃的胸部还有一个电子时间显示窗，这时，电动娃娃猛然发言了：“小朋友，生日快乐。”欣欣好高兴，她跑出房间，来到爸爸的面前。

“爸爸，谢谢你，你买的电动娃娃真有意思，我好喜欢！” “我们的小欣欣客气起来了。”爸爸亲切地抚摸着欣欣的头。 “爸爸，你去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早班呢！”欣欣说。 “爸爸没事的，你先去休息吧！” “那我进去啦。”欣欣把剩下的一块生日蛋糕和生日红烛拿进了自己的

房间，放在桌上。

欣欣把蜡烛重新插放在生日蛋糕上，她划了根火柴点燃了所有的蜡烛， 烛光飘渺，四周静谧。欣欣坐了下来，望着那哧哧燃烧的火焰，她流着泪低低地梦呓般地说：

“妈妈，今天是女儿的生日，您没能参加，女儿不怨您。这是爸爸和欣

欣特意给您的蛋糕。妈妈，给欣欣唱首歌，好吗？”欣欣望着蛋糕，望着蛋糕上那燃烧的红烛，她想起了妈妈。妈妈是那么爱她，为了欣欣，妈妈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一切。欣欣不想忘记妈妈，也无法忘记妈妈，欣欣泪流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她想起了妈妈在人生的旅程上走错了路的日子。

那一天下午放学后，欣欣走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欣欣的耳畔传来一阵低沉的啜泣声，欣欣诧异地向发声处看去：“小弟弟，你怎么啦？”

“我要回家。”小男孩像遇到了救星，信任的目光专注地射在欣欣的面庞上。

“你能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吗？”欣欣从兜里掏出一条白净的手帕，为小男孩拭去了脸上泪痕。

小男孩摇着头，没说话，嘴一撇又要哭了。

是谁家的孩子？欣欣感到很是为难，她很想帮小男孩找到家，可小男孩又不知自己的家在哪，这真使欣欣爱莫能助。欣欣此时只好向四周的人群发出呼喊。

街上行人匆匆，似乎没人有闲暇顾及是怎么回事。 “小弟弟，到我家去吧！我爸、妈会有办法帮你找到家的。”无奈之时，

欣欣想出这个法子。 “我不去。”小男孩有些害怕，他恐惧着摇着头。

“你不怕街上有坏人把你抓走吗？街上还有大灰狼呢。”欣欣担心小男孩会遭什么不测，她便恫吓小男孩。

欣欣这一招真管用，小男孩点了点头。

欣欣给小男孩买了几块“唐老鸭”泡泡糖，小男孩不哭了，他跟着欣欣来到了欣欣的家。

进屋后，爸爸还未回家，只有妈妈在厨房里干活儿。欣欣向妈妈说明了情况。

妈妈喜笑颜开地轻轻拍了拍小男孩：“长得真乖。先和姐姐玩，阿姨给你们做饭菜，吃了后，等叔叔回家再想办法送你回家。”

小男孩驯服地感激地点了点头。欣欣引着小男孩到院子里去玩了。吃晚饭时，爸爸还没回家。欣欣他们只好先用餐了。

用完餐后，已是晚间 8 点多钟。妈妈坐在沙发上，她啥也不说好像在考虑些什么。过了一会，妈妈终于开口：“欣欣，你一人在家怕吗？怕的话我们明天再帮小弟弟找家，如果不怕，我现在就带小弟弟找家或者到有关部门说说。”

欣欣看到小男孩那种远离亲人、孤单寂寞的样子，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她对妈妈说：“妈妈，你去帮小弟弟找家吧，我不怕，爸爸很快就会回家的。” “那，咱们走吧！阿姨带你回家罗！”妈妈亲热地抱起小男孩，再一次

叮嘱欣欣看好家后，走出了门。

9 点钟到了，10 点钟过去了。妈妈还未回来，爸爸还未回来，欣欣瞌睡来了，她感到眼皮老是在“打架”，她用自来水冲了一下，精神爽快了许多。

墙头上的石英钟指着晚间 11 点零 3 分时，妈妈启锁进了门。 “妈妈，找到小男孩的家了吗？”欣欣看见妈妈回来后，兴奋地问。 “找到了，小男孩家住宁波街，是他粗心的妈妈带他上街买东西时走散

了。”妈妈疲惫的面容上有着某种喜悦。 “那妈妈是怎样找到他家的？说来听听，一定很精彩。”欣欣满眼好奇

地闪光。

“你说多巧，我抱着小男孩过了七一路，准备到市里的少年儿童保护中心去时，刚一进入宁波街，街旁的一位老爷爷认得小男孩，就这样，在那位爷爷的指引下我带着小男孩找到了家。现在可以放心啦，小男孩已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妈妈从冰箱里拿了一听椰子汁喝，也许是为了事情的顺利完成而高兴吧！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欣欣撒娇般地在妈妈的脸颊上重重地吻了一口。

“快去睡觉吧，明天可别懒猫睡懒觉。”妈妈笑得好甜。

欣欣睡觉去了，夜间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小男孩正躺在他妈妈的怀里向她微笑着扮鬼脸。

早晨，闹钟唤醒了欣欣。欣欣用过早点后，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到了晚上，欣欣一家人用过晚餐后，在家里看电视。当电视里播放完本省新闻节目后，忽见一则“寻人启事”跃上屏幕：林小伟，男，五岁，平头， 大眼，有两颗虎牙，走失时上穿褐色娃娃装⋯⋯紧接着，荧屏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欣欣一看照片，吃了一惊，睁大的眼倏然转向妈妈。欣欣的眼光犹如一把正义之剑要划破所有邪恶的面孔。妈妈变得坐立不安，脸色苍白了许多， 她不敢正视女儿的眼光，企图逃避些什么。

“妈妈，你骗了我。你没有把小男孩送回家。”欣欣哭腔的声调里每一句每一字此刻都犹如雷霆万钧。

“妈妈没骗你，电视里的不是昨夜的那个男孩。妈妈真的已经把昨夜的那个男孩送回了家。”妈妈急促而紧张地辩解。

“不。妈妈，你不但骗了那个小男孩，你也骗了我，我记得那个男孩的， 从我在电杆下见到他时，我就已经把他记在心底了。你现在还想哄我。妈妈， 我好难受。”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在欣欣的脸上。

“欣欣，咱不要管这些，好吗？”妈妈神色慌张，她想用手帕为欣欣擦泪。

欣欣一把推开了妈妈的手：“妈妈，那个小男孩是我带来家的，他出了什么意外，我负有责任，妈妈，你究竟把小男孩怎么啦？你想想，假如那个小男孩是我，现在作为妈妈的你会是怎样的心情？”

“你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妈妈恼羞成怒。 “欣欣，既然妈妈说已经把小男孩送回家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妈妈

没骗过你，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妈妈呢？”爸爸终于发言了，他劝着欣欣， 同时也为妈妈解了围。

欣欣不哭也不再争辩，她一气之下，跑进了自己的屋里反锁上门，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这一夜，欣欣无法入睡，她的脑海里总是不停地交替闪过昨夜那个小男孩子和今夜电视上这个男孩的模样。只怪自己当时太相信妈妈了，没有和妈妈一齐去送小男孩子，只怪自己当时太大意了，没有问小男孩的学名和他爸、妈的名字。漫漫长夜里，欣欣总是处在懊悔、自责，内疚之中。小男孩到底在哪里？欣欣在心中千万遍地呼唤着小男孩。

难熬的一夜终于在曙光的来临后过去了。

中午放学后，欣欣和语文老师一起走完了宁波街，也询问完了宁波街的

居民，得出的结果让欣欣痛心不已：宁波街近来跟本没人家走失小孩。欣欣感到自己受了欺骗，欣欣信任妈妈，然而妈妈让她失望了，这种受骗、这种失望，使欣欣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种难愈的创伤。

欣欣告别了老师后，情绪低落地回到了家。

爸爸中午不回家，只有妈妈一人在家，她为欣欣买了许多的水果和其它零食。

“欣欣，放学了。看妈妈为你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妈妈接下欣欣的书包。

“妈妈，你真的爱你的女儿吗？”欣欣望着妈妈。 “傻丫头，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儿女的？”妈妈随口答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去拆散一个幸福的家庭呢？”欣欣立即反问。“你到底怎么啦！”妈妈对女儿的问话似乎感到陌生。

“妈妈，把那个小男孩还给他的父母吧！没有了爸爸和妈妈，他多可怜。” 欣欣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她用心乞求着妈妈。

“欣欣，妈妈真的已经把那个小男孩送回了家，为什么要怀疑妈妈呢？” 妈妈一副认真的样子。

“妈妈，你不用骗我了，你根本就没有把那个小男孩送到什么宁波街， 你让女儿好伤心。”欣欣哽咽着。

妈妈似乎知道一切都暴露了，她搂住了欣欣。 “欣欣，妈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还不是为了给你买钢琴吗？”妈妈流

泪了。

“这么说，你把那个小男孩卖了，是吗？”欣欣的口气异常的平静，但却透出一股威严。

“欣欣，你可不能出去乱说，妈妈过两天就跟爸爸上商场给你买钢琴， 你将来可以当音乐家了。”妈妈欲盖弥彰。

“妈妈，女儿不要钢琴，不要当音乐家，女儿只要妈妈把钱退给人家， 把小男孩要回来，还给他的爸、妈。”欣欣哀求着。

“我告诉你，你今后别再提这件事，否则的话，看我怎样收拾你！”妈妈看见女儿一股倔气，她火冒三丈，气冲冲地走进卧室，把欣欣一人留在客厅里。

欣欣啥也吃不下，她孤坐了一会，背起书包，开门走了出去。欣欣爱妈妈，但她更恨妈妈，她想不到妈妈竟是这样的人，做了坏事也不知道悔改。欣欣走在上学的路上，她似乎看见那个小男孩正向她攥紧了拳头，眼里

喷着火，犹如在说：“你是个坏人，你和你妈妈卖了我。我恨你。”